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浮动,晨曦微微的光芒,刺破皇宫的黑暗,一切不公肮脏统统被笼罩粉饰,显得金碧辉煌,耀眼宏丽。
元福服侍萧长律换好龙袍,戴好象征君王地位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力的七彩冕旒。十二旒的白玉串珠,穗穗重重的轻撞,脆响悦耳;五色玉衡琳琅炫目,朱缨系于他光洁的下颚,勾勒出他完美的棱角分明的俊颜,皎若明月,灿若朝阳。
萧长律深深地望了一眼帘幕后沉睡的青鸟,叮嘱元福说“不要让人打扰她。”
元福恭敬的说“是。”
紫霄殿只有他和几个内侍,负责一些日常事宜,平日,只有他自己近身服侍,根本不会有人打扰。
陛下怕是关心则乱。只是深宫之中,容不得真情,想想不免叹息。
细雨不知何时停歇,寝宫空空荡荡,仿佛能听到风穿过屋檐的声音。青鸟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明。她很早就醒了,她就这么安安静静,不动不闹的躺着,她听见明黄色帷幕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听见萧长律轻声说不要吵醒她,温柔的话语像一颗小石子坠入她的心湖激起一层层涟漪。
萧长律,你是否和我一样,用冷硬的倔强坚忍伪装自己的懦弱卑微,是否和我一样心潮起伏,再难平静。
青鸟无声的叹气,钻入棉被,蜷成一团,她困了,她想好好睡一觉,什么事,睡一觉后就全好了。
议政殿文臣武将两侧站立,气氛悚然。
“陛下,夏侯逸阻挠科举犯上作乱,理应抄家灭族。”兵部尚书陈潇手执板笏,凛然高声地说。
萧长律淡淡的说“夏侯逸自然是要严惩不贷,朕已下令,明日午时当街问斩夏侯逸兄妹,以儆效尤,至于抄家灭族就免了吧,夏侯一族已被尽数诛杀,他和夏侯语溪两条漏网之鱼,也已不成气候,剩下的人不过是些仆从,尽数驱逐玉黎城便好。难不成陈大人,要朕在天子脚下大开杀戒?莫不是把朕当一个滥杀无辜的暴君了。”
陈潇脸色一沉,弯腰低声道“臣不敢,臣谨遵圣谕。”
龙椅上的少年天子表面淡若熏风,实际上是杀伐决断冷酷无情,刚一即位,就以雷霆手段剿灭夏侯一族,收回兵权,他是明君但也是众人敬畏的存在。
萧长律冷冷的瞧着座下群臣,每日听着这群人议论朝政,索然无味。他习惯的瞅了一眼身旁的元福。
元福立刻会意,高声说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皇上,臣有事启奏。”
萧长律不耐烦的扫了一眼说话的人。
是个白发苍苍的谏官。
这些谏官倒也尽职,只是成天在他耳边催促立后大事,实在让他心烦意乱。
“爱卿有何事上奏?”
“陛下登基多年,后宫却空无一人,传承后嗣乃皇家大事,望陛下尽快选秀纳妃。”
底下群臣纷纷附和。
萧长律以前或许还会与他们虚与委蛇,敷衍几句,可是他想到了紫霄殿中正在安睡的那人。
“放肆。”萧长律怒喝“天璇皇朝刚与天元皇朝大战一场,国库空虚,你们不思民生,反而关心起这等劳民伤财之事,是何居心?莫不是想攀龙附凤,送自家女儿入宫为妃,力求一朝得志。”
“臣等不敢。”议事殿的气氛一下子沉重下来。
萧长律冰冷的话语让不少心怀叵测的官员打了退堂鼓。龙有逆鳞,触及君王的底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退朝。”萧长律冷冷的命令。
即使已经做好一生无爱的准备,他仍旧是拖延着选秀。也许,自己真该像那些大臣说的,娶几位妃子延续后代,至少能耳根清净。
玉黎城外,林逸远眺着暮霭围绕的皇宫,目光是深沉是算计。他会回来的,即使他现在一无所有,可是他还有恨。
“萧长律,你害的霂儿厌恶我,你我之仇不共戴天。”林逸残忍的笑,阴狠的语气让他身后的秀儿和紫荆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温润尔雅的公子吗?
紫荆伤痛的笑,公子心中果然没有她,只有霂儿姑娘,即使自己竭尽全力模仿霂儿姑娘,也得不到公子一眼回眸。
她和秀儿被遣散后,便日日打听他的消息,得知林逸入狱问斩的消息后更是心急如焚,寝食难安。整日徘徊在城中,终有一日在城外遇到了昏迷不醒的林逸,虽然讶异他是如何逃出生天,但也不敢多问。只是他醒后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冰冷残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小姐没有跟公子在一起,多半是凶多吉少。
“公子,我们要去哪里?”紫荆尽量平静的说。
“丰城。”
秀儿瞪着圆圆的眸子,吓了一跳。丰城,那可是天元皇朝的国都啊,难道公子要投敌?她和紫荆姐姐是孤儿,是公子收留了她们,但是要她们背井离乡投敌卖国实在是难以接受。可是不跟着公子,她们两个弱女子又能去哪里?
