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寿殿外,大雨滂沱,下了许久都没有停的意思。
两个宫女服侍太后躺下,太后再次叹了口气。
站在一旁的蔡著便上前道:“太后,皇上还在外面跪着呢。”
太后应了声,没接话。
“太后,皇上上个月感染风寒,还没断根呢。”秦中官给他送来了不少银子,自己刚入宫时也多拂他照应,本就欠他个人情。
太后疲倦地摆摆手:“下去罢。”
“是。”蔡著灭了灯,退下了。
灯灭了,可她的脑子却不住地飘出许多念头。翻来覆去,折腾到半夜,以为已熬到天亮,唤了人一问,方才知道才过三更。
蔡著也闻声过来候着。
太后屏退左右,独留下蔡著。好一会儿,才问:“皇上还在外面吗?”
“在的,一直跪着。”
她哎了一声:“扶我起来吧。”
蔡著赶紧伺候太后穿衣。
“去,把皇上请进来。”太后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寝殿。
蔡著应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一身湿哒哒地又回来了,为难道:“皇上……皇上不肯进来。”
太后的脾气又上来了:“可说了什么?”
“说,说,请您饶了,饶了王姑娘。”哎哟,我怎么成了这撒气主的传话筒了,多难啊。
太后气得拍桌子:“叫他先起来再说!”
蔡著又跑出去了。
可是皇上偏偏就不起来,他总不敢去拉吧?一旁的秦中官都只敢给皇上添了把伞。
蔡著很艰难地、为难地、困难地走进来,衣裳滴着水。
太后看着蔡著淋透的衣裳,怒气已经慢慢变为担忧:“他还不肯进来?”
蔡著看着太后的脸色变了,大着胆子道:“皇上……皇上……”皇上说您饶了王姑娘,他就进来。
可他“皇上”了半天,都不敢讲出来。
太后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蔡著见状连忙给她撑了伞。
可是外边雨也大,风也大。再大的伞撑着,腿上也瞬间湿透。
太后下了台阶,一步一步走地过去,站在了他的面前。
赵祯倔强地端正地跪着,与黑夜融为一体。
在风大雨大的夜色中走着,太后仅存的怒气也步步消失了。
“皇上!”太后的语气既责备,又是痛心:“你自幼身子骨就弱,何苦折磨自己,折磨我!”
许是被风吹雨打太久了,赵祯半天才反应过来,僵硬地伏身:“请母后原谅儿臣。”
太后不说话,只下身去拉他。
可他偏偏不起来。
僵持一番,太后全身都被淋湿了。她干脆拂了伞,秦凤与蔡著知趣地退下。
“她真的不适合皇上!”
片刻后,伏在地上的赵祯道:“只要太后不送她和亲,儿臣……儿臣可以不要她。”最后半句话,带着哽噎。
太后看着赵祯,没有答应。看皇上的样子,他和王若素绝非仅仅限于了解、认识,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早已郎情妾意。如果不送走王若素,万一她坚决要嫁给皇上,万一王蒙正心软……
“皇上,和亲可保边境百年无战事,这是她的荣幸……”太后的后半句话随着赵祯的一个动作,消散在了风雨中——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掏出一把匕首,那刀尖紧紧地抵在他的脖子上——
“皇上!!!”
“边境的战与和不该由大宋的任何一个女子来承担,朕既是皇上,就一定会让大宋子民安居乐业。若需要女子来担当,朕,枉为人!”
太后注视他良久,他的话围绕耳边,久久不散,他的目光是如此地坚定,他的脊梁在风雨中是如此地挺拔。
许是在风雨中站太久,一股倦意袭来,她叹了口气:“和亲之事,皇帝做主吧。”
赵祯放下手中的匕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