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翻供(1 / 1)元木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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镣铐加身的秦蔚被宣上来时,萧皇后险些没有认出来。

原本英姿勃发的汉子在短短的几天内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佝偻着身子,手脚上的镣铐几乎被勒进血肉,无力地耷拉着,看样子是废了,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窟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炭与腐肉的味道。

两旁的侍卫面无表情,宛如拖着一团肉块。

“罪、罪臣拜见皇上。”几乎是整个人扑倒在地,秦蔚喘着粗气,试图抬起上身,却怎么也做不到,只好趴伏在地上,接受讯问。

看来典狱司的手段秦蔚已尝了个遍,不知道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萧皇后盯着那个不成人形的影子,陷入沉思。

刑部侍郎石海呈上供词,武成帝一目十行看完,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他将供词递给张德海,后者一字一句将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大臣们一阵哗然。

翰林学士夏明上前一步道:“圣上,大梁国母向来以德为重,是天下千千万万女子的表率,如今,萧氏为了一己私欲,残害皇嗣,竟做下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圣上明鉴,若是此事流传出去,天下千千万万的子民将如何看待皇室?如此国母又如何令人服众?”

声音恳切,内里的担忧更是如千钧之重,重重压在每一个人心上。

不愧是天子喉舌,果真是能说会道。

萧皇后此时才明白为何这次祭祀之行所带的大部分官员都是官位不高不低,资历也不够深的年轻人了。

恐怕就是为现在这个局面准备的,羊群中只要有一个领头的,下面的小羊就会跟着这条路走下去,官场是亦是如此,更何况,行宫里的这几个官员都是武成帝一手栽培的近臣。

不过,废后?怎么可能?

萧皇后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狂热的人群,很想知道如果所有人都同意废后的话,这场闹剧又该如何退场。

老狐狸礼部侍郎沈玉自然是明白武成帝的心思,出来和稀泥:“臣以为,废后之事非同小可,恳请皇上三思啊。”

武成帝脸色阴沉,面色不悦:“沈玉,你是何意?萧氏心若蛇蝎,胆大妄为,朕的三子在宫中奔袭一夜,竟无一人施救,萧氏身为嫡母反倒派人,意图置他于死地,若这次对她网开一面,下次被刺客追杀的,是不是就轮到朕了?”

话里话外竟是暗示她会弑君,她却不知,圣上对萧家已是恨不得拔之而后快了。

沈玉忙不迭跪下,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不,老臣不敢,只是如今事情真相还未查明,若要下废后的论断未免草率,况且萧皇后管理后宫事务多年,一时之间只怕是无人能够胜任,不如暂时收回凤印,由其他后妃暂时保管,留待查明事情真相后,再下决断也不迟。”

刚才没有表态的其他大臣更加认同沈玉提出的较为温和的手段,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以夏明为首的其他人则认为这种做法太过软弱,不足以造成警示,两派人马纷纷发表意见,争议声此起彼伏。

夺去凤印,目的虽小,确实扎扎实实的折损她羽翼的第一步,恐怕这才是他们计划中目的吧。

冰凉的视线越过一个又一个人,最终还是落到那个与太子有五分相似的面容上,高座上的那人似乎是有所察觉,琥珀色的眼珠微微转动,视线与萧皇后正正对上,不过一秒,两人便默契地转过头,继续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那眼神里,分明没有任何愤怒,只有冷静,和即将扳倒对手的,兴奋。

用自己的子嗣作为战争的前哨,不愧是帝王家,萧皇后不无讽刺地想。

不远处,额头贴地的秦蔚身体微微拱起,以微不可查的角度转动了头颅,朝向身后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他的眼里满血丝,脸周也尽是青紫与脏污,可眼神里依然有一簇小小的火苗,燃烧着,不肯放弃。

萧皇后没有错过,她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向跪着的秦蔚走去,恍若无人之境。

没有人料到,正处在话题争端的萧皇后会突然起身,联想起过去萧皇后曾上过战场的辉煌事迹,侍卫大臣不由得紧张起来,疑心她要袭击圣上。

张德海高喊着“护驾!”第一时间挡在皇帝面前。

武成帝本人怒意未消,面对萧皇后突如其来的异动,反而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坐在原位,目光追随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书房内所有的侍卫在萧皇后起身的瞬间就已经戒备起来,押解秦蔚的两个侍卫更为紧张,他们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所有人屏息凝神,想要看着处在漩涡中心的女子会做出什么事。

萧皇后停下了,没有再往前去,她高声问道:“罪臣秦蔚,三皇子失踪后,萧皇后下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秦蔚迷茫地抬头,他的双眼布满淤血,似乎是看不清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身上几可见骨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又裂开了,鲜血混合着腐肉的味道,腥臭味弥漫在这片小空间里,他本人似乎已经麻木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伤口的疼痛,他朝着发生的来源吃力地回答道:“立、立即找回三皇子,不惜一、一切代价,不、不论生死。”

咦?这怎么与刚刚念的供词完全不一样?他要翻供?

