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 棋子(1 / 1)元木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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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牢狱中。

“啊!!!”

接连不停的惨叫声撕破夜的静谧,烛火摇曳着,想要躲开,可那声声悲鸣如影随形,回荡在整个室内。

“说不说?啊?你他娘的到底说不说?”行刑的侍卫使出了十足的力气,带有倒刺的长鞭挥舞着,每一下都威力十足,将受刑人的皮肉活生生撕开。

面目全非的受刑人已到了晕厥的边缘,他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了,炮烙、夹棍、插针等酷刑轮番上阵,日日夜夜不让他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就连晕厥也不被允许。

“哗”一桶冰凉的盐水浇了个满身,残存的意识被这陡然袭来的痛苦拉回到现实,他的全身都在叫嚣着:说吧!说了吧!只要说了那一句话,你就轻松了,哪怕死也是一个解脱!

被心中的声音蛊惑了一般,他张张嘴,想要说出那几个字,那句能让他立即从这地狱里彻底解脱的话。

行刑人显然也注意到他的异状,停下了手里的鞭子,凑近了他。

“咳咳咳,是、是、是受······”话到嘴边,那个名字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什么?是受谁指使?”终于要说了!行刑人按捺内心的激动,等待那人说出幕后真凶。

然而,女子如蛇般冰冷的声音在受刑人脑海响起。

恭喜······喜得麟儿······为人父母······

事到如今,说出那个名字又能如何?只不过把家人推上绝路罢了。

他沉默了。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行刑人瞧见他的神色,便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妈的,又耍老子!”行刑人怒骂着,继续开始新一轮的折磨。

牢狱中的惨叫声延绵不绝,可那声响丝毫没有传到地上来。

宫人们捧着新鲜的瓜果点心,穿过蜿蜒的抄手游廊,进入香薰缭绕的金华殿内。

一袭玄衣的萧皇后,正在与太子对弈。

棋局已至中盘,棋盘上黑子与白子厮杀正酣,执黑的是太子,目前占据了上风,但他本人眉头不展,做苦思冥想状。

与他相比,执白的萧皇后显然要放松得多,她身姿慵懒,姿态悠闲,浑然没有陷入苦战的紧迫与苦闷。

见此情景,太子愈发不安,他对自己的母亲再了解不过,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定然不会如此安然自得。

果然,临近终盘,早先没有注意的白子变成了致命的陷阱,太子想要补救,反而越陷越深,最后溃不成军,惨败。

“玟儿,你的老毛病又犯了。”萧皇后放下棋子,淡淡道。

太子将棋子放入罐中,点头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思虑不周,误了大局。”

萧皇后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仿佛看穿了对面人的所有心思:“还在担心那件事?”

太子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坦诚道:“是。”

萧皇后长叹一声,光洁的手随意拿起对面的黑子,说道:“落子无悔,既然你选了这条路,就要走到最后,记住,你是大梁的太子,是大梁未来的主人,前功尽弃这种事我决不允许发生。”

“啪”地一声,黑子落在棋盘上,方才黑子惨败棋局竟然有了一线生机。

太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盯着眼前起死回生的棋盘,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又摇了摇头,自嘲道:“儿臣知道,儿臣并没有后悔,只是怀疑是否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萧皇后放下手里温热的棋子,起身走到对面,双手扳过太子的肩膀,上挑的凤眼如鹰隼一般锐利,语气笃定道:“怀疑就是后悔的开始,不要怀疑,你做的选择是对的,是的,有必要,非常有必要,身在皇家就理应如此。”

赵玟感到被钳制的肩膀微微发痛,但在它看来这痛反而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由迷茫变为坚定,他终于成功说服自己:“是,儿臣谨遵教诲。”

萧皇后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下,漫不经心地整理棋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也不必太过忧心,你当真以为,你们的父皇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些小手段,在他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太子心里仿佛落下一个惊雷,他惊道:“他知道我们在说谎?他知道?既然知道又为何······”

忽然,他想到一个可能,再也说不下去。

萧皇后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没错,他知道,他知道你们几个是故意把老三留在那里,故意没有及时说出真相,可那又怎么样?结果已经出来了,老三败了,不是吗?”

太子默默蜷起袖子里的手,脸色惨白,如坠冰窟。

萧皇后把玩着手里的棋子,继续道:“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假若那天被暗算的人是你,他同样不会在乎,他只在乎胜利者是谁,败者?他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弱肉强食,这是大梁自古以来的规矩。”

是啊,若是那天被暗算的人是自己······

太子不可抑制的陷入了这个猜想中,心里充斥着满满的绝望。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将他拉回现实,是他的母亲,萧皇后。

她的容貌称不上是绝色,短而宽的脸,浓黑笔直的眉毛,硬挺的鼻子,凌厉的薄唇都让她散发出男子的英气,可这些同样也赋予了她不同于一般女人的坚毅与刚强,唯一妩媚的丹凤眼里饱含坚定:“但是玟儿,你要记住,你和老三终究是不一样的,你有萧家在,只要萧家一日不倒,就没人能暗算你,母后和萧家,永远会站在你这边。”

像是漂泊的小船一下子就找到了港湾,赵玟的心落到了实处,他重重点头,放下了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石头。

没错,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有萧家,只要有萧家在,就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终于放下了缠绕多日的心结,今夜的太子心境开阔,一夜好眠。