她好想霂儿姑娘,语溪小姐,如果她们在的话,公子一定会改变主意的,秀儿偷偷用袖子抹抹眼泪,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以前的欢愉过往,支离破碎难再追。
紫荆秀丽妍雅的脸上满是清苦的笑意。公子阻挠科举的原因告示上写的一清二楚,那是为了家恨为了报仇,可是,现在他要投敌要背叛自己的国家,是为了一个女子,一个完全不在意他甚至厌恶他的女子。她不知道公子是如何逃出的,但她可以肯定此事与霂儿脱不了关系。
美貌易惹祸端,红颜易生是非,果然不假。之前隐藏在心,不敢表露承认的嫉妒排山倒海而来顷刻间吞没她的魂魄,震荡着她残缺的灵魂。如果她也有霂儿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公子会不会为自己回眸,他的眼里会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如果她也可以像霂儿那样独立果敢,公子的心会为自己敞开吗?
如果,她是霂儿——
“我们启程。”
林逸面无表情的登上身后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冷冷的下了命令。
紫荆和秀儿一脸哀戚的紧随其后。被遣散时,林逸给了她们不少钱财,足够她们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可是,她们的下半辈子只能是悲伤颠沛,流离失所了。
别了,玉黎城;别了,她们的天璇皇朝。
踏出这一步,便是离别岁月多,人事半消磨。
马儿的长嘶,划破天际,一骑绝尘。
萧长律回到紫霄殿,四下环顾,没有见到青鸟的影子,听小太监说她被悦灵拉走,心头一阵不悦。
他允许她走了吗?他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她。
匆匆换上一身青色素服,又匆匆赶往悦灵的兰林殿,坐在高高的龙撵上,想着一会儿怎么盘问她,即使是拌几句嘴也是好的。皇宫死寂苍白的生活因为青鸟的到来突然丰富多彩起来。
兰林殿内,悦灵瞅着安然斜倚在窗前,翻着一本棋谱的青鸟,微微皱眉。二哥传来消息说,皇兄已经放了林逸,这让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不由松了口气,猜想是青鸟的功劳。可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追问了好几次,她都不搭理自己,让她挫败气恼。
不过,都不重要了,只要林逸还活着就好。
悦灵释怀一笑,走过去,一把拽过青鸟手中的棋谱,扔到一旁,说“青鸟姐姐,从今以后你的身份就是我的伴读,你穿着太监服,实在是太难看了,我命人给你换一身衣服。”
青鸟刚欲拒绝,就被她拉倒屏风后,三下五除二的剥掉太监服,套上一件紫罗兰色百褶千叶裙,惊呆了悦灵的眼。
“青鸟姐姐,你真美。”
青鸟皱着眉看着身上繁复的衣裙,不自在扭了扭身子,她穿习惯了简朴的白色素服,突然穿上华丽的宫装,觉得很遭罪,说“悦灵,我不喜欢这衣服。”说着,作势要脱下。
悦灵嘻嘻一笑,扬手一扔,太监服就化作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飞出了窗户,无辜地说“青鸟姐姐啊,你的太监服已经没了,我这里只剩下繁复的宫装了,你要是不穿的话可就没衣服了。而且,这已经是最最素净的一套了,你若是不穿,就只能光着身子出去了。”
青鸟语塞,这是自己在竹箬山居见到的那个楚楚可怜的悦灵吗?萧长律他们一家子上辈子是狐狸吗?一个比一个腹黑。
青鸟无奈的扯扯衣袖,又摸摸腰带,再上下打量了悦灵一番,发现悦灵所言不虚,自己身上这一件衣服与她的相比真的是很简单了。
“我真是输给你了。”
悦灵开心的一笑,孜孜教导的说“青鸟姐姐,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女孩子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悦己者,我悦谁啊?”青鸟侧头瞅着她。
悦灵干笑几声,转移话题道“青鸟姐姐,你看你的头发,我给你挽个发髻吧。”
当然是我皇兄了,悦灵默默地在心里补上这一句。
“不用了,我自己来。”青鸟像躲瘟神一样,闪身坐到梳妆台前,说“悦灵,你先出去吧。”
悦灵窃笑,你现在不承认,总有你承认的一天。青鸟姐姐,希望未来我可以改口叫你皇嫂。
三推四推的把悦灵推出寝室,青鸟拿起一把桃木梳子,静静地梳理着微乱的长发,再简单的用一根发带束起,然后趴在妆台,以手支颐,看着镜子里的倒影发呆。她茫然的想,她该如何度过在皇宫的日子,林语溪醒过来没有。青鸟头疼的抓抓自己的头发,使劲摇摇头,不管了,走一步是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萧长律轻轻地走了进来,看着百无聊赖的悦灵,淡淡的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吊儿郎当的。青鸟呢?”
悦灵灿烂的一笑,打趣的说“梳妆打扮,等皇兄你来赏花。”
“不正经。”萧长律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微微嗔怒,说“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从凤翎卫中挑选了两名暗卫,剑术精湛性格沉稳的朝歌还有精通医理厨艺超群的暮弦,保证会把青鸟姐姐养的白白胖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们此刻估计已经在明心阁了。”悦灵揉着额角,没好气的说。
“那就好”萧长律低低地说,像是情人之间的耳语。
凤翎卫是她的贴身暗卫,朝歌暮弦更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定然不会有差错。
“皇兄,你喜欢青鸟姐姐吗?”悦灵突然一本正经的说“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别告诉我只是因为她是可以牵制夜湛然的棋子。我是你的妹妹,我最了解你,你从来不屑于用一个女子换取胜利。”
萧长律晦涩的一笑,谁知道呢?留下青鸟也许本就是一个错误,可他却纵容了自己心底那小小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