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慧莲翻身坐起，脆声吩咐粉荷准备笔墨纸砚，她要写信。

粉荷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和质疑，低眉敛目地乖乖去书桌前铺好了宣纸，就开始研墨。她早已知道伺候大小姐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顺从，不然稍不注意就会迎来又一轮的辱骂和毒打。

祁慧莲见她拿出的是白色的素签，便吩咐要换一种纸。她皱眉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般的道：“把我上个月买的那叠花签纸拿出来吧！我要选一选。”

粉荷又顺从地去箱子里翻出那叠极贵重的花签纸送到祁慧莲床边。

祁慧莲揪着粉荷的手翻了翻，挑来捡去，最终选定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粉色桃花签，道：“就这张吧！”

粉荷眼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将其它的花签纸放回原位收好。

这花签纸的来历粉荷是听说过的，据说是京里最大的一家笔墨铺子文轩阁独家出品的。好像是当年某位喜欢附庸风雅的老王爷找了两三位精于造纸的老师傅，足足研究了大半年，最终才造出满意的成品。原本也只是想找点乐子，谁想这纸在那些王公贵族之间传开后，大受好评。

文轩阁的老板因与这些大人们素有交往，且又是个懂经济善经营的，一看这纸有利可图，遂携了重金向老王爷求方子。

老王爷没想到自己不过一时兴起，居然引来了金蛋，自然顺水推舟地狠狠捞了一笔，将方子和三位老师傅尽数转让给了文轩阁。

从此，这花签纸就成了文轩阁最大最响亮的招牌，不止王公贵族，文人雅士爱用，闺阁小姐们也都争相抢购。当然，前提是只要你不差银子。

就大小姐藏在箱子底下的这一小摞，大概百来张，售价就要三十两银子之多。上个月大小姐买回来，一直都还没舍得用，没想到今日倒是拿出来了。

花签纸都是半透明的，纸张薄如蝉翼，但写起来却不会漏墨，且纸面上隐有光泽流动，暗藏华彩。一摞纸里面颜色各异，天然淡雅，配以各色花样，十分美丽而又相得益彰。

比如这桃花签就是淡淡的粉红色，百合花就是轻轻的嫩绿色，还有紫色的紫萱草，黄色的雏菊，白色的水仙......应有尽有。

其中大小姐挑中的这桃花签，在这些闺阁小姐们当中早就地形成了心照不宣的定律，必定是写情诗诉衷肠或与情郎传信才会用的。

大小姐今日是要写信给那个人了吗？

粉荷在心里转了好几圈，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祁慧莲见笔墨均已准备停当，起身提笔，先在一旁的宣纸上写了好几遍，都觉得不甚满意，一连揉了好几个纸团，这才定好写在那张桃花签上。

屏气凝息写完后，她又红着脸仔细端详一会，这才觉得写不出更好的了。遂停了笔，拿在手上，轻轻对着那张桃花签吹气，希望笔墨早点干。

这时，门外当值的小丫鬟通报道：“大小姐，夫人来了。”

祁慧莲一听，心下慌张，赶紧转身，将手里的的桃花签匆匆压到一旁的书下盖好，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指挥粉荷将先前写废的那些全都抓起来，拿到油灯上点燃，尽数烧了。

就在刚烧完最后一张时，项夫人掀门帘跨进门来。

她吸吸鼻子四处张望道：“什么味儿？”

祁慧莲楞了一下，瞅到粉荷刚好站在桌前给项夫人行礼，背后的头发离那跳跃的油灯火光非常近。她急中生智，趁着项夫人并未看向这边时，跨前一步靠近粉荷，伸手撩起她的一把头发送到油灯前。

刹那间，一股焦臭味就散发出来。

粉荷大惊失色，刚想叫唤出声，被祁慧莲恶狠狠的目光吓得生生将惊叫声咽回了肚子里。

祁慧莲松开粉荷的头发，笑着道：“母亲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我刚刚正说粉荷这丫头呢！笨手笨脚的，给我伺候个笔墨，居然也能将自己的头发烧着了！”

项夫人一看，粉荷正在那里抢救着自己枯焦的发尾，皱了皱眉，道：“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平日里用这些火烛可千万要当心，万一把家具物什点燃了，那可不是闹着好玩的！”

粉荷咬了咬嘴唇，赶紧屈膝告罪。

项夫人一挥手，有些不耐烦地道：“都下去吧！我与大小姐说几句话，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粉荷应了一声，告退出门，再反手关门，将门口站着的小丫头支走了。

粉荷摸摸自己干枯焦臭的发尾，抿了抿嘴，刚想退下，转念却又停下了脚步。她偷偷走回去，猫着腰凑到窗下，凝神静气地听起壁角来。

屋内，项夫人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像是要赶走那股难闻的气味，然后拉着祁慧莲坐到了床边，正色道：“莲儿，你知道你表兄此次进京是来干什么的吗？”

祁慧莲疑惑道：“他不是说了代表舅父舅母来给母亲贺寿的吗？”

项夫人摇摇头，道：“非也！前日他上门来，我没告诉你，他除了带那些礼品以外，还带了一封你外祖母的亲笔信！”

“哦？外祖母叫他来送信啊？信上都说了些什么？”祁慧莲顺口问道。

项夫人道：“母亲说让求哥儿上京来给我瞧瞧，然后把你们的婚期定下来！”

祁慧莲并未反应过来，道：“什么婚期？谁的婚期？”

项夫人叹口气，摸摸女儿的小手，道：“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当年你出生时，你外祖母就做主，要将你许配给求哥儿做媳妇！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你舅舅舅母就想趁你外祖母还在世，将你们两个的婚事给办了！”

祁慧莲闻言脸一白，跳将起来嚷嚷道：“什么呀？这也太荒唐了！我才不要嫁给求表哥呢！母亲，您怎么能同意这么荒唐的事情？”

项夫人拉住她，无奈地道：“当年是你父亲在仕途上不顺利，承了你舅父一个很大的人情，外祖母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们没办法拒绝......”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才不要嫁！这是谁定下来的就由谁去嫁好了！”祁慧莲尖叫道。

“胡说！”项夫人严厉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