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也去祠堂跪着去,别再这儿污我的眼!”
裴老太君重重敲了一下手仗。
“娘,念在若哥儿年少无知,您就饶了他一次吧。”
杨氏一边哀求裴老太君,一边给裴元若使眼色,教他服个软。
裴元若抬头望去,刚好看见纪烟雨站在杨氏的身后,一脸似笑非笑,登时气就上来了,生生咽下去几句已到唇边的软话,脖子一挺。
“老祖宗,孙儿这就去祠堂领罚!”
说罢“腾”的起身,先是怨毒地盯了一眼纪烟雨,方越过众人,气冲冲地一溜小跑,消失在石子路尽头。
“若哥儿!”
杨氏忙起身向裴老太君告了罪,匆匆追了过去。
裴老太君咬了咬牙,方挤出一丝苦笑,“老妹妹,家中事多,恕我不远送了。”
老侯夫人从刚才起左眼就跳个不停,巴不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闻言犹如佛语纶音。
“老姐姐,你我之间莫要客气,有空我再来看你。”
裴老太君疲倦地点了点头,示意身后丫鬟上前,指着丫头手里的攒盒,对纪烟雨道:“这里有几串黑玛瑙手链,成色还过得去,你们姐妹家去戴着玩。”
纪烟雨看了老侯夫人一眼,方带着纪青虹拜谢。
此时忽一个小厮远远地跑了过来。
“哪位是纪大小姐?”
纪烟雨一挑眉,“我便是,你有何事?”
那小厮忙呈上来一个方型盒子,“大小姐,这是相爷单送您的。”
纪烟雨忙双手恭敬接过,揭开盒盖一看,只见是一个青铜凤鸟爵,纹饰精美繁复,已颇有些年头。
老侯夫人忙道:“这乃是前朝遗物,价值何止千金!这可使不得!”
裴老太君皱了皱眉头,她实在吃不透夫君的想法。
此爵出自前朝皇宫,十分贵重,裴家已经收藏了几代!如今却要送与一个小丫头!
这是何意?
不过在众人灼灼目光下,裴老太君还是故作淡定,温和道:“看来雨姐儿是投了我们家老爷子的眼缘了,这也没什么,雨姐儿,你且收着便是。”
纪烟雨想了想,也不作扭捏之色,大大方方收下,交给了青儿。
见此间事了,裴老太君捏了捏眉心,指裴元启道:“启哥儿,你代我送客。”
裴元启一愣,还是上前恭敬应道:“是。”
…………………………
裴老太君前脚刚走,纪江澄赶紧拍了拍胸脯,长出了一口气。
老侯夫人横了他一眼,“待回去再跟你算帐!”
纪江澄大模大样道:“祖母,孙儿又没做错什么?算什么帐啊?”
老侯夫人白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裴元启。
纪江澄一把拽过裴元启,对着老侯夫人嬉皮笑脸道:“祖母,裴兄不是外人!他刚才还帮我哩!”
老侯夫人这下连眼色都懒的赏他一个,拂袖向外走去。
纪青虹忙跟了上去。
纪烟雨走到裴元启身前,“舍弟无状,让裴公子见笑了。”
裴元启忙道:“哪里哪里,令弟只是性子直而已,要不是刚才我四弟挑衅,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纪江澄一手托起下巴,“姐,听见没?这可真不是我的错!你不信我,总得信他吧!”
纪烟雨“哼”了一声,甩给他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
倒是青儿上前道:“大少爷,您方才去了哪里?怎么去那么久才回来,小姐,小姐差点教人暗算了去。”
纪烟雨忙喝道:“行了,回去再说吧。”
裴元启皱了皱眉头,但仍坦然道:“青儿姑娘但说无妨,本来就是我们裴家的错。”
青儿忙拣着重要的,给纪江澄讲了一遍。
纪江澄不听则已,一听火冒三丈,“那裴家小辈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们侯府嫡女!”
