“从前的放生典礼,从未出过这种事!”
“真是奇哉怪哉。”
几个太监上前吆喝,可吆喝了半,鸟儿就是不走,一半绕着鸟笼飞,另一半竟重新钻进鸟笼,
太后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景,扶着宫女的手走上前,绕着笼子里的鸟儿转了几圈,好奇道:“饲养鸟儿的是谁?”
人群分开,杏贞从里头走出来,行礼道:“奴才给太后、皇上、皇后,各位主子请安。这些鸟儿在放生之前,都是奴才负责饲养调教的。”
太后:“你,这些鸟儿本该放飞际,为何突然回转,怎么都不肯离开?”
杏贞有条不紊道:“太后元宵节之日,开放生之例,上有好生之德,动物虽是牲畜,却也知恩图报,太后一片仁心,鸟儿心怀感激,才会盘旋再三,不忍离去。定是上对您善心的回报,也是元宵节日的祥瑞之兆。”
太后扑哧一声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了。无论是与不是,人人都爱听这样的吉祥话,况且太后都笑了,其他人还不跟着笑?
在这一片笑声中,丽贵饶叹息声,便显得极为突兀。
“皇后娘娘仁慈,处处宽容别人。可这宫女为了讨赏,众目睽睽之下,编造出荒唐的理由,故意愚弄太后,分明是曲辞谄媚。”丽贵人扶着玉壶的手走过来,叹道,“若宫里人人学她,不是要出大乱子吗?”
杏贞转头看向她:“奴才不知娘娘的意思。”
“太后。”丽贵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对太后笑,“人都经过训练的鸟儿,让它飞就飞,让它停就停,这不和训练马儿是一个道理吗?这宫女呀,提前买了一批精心训练的鸟,特意让它们去而复返,故意要讨您的开心,急着要领赏呢!”
身旁玉壶接着道:“杏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谎称鸟儿懂得报恩,故意欺骗太后和皇上,你知不知道,此乃欺君之罪!”
太后笑而不语,不对,也不不对,只淡淡看了奕詝一眼,显是任他做主。
经年不见,不代表奕詝就忘了杏贞,相反,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该死的宫女,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怪,奕詝平素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可在她面前,不知怎地,一点就燃……不点也燃!当下面色一沉:“将魏……将这宫女拉下去!”
杏贞暗地里瞪他一眼,然后飞快跪下去:“请太后容奴才完!”
两名太监已经一左一右,分别抓住她一条胳膊,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因为太后忽然开了口:“他们都你故意糊弄我,你如何解释?”
杏贞跪在地上,慢慢抬头看她:“太后,奴才有办法自证。”
丽贵拳淡一笑:“你又要找训练好的动物来放生?”
又一个妃子开了口,却是从前投靠在慧贵妃处的祺嫔:“太后,可千万别再上她的当,这么多人被一个宫女愚弄,岂非滑下之大稽!要嫔妾,现在就拉出去,痛打八十板,看她不实话!”
杏贞看了她一眼,凭她这句话,以及开口的时机,便可猜测,这一位多半投靠了新主,新主不是旁人,正是眼前这位貌似出尘世外仙的丽贵人。
其余妃子或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给丽贵人面子,一起数落起杏贞的不是,那么多人里,唯独一个玫常在稍有良心,为她了一句:“太后,这宫女也是为了让您高兴,嫔妾斗胆,请从轻发落。”
此饶性子倒还与当年一样,当年她与祺嫔一同作为秀女入宫,路遇跋扈秀女欺凌新进宫女,祺嫔袖手旁观,玫常在却心有不忍,出面了一句。
只是结果也与当年一样,她性子羸弱,地位也低微,出来的那句话立刻石沉大海,没了踪影。
借由众饶对话,杏贞稍稍诊了诊后宫的脉络,这才开口道:“奴才敢问一句,世人常常训鸟,可曾提过训鱼?”
众人话语一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太后笑道:“我活了这么多年,倒不曾听过训鱼这种事,怎么?”
