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给卫监所限期整改通知书的回复，吴森又整理了一下明天早晨要递交给省清真食品办公室月工作报告。抬手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下午二点半，他想了想，还是坚决不能让蔡花花去参加明天的鸿门宴，于是很自然的拿起了电话，想要拨打时，才想起，蔡花花还没有电话。

04年的银州，手机已经几乎人手一部，手机卡也还没有实名制，可以在街头手机店里随意买卖。

打开办公桌侧面的抽屉，吴森从里面摸出一部手机来，这是一部老旧的飞利浦直板按键手机，手机边缘已经磨白，是他半年前换下来的，各种功能都还完好。

把手机装在口袋里，吴森信步出了酒店，办公室的的工作看似简单，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和各类人打交道，一早晨的陪同、问话、交谈和写报告，让他感到思维几乎都有些窒息了，是该到室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让大脑舒缓一下了。

晚秋的街道，两边整齐排列的阔叶树已经枯瘦了枝头，而树梢上还剩下被北风留下的两三片或三四片叶子，在中午的阳光照耀下，暗淡的闪着枯黄的亮光。远处山边有着泛乌的云朵，隐藏着冬日的肃杀，正在缓缓地向城市围拢过来，于是这晚秋似乎瘦了许多，纵然阳光依旧明媚。

在街上大口呼吸了几口冰凉的空气，吴森感到舒爽了许多，便独自在街边站了许久，才缓步来到对面手机店，买了张卡安在手机上，又想起电池已经报废，又买了一块新电池装上，顺便充了一百元钱话费，准备下午上班送给蔡花花使用。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方玉霞打来的。

“玉霞姐，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领导，你还在酒店吗，要在的话，请帮我找一下蔡花花，我看她除了工作服，就没有其他可换的衣服，便找了几身我不穿的旧衣服送她，可到了宿舍，说她还没回来，我想可能还在酒店，你帮我找到她，告诉她，我在宿舍里等她。”

“她还没回宿舍吗吗，好的，我就去找她。”

“唉，现在这个时代，没个电话真是不方便，明天我先去给她买一部用。”

“你准备给她买电话？！不用了，我这正好有一部，已经换了新卡，让她先用着。”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个做哥哥的样子，当人家一次哥哥，好歹要给人小姑娘一个礼物才对。唉，对了，你说的是不是你抽屉里的那部老掉牙的旧手机？”

“是啊，就是那部，我换了电池还是很好用的。”

“就你那部老掉牙的手机还要送给人小姑娘！千万别啊，你看酒店里人家小姑娘都用的啥！咱一个大老总，不带这么丢人的行吗！”

没等方玉霞再说下去，吴森已经恶狠狠的关掉了电话。

“丢什么人，新的旧的，能打电话不就行了。”吴森咬牙切齿装好手机，转身向酒店走去。

午休的酒店，包间楼道很暗，两边楼梯口散射而来阳光，模糊的只能大略分辨出，处在楼道那个位置，凭着对酒店的熟悉，吴森到了蔡花花所在的包间，蔡花花并不在里面，问了下趴在暖气上，昏昏欲睡的楼层值班服务员，却是去了殷娇的包间。

包间里，殷娇正在教蔡花花一种非常繁杂的盘花样式：“其实你根本不用学这种盘花，这种盘花折叠的太过繁杂，现在根本就没几个人会，你看看酒店里教的、用的，就那几种简单的样式，就连VIP包间里也是，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去背背菜品跟碟配料，好早点单独出来，多挣些提成实在。”

“我很喜欢这些盘花样式的，而且我想能学尽量多学点。”

“学多点有什么用，我会的多，可还是比不过人家会拍领导马屁的，况且，青春饭而已，酒店里盘花会的样式最多的，是洗菜房莫姐，只是年龄大了，只能从楼面退下去，所以呀，像我们这些从农村出来的，还是要学点实在的手艺才好。”

就在这时，吴森敲响了包间门。

“请进！”

“吴总好。”见吴森推门进来，殷娇随口问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盘花布，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手机，自顾自玩了起来。

吴森大约是知道殷娇这一号人物的，因此对于她，有别于其他服务员的热情，而显冷漠的态度，也并不在意。

“吴总，你找我！”蔡花花想按照方玉霞教的喊吴森‘森哥’，但终究是没能喊出口。

“你玉霞姐找你有事，在宿舍等你，还有再给你说下，明天丽都那你就不用去了！”说着，吴森手伸到口袋里，去掏那部老旧的飞利浦手机，准备交给蔡花花，一抬头却看到殷娇手中玩着的手机，想起方玉霞电话里的话，一时间竟踌躇起来。

“嗯，我收拾一下就回宿舍，还有就是半个小时前，有个陌生女人来找我，让我明天一定要去丽都，所以我明天必须得去！”

当时那个女人还有一句话：“不来，你就到医院去找你的吴森哥哥吧！”蔡花花却没有告诉吴森。

“那可是鸿门宴呐！”一旁的殷娇突兀的插了一句。

吴森皱了皱眉，还是想劝说蔡花花不要去，只是看着那双含着笑，却又透着一股倔强的目光，吴森知道，想劝蔡花花不去，看来是办不到了，那么只有把自己要做的，做到更周全，才能将这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保护好。

“好吧，那就这样，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电话？我还没有呢，我明天去找你吧！”蔡花花天真的说道：“要不，我们都不要去了。”