纪烟雨忙咳了几下,瞅了一眼裴元启。
纪江澄俊脸一红,忙对着裴元启道:“那个,裴兄,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裴三,呵呵,对不住了。”
裴元启默默低下头。
其实,他也算是“肖想”纪烟雨的裴家小辈之一。
只听纪江澄挠头道:“怪不得,那个大老爷拉住我不放,又是品鉴名画,又是下棋,原来是成心把我扣住啊!
又一把拉住纪烟雨,“姐,幸好你没事,不然,不然我非把这裴府拆了!”
纪烟雨啐道:“呸!你说大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君子慎言,你都忘了?”
纪江澄退后一步,小声嘀咕道:“反正我也不打算当君子!”
纪烟雨只好对裴元启温言道:“裴公子,如今你也见了,舍弟就是这样的人,你莫要同他计较。”
没等裴元启答话,纪江澄又挤上前来,“裴兄可不是这样的人,若是看不上我,裴兄也不会代我挨打了!”
纪烟雨忙上前,一脸担忧道:“裴公子,你伤到哪里了?”
裴元启微微一笑,“无妨。”
这两人的情态落在纪江澄眼里,那就是十足的郎情妾意。
他抿嘴偷笑了起来,见青儿又要说话,忙把她拉到一边。
“少爷,你干什么啊!”
“没什么啊,就是觉得你最近话好多。”
纪江澄拉着青儿就往前面走去。
纪烟雨和裴元启在后面慢慢跟着。
“你—”
“你—”
两人同时住了口。
紧接着,两人又同时脱口而出:“你先说。”
看着裴元启一脸窘色,纪烟雨顿了顿,方柔声道:“裴公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裴元启点头道:“你说,只要是裴某能做到的事,绝不推辞。”
纪烟雨从袖中取出几只镯子,“这是费氏托我带给徐嬷嬷的玉镯,你帮我给她送去吧,就说是我赏的。”
裴元启会意,“如此甚好!”
纪烟雨把玉镯递给他,纤纤玉手不经意间碰了裴元启的手心。
一片温凉滑腻的触感。
裴元启手一抖,差点将玉镯丢下地去。
只见纪烟雨又从皓腕上褪下了个微微泛黄的镯子。
“这是余氏给我的虾须镯,只是她的东西……不要也罢,麻烦一并交与徐嬷嬷吧,她能换些钱也是好的。”
“只是嘱咐她小心些,莫叫余氏知晓。”
裴元启接了过来,不由得想起了怀中那物,一阵神思恍惚。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
无论那簪子有没有损坏,也不会改变什么。
他终究是送不出去了。
…………………………
直到上了小轿,裴元启也没有再说话。
对于他异常的沉默,纪烟雨也不方便询问,只在心里暗自揣度。
终于到了裴府的大门,纪家祖孙下了台阶,准备登车。
趁着众人扶待老侯夫人上车,裴元启忽然走下台阶,径直来到纪烟雨身前。
不知为何,纪烟雨一阵紧张,她低下头,有点不敢看裴元启的眼睛。
“烟……不,纪姑娘,今日裴家多有得罪,还请小姐见谅……裴二,裴二将来不敢再叨扰姑娘,唯愿姑娘今后逢凶化吉、平安喜乐。”
纪烟雨猛地抬头,直直看向裴元启的眼睛。
裴元启凤目低垂,双手攥着淡蓝的衣袖,身体微微颤抖。
好像说完这几句话已经耗费了他仅有的力量。
不等纪烟雨答言,裴元启已经匆匆转身离去。
他身后的仆从赶紧向两边闪去。
裴元启有些狼狈地逃入了大门,又一气转过影壁墙,才靠着廊柱喘气。
许久,他才从怀里掏出那白色一团,颤抖着抖开帕子。
果然。
玉兰簪已断。
他紧紧握住簪子,任簪子尖刺破了自己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