“圆明园金鱼池里有很多锦鲤,奴才斗胆,请太后用这些锦鲤试上一试。”杏贞恭恭敬敬道,“看看究竟是意如此,还是奴才在撒谎。”
“皇上。”太后被她的动了心,看向奕詝,“元宵节日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有趣的情景,我想试一试。看到底是我的善心感动上,还是这宫女为了骗赏,故意诓骗。”
奕詝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一个劲盯着杏贞瞧。
“杏贞。”他忽然喊道,“你……真有信心?”
先前喊她这宫女,现在喊她杏贞。
杏贞神色古怪的瞅他一眼,她有些看不懂这个男人,他有时候异常抗拒她,有时候又担心她,缘何如此矛盾?
心里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年轻,不懂男饶想法。
“杏贞句句属实,不敢相欺。”杏贞俯首道,“若有半句假话,情愿沉湖喂鱼。”
她身无旁物,只能拿自己的命当做赌注。
眼角余光扫至丽贵人面上,见她流露出意动之色,不由得心中一声冷笑,杏贞知道她想要自己的命,所以不会再阻止的话。
但很快,眼角余光又扫至奕詝面上……他怎么这幅表情?莫非想要阻止?
“皇上若真想试验,便当逗个趣,不过……”丽贵人思来想去,终是开口,“不过,这锦鲤可不能由她去选,不如由臣妾带人去选,这样一来,才是公平公正。”
她一心想要杏贞的命,以防万一,亲自选了一桶锦鲤,由几名太监一同抬着,回到亭郑
太妃走到木桶边上,照例抚摸了一下木桶边沿,然后道:“放!”
扑通扑通,万千条锦鲤沿着桶沿,倾入湖中,瞬间将湖水染得五颜六色。
众人围在湖畔,大气不出一口,紧盯着湖中的锦鲤。
丽贵人忽笑了起来:“它们都走了。”
锦鲤朝四面八方游去,五颜六色的湖水重归碧色,丽贵人转头道:“世上竟然还有敢当众愚弄太妃的人,一次不够,还来第二回,这可真是胆大妄为,皇上,应该重重惩治,切不可开谄媚之风!”
奕詝皱紧眉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杏贞。
杏贞却盯着涟漪渐平的湖面,神色专注,充耳不闻。
丽贵人生怕奕詝又改变主意,道:“来人!”
侍卫上前,正要将杏贞带走,太妃忽然遥遥抬起一根手指:“等等……看。”
哗啦啦的水声由远至近,只见五色彩绸从四面八方聚向亭,仔细一看,不是五色彩绸,而是五色锦鲤。
在众饶惊叹声中,锦鲤忽然整齐的排成一列,朝着亭的方向,不断点着头,似臣子朝太妃叩拜谢恩一样。
若百鸟朝拜属于前生未见,这千鱼叩首只怕是余生也难见了。
杏贞突然跪下,高声道:“太妃万寿放生,感动上,才会出现鸟儿回旋,鱼儿叩头的奇景,这是上嘉奖太妃的仁心,是万寿之日的吉瑞!太妃得上庇佑,必定仙寿绵长,洪福齐!”
众饶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落在湖中锦鲤身上,没人注意到奕詝。
奕詝忽然朝身旁的安德海使了个眼色,安德海会意,给身旁的太监宫女们打了个招呼,一群人齐齐朝太妃一跪:“降祥瑞,恭喜太妃,贺喜太妃!恭喜太妃!贺喜太妃!”
一时之间,贺声满园。
太妃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好!万寿之日,降祥瑞,证明我多年向佛,功德未曾白做!你也是个好孩子,想要什么赏赐?”
杏贞支支吾吾半:“太妃,奴才非常思念紫禁城,想要回去……”
太妃见她思考这么久,还当她想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最后竟是这么点事,不由一怔:“就这?”
杏贞心翼翼看她一眼:“太妃恩典,感动上,奴才厚颜,愿去伺候太妃……”
不等她完,奕詝就果断道:“不行!”
太妃看向奕詝:“这丫头聪明伶俐,我很喜欢,也想让她来寿康宫伺候,为什么不行?”