“我们明天必须要去的！”说完，吴森就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停了一下，很迅速的，从口袋里掏出那款老旧的飞利浦平板按键手机，递给蔡花花。

“这是你送我的！”蔡花花满心欢喜，接过手机，抱在胸口，一抹潮红飞上了她的双颊，如日出时的灿烂，映亮了整个包间。

“我们吴总真大方耶，送个这么个古董给自己的妹妹。”似乎在玩手机的殷娇，带着浓烈的嘲讽，毫不客气的说道。

吴森感觉如同被一只蜜蜂蛰了一般，这女孩还真是个刺头啊！抬眼看了下蔡花花，却依旧那般快乐的泛着红晕。

“我走了！”吴森转身离开了包间。

“我说你们兄妹俩在家里，是不是感情不好啊，你看你叫他那么生疏，而他给一个妹妹的礼物就这么个老古董，怕是放到二手市场，老大爷老大妈都不会要，你还当个宝贝，抱在怀里，我真是服了你兄妹了，一对怪胎。”

“我真的好喜欢！”蔡花花似乎并没有听到殷娇的诋毁，将手机抱在怀了，仍然痴痴的望着吴森离去的方向，似乎在呼吸着吴森留下的气味。

“不可理解，要是不知道你俩是兄妹，我还以为你是个痴情的情人，而他是个负心的汉子。”

“呸，胡说什么。”蔡花花不知怎么，心头涌起一股甜蜜还有一股酸涩，这两股情绪交织着，让她的眼渐渐朦胧起来。

方玉霞送给蔡花花的衣服，并非是如她所说的旧衣裳，而是很新，大部分连标签都没有摘除。

“果然人是马衣是鞍，你这一打扮，姐姐要是个男人，都会心动。”见蔡花花羞涩的低着头不说话，方玉霞笑了下笑“听吴总说，送了你一部手机，拿来我看看！”

听方玉霞这么问她，蔡花花似乎全身都洋溢起了快乐，她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掏出飞利浦平板按键手机，双手递给方玉霞。

“切，就这破手机，这样，你先用着，姐过两天送你个新的，比这个强百倍，别落了咱花花的面子，这吴总也真是，这种手机也敢拿出来送人！”说着，方玉霞便有些厌恶似得，随手将手机扔到了床上。

“手机能打电话就行，为啥非要分个新旧呢，我喜欢就好！”蔡花花忙伸手拿了起来，用手轻轻地四下抚摸着，似乎是在看这手机，是不是被这一摔摔掉了什么。

方玉霞似乎被蔡花花的举动给弄愣了，过了一会，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崭新的三星翻盖手机，这款手机是三星经典款，椭圆的外形，有着非常漂亮的流线，而且相比蔡花花那款黑白显示屏，这款三星显示屏是彩色的。

“姐姐这款好看吗？”

蔡花花点点头：“太漂亮了！”

“那姐姐和你换如何？”

听了这话，蔡花花几乎没有思索，如同一个顽童，将心爱的、肮脏的布娃娃藏在了身后，不过蔡花花藏在身后的，是那款已经磨损的，黑色边缘成了白色塑料的飞利浦直板老款按键手机：“不换！”

“我用着挺好！”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蔡花花红着脸，扭捏着将手机挪到了身前。

“怎么用！”方玉霞继续追问。

蔡花花低下头，一脸羞涩，自己都没用过，咋知道怎么用啊。

“完了，完了，又是一个痴情种。”方玉霞感叹道。

“我不是，只是这是吴森哥哥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真的好喜欢！而且，而且，它还能用是不。”蔡花花急忙辩解。

“你呀，还是太年轻，不过，姐姐挺你，管他有没有对象，只要咱喜欢，那就把他挖过来！”

“不要，林真真姐姐很好的。”

在银州有句俗语，叫“说曹操，曹操到。”

蔡花花刚说完，手中的那款飞利浦平板按键手机就响了。

“这谁呀？”蔡花花看着手机上的一串号码，却不知怎样接听。

“按这个，傻瓜！”方玉霞按了一下绿色接听键。

“你好，你谁啊？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拿起电话，蔡花花一连串问句，活脱脱一个才拿到手机的小白痴。

“哈哈哈。”方玉霞在一旁听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有你这样接电话的。”

“那要怎么接？”蔡花花放下电话，问方玉霞。

“快接啊，你这样能把打电话的气死！”方玉霞一边笑一边说道。

“为什么能把对方气死？”

“哈哈，别问了，哈哈！快接电话，哈哈！”这下方玉霞再也忍不住，很不淑女的大笑起来，接着伸出手抓住蔡花花的手，将手机按到蔡花花耳边。

“你真把我气死了！”手机里传来一个糯糯的女人声音。

“你谁啊，我怎么会把你气死！”蔡花花皱着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玉霞姐事先串通好的人来耍自己的：“你是不是和玉霞姐商量好了，逗我玩的。”

这下，电话那头的人和方玉霞笑得更厉害了，顿时蔡花花耳朵里和身边，都充满了快岔气般的女人笑声。

“我是林真真。”终于电话那边的林真真强忍住笑。

“真真姐啊，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就是你哥刚把你的号码告诉我，我打个电话，让你留下我手机号，哈哈，对了，听声音玉霞姐应该在你身边，你让她教你，把你哥号码也记上，好就这样了，笑死我了。”

有这么好笑吗，看着身边依旧笑个不停的方玉霞，蔡花花郁闷了。

“你这个妹妹真是，天真可爱！”电话那头的林真真，伏在办公桌上，笑的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