送走了太子,萧皇后并没有就寝,她坐在窗边,手执一卷兵书,盯着其中的某一页入了神,许久不曾翻页。

后半夜,一只灰色的信鸽飞入殿内,豆子似的眼睛东张西望。

贴身侍女悦然熟练地抱起鸽子,解下它腿上的小直筒,递给窗边的主人,便默默退下,抱着鸽子吃食喝水去了。

展开信筒里的纸条,上面只有零碎的几个点、线、圈等符号,这是他们专用的暗语,外人是决计看不懂的。

将纸条上的内容记在心里后,萧皇后便将纸条放入灯罩中,红色的火苗瞬间将纸条舔舐干净,不留一点证据。

“更衣吧。”萧皇后吩咐侍女道。

少顷,整个金华殿陷入黑暗中。

躺在床上的萧皇后,心中反反复复咀嚼着纸条上的信息,没多久,就陷入了安眠之中。

第四日,关于三皇子伤重不治的消息在行宫内不胫而走。

据说国师没有找到药引,只能每日用上好的丹药为三皇子续命,延缓时日。

身为三皇子生母的顺妃自然是悲痛欲绝,连着两日没有再去儿子所在的函德殿看望。

而身为父亲的武成帝,则是召集了天子直属的暗卫,命他们前去增援先前出发的羽林卫,日夜不休赶往皇陵,一定要审查出与三皇子失踪的相关线索,以及彻查守陵卫内部与此事件相关的人员。

暗卫行动迅速,很快便查出知晓那夜骚乱的守陵卫成员。

第五日,天刚拂晓,武成帝的旨意便传到皇后所住的金华殿,不等她召见,传旨的太监便径自闯入宫殿,宣读旨意。

没想到萧皇后的侍女竟直接将人打了出去,大喝道:“放肆!此处乃皇后娘娘的寝殿,尔等竟敢擅闯!”

传旨的太监也不甘示弱,尖着嗓子喝道:“大胆刁奴!你们才是放肆!圣上亲自下旨,尔等不接旨,难道要抗旨不遵不成?”

“哪个说本宫要抗旨不遵啊?”低沉中略带怒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萧皇后。

所有人立即噤声不语,齐齐跪下。

今日的萧皇后穿的是皇后专用的明黄色朝服,她发髻齐整,妆容精致,除了左腕上戴着一条木质的古朴手串,浑身上下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她身姿挺拔,不苟言笑,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身为国母的威严。

“还不带路。”没有听旨意的内容,也没有其他的交流,仅凭自己对枕边人的了解,她就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场闹剧以最快速度传遍了行宫各处,母子连心,身为唯一的嫡子,太子接到消息后便立即赶去,但没有圣上的宣召,他被羽林卫拦在了书房外面,赵玟脸色雪白,进不去便直挺挺地跪在书房外面。

收到消息的顺妃、柔妃等人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半大的少年背脊挺直,遗传自母亲的丹凤眼大大地睁着,琥珀色的眼珠不错地盯着紧闭的房门,初春早上的寒气从地上的石板蔓延到全身,冻得他鼻尖通红,嘴唇青紫,可他仍是不发一语,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座石像。

太子还能为了自己的母亲跪在这里,可她呢?她的的珏儿躺在病床上,神志不清,无药可治,而害他到如此境地的太子却还能好端端地跪在这里,这让顺妃如何能不恨?

之前因赵珏重伤,她悲痛万分无暇顾及,现如今自己的孩子已经被国师判了死刑,始作俑者便愈发扎眼,顺妃无法忍受,看到太子便失去了理智,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红着眼睛质问道:“太子殿下害死了我的珏儿,如今可满意了?”

赵玟抬眼看到顺妃,脸色愈加苍白,不只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太过突然,他红着眼睛,牵扯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最终闭了眼,颤声说了句:“是我对不起三皇弟。”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她十月怀胎,养了七年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他竟然就一句对不起?

听闻此言,顺妃气急攻心,不顾周围阻止一耳光便扇了过去,太子不闪不躲,受了这一下,脸颊立时便肿得老高。

顺妃还要再打,却被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拉住了,她兀自挣扎,然而始终不能再靠近太子一步,就连腿边的瑜儿也抱着她的大腿,不让她走动一步,大哭道:“别打了,母妃,别打了。”

奋力挣扎的顺妃渐渐没了力气,她瘫坐在地上,抱着赵瑜失声大哭。

是啊,打了太子又能怎么样呢?珏儿治不好了,太子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将来说不定还会登临大宝,她再冲动也还是要为瑜儿着想,圣上有自己的决断,她这样闹下去只会给瑜儿带来麻烦。

但泪水怎么也止不住,贴身宫女劝顺妃当心身子,柔妃惠妃劝她不可冲动,也有太子的贴身太监急得要找太医为太子诊治,一时间,书房外的嘈杂声愈来愈大。

此时,书房内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书房里,早已有几位重臣等在那里。

萧皇后扫视一圈,见无人说话,便毫不客气地找了张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召一旁的张德海上茶,她抿了一口热茶,赞叹道:“张德海,你这沏茶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啊。”

张德海低头表示受赞,没有答话。

萧皇后放下茶杯,没有看书房上位坐着的皇帝,自顾自说道:“今天这是怎么了,都聚在这里,各位大人好久不见啊,沈阁老身体可好?夏学士、陈御史也都在?此次祭祀之行,各位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了。”

被点到的几位大臣躬身行礼,依旧没有答话。

萧皇后点点头,仿佛是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回答声,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整个大梁地位最高的人,武成帝。

他凝视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萧皇后,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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