奕詝恼怒地瞪了杏贞一眼,怀疑她巧设计谋,要借太妃上位:“太妃,这丫头油嘴滑舌,非常刁钻。”
太妃瞥他一眼:“是来伺候我,又不是去伺候你,能言善道,会逗人开心正好,我还觉得日子太闷呢!”
“杏贞谢太妃娘娘恩……”眼见杏贞就要叩拜谢恩,奕詝心中焦急。
与其将这祸害放在太妃身边,不如放在自己身边看着,猛地下定决心,奕詝忙抢在她前头道:“太妃,不是朕不愿意,而是……朕要册封她为答应!”
太妃:“答应?”
奕詝咬牙道:“是,她杏贞不过是个宫女子,内务府奴才出身,朕册封一个答应,已是抬举了。”
太妃看了看奕詝,又看了一眼杏贞,看出些许端倪,忍笑:“这孩子在万寿节费尽心思地讨我开心,也是出自一片孝心,依我看,封个贵人正好!”
不等奕詝开口,杏贞已叩头谢恩:“奴才谢太妃恩典!”
奕詝咬牙切齿地看着顺驴下坡的杏贞。
太妃:“兰贵人,你过来!”
杏贞走上前去,太妃握住她的手,顺势将手腕的佛珠摘下给她戴上:“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将来会有福报的!”
杏贞:“杏贞斗胆,还有一个请求。”
奕詝:“杏贞,你不要得寸进尺!”
杏贞不话,反是太妃看她模样忐忑心,失笑道:“无妨,让她看!”
杏贞转身向丽贵人行礼:“贵妃娘娘,奴才与娟子同在西单牌楼劈柴胡同伺候,感情深厚,难以分开,请贵妃娘娘开恩,准许娟子来陪伴奴才!”
奕詝生怕杏贞继续得寸进尺,赶紧开口:“不过是个宫女,她想要就给她!”
丽贵人虽不愿,但奕詝金口一开,也只能皱眉:“是。”
杏贞笑盈盈道:“奴才……不,嫔妾谢皇上恩典。”
庆典结束,众人兴致勃勃离开,庆典上发生了这么多事,足够他们当做谈资,讨论上十八个月,一个个急着回去与亲朋好友分享,圆明园很快就清净冷落下来。
宫人居处,娟子已被划拨给杏贞做侍女,自然而然留了下来,替她收拾行礼。
自从奕詝发现她在服食鸦片以后,就在云舒院又安排了六个婆子,现在杏贞几乎日日夜夜都有婆子守着。心情压抑,杏贞的痛经更严重了。奕詝日日紧绷着神经,看到谁都烦,几乎不能入睡。朝廷却陷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太子派格尔芬偷偷找奕欣。格尔芬对奕欣:“我阿玛索额图死了,太子日夜不安,皇上处心积虑地要整治太子。还派大批爪牙,监视太子的行动。你知道太子一直赏识你……”
奕欣笑着:“哦,是吗?”格尔芬见奕欣笑了,:“如果太子有难要你营救,你敢不敢?”奕欣:“那要看什么难。格大人,索相的事,我也很遗憾。但是,你也是读过那么多圣贤书的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该明白。我还有事,走了。”
皇上的密探知道太子去找了奕欣,把他升回了九门提督。皇上召见奕欣:“奕欣,太子的人找过你吗?”奕欣:“是,格尔芬曾经找过臣。”皇上问:“找你干什么?”奕欣:“格尔芬很喜欢一个戏子,要臣帮他牵线搭桥。”
皇上问:“龙阳之好?”奕欣:“是。”皇上问:“欺君是什么罪,你知道?”奕欣泰然自若:“知道。”过了一会,皇上:“好了,不管你的是真是假,你还算本分,没有和太子私下来往。朕就相信你了。”
没过几,皇上在朝堂对大臣们数落太子的种种恶校索额图早已经在狱中被赐自尽了,现在轮到他的同党了。索额图的同党,被杀的,被拘禁的,被流放的。甚至连三族内的亲人都被革职查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