群臣中不免有人发现了蹊跷,露出诧异的神色,武成帝面无表情,周身却散发着肃杀之气。

萧皇后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反应,她继续问道:“秦蔚,你为何诛杀三皇子?又是谁给你下的命令?”

秦蔚喉咙发出咳咳的声响,他努力咽下涌上来的血,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杀三皇子,没有命令。”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萧皇后笑了,转向刑部侍郎石海,脸上出现了挑衅的笑:“石大人,秦蔚所说的可是与你呈上的供词一点都不一样呢。”

秦蔚居然当场翻供!

武成帝脸色难看,刀子一样的目光扫向石海。

石海冷汗涔涔,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想要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

萧皇后扶正头上摇摇欲坠的簪子,坐了下来,莞尔一笑:“听说石大人向来擅长审问用刑,今日一见,才知果真名不虚传,秦统领也算是个汉子,被打成这样也不肯歪曲事实,宁要冒着被当堂斩杀的风险也要说出实话,所以说,给人定罪是多么的容易,一张嘴两片嘴唇上下一碰,再找个打得半死的替罪羊,把脏水往外一泼,就大功告成了。”

辽东萧氏,嚣张至此!

短短的几句话里夹枪带棒的,讽刺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

“石海,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话里的怒意几乎能挤出水来。

被点到的石海咬紧牙关,索性豁出去,一口咬定道:“圣上明鉴,供词是秦蔚亲口承认的,也是他亲手画押的,臣等万万不敢捏造,是这贼子罪大恶极,知道今日难逃一死,临时起意想要用翻供来掩盖自己的罪行,圣上英明,万不可相信啊。”

“石大人,秦蔚的两只手都断了,敢问他是如何画的押?现在能画一个看看吗?”萧皇后一针见血,又指出一处可疑的地方。

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暗卫,浑身上下都被遮的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双眼睛漏了出来,他走上前去,检查了秦蔚的身体,向武成帝回禀道:“两手筋脉已断,彻底骨折。”

清冷的声音在石海听来仿佛恶鬼索命,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他抱着最后的侥幸辩解道:“不,不是,圣上明鉴啊,供词的的确确是秦蔚亲自画押的,他的双手是画押之后被打断的,臣等这么做为了防止他堂前答话时突然袭击,惊扰圣驾。”

“圣上周围自有暗卫保护,还有羽林卫层层把关,怎会惧怕一个犯人袭击?石大人究竟是为了圣上安全,还是立功心切,想以此为理由屈打成招,意图蒙蔽圣上,欺瞒天下呢?”

几顶大帽子扣下来,供词的就算是真的也要惹人怀疑里面的猫腻。

不得不说,石海还是太年轻,一件简单的事情办得不漂亮,不让人省心。

“朕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连个供词都录不好,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刑部侍郎石海不惊不惧,袍子一掀跪倒在地,朗声道:“圣上息怒,五日来典狱司片刻不休,日夜拷问,可罪臣秦蔚抵死不认,坚持口供中的说法,若继续审问下去,恐怕秦蔚撑不过明日。此案当真蹊跷,臣等无能,恳请圣上再宽限几日,容······”

“宽限几日?你们还嫌浪费的时间不够多吗?是不是等朕也被刺杀了你们就能查清事件真相了?”

“微臣不敢。”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石海跪在那里不敢答话,武成帝喘着粗气,感到身心疲累。

究竟是秦蔚临时起意翻供,还是石海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屈打成招,现在谁也说不清,场面陷入了僵局,原本嚷着废后的人也如锯了嘴的葫芦,不发一言。

沈玉在此时发言:“圣上息怒,依老臣拙见,此事中间确有许多不可解之处,臣斗胆妄言,若真是骠骑营参与其中,又怎会让被困多日、虚弱且中毒三皇子逃了出来,还能突破重围回到行宫。”

御史陈信作为刚才没有附议的人,也站了出来:“微臣也赞同沈大人所言,萧皇后主持中馈已经十余年了,行事稳妥周全,从未有恶名,定然不会拟定如此大胆、粗糙又狠毒的计划。况且,”他迟疑着,终是说出了另一个疑点,“据陆忠,钱兴二人所说,罪臣秦蔚的命令是直接下给小队的队长,其他的都是他们的猜测,他们也不清楚其中的具体,而秦蔚现在也当场翻供,微臣认为,不如直接叫来队长,与二人及秦蔚直接当堂对质,如此,方才稳妥。”

陆忠、钱兴二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愣,钱兴忙解释道:“回圣上,各位大人,卑职口中所称的队长在那日巡逻途中,遇上了羽林卫,他们说人手不够,希望借调几人前去皇陵领路,卑职与陆忠两人那日发生了口角,队长担心我们二人再生是非,便没有带卑职二人,只带着剩下的几个人,全去了。”

这么说,他们口中所称的队长,现在也不在。

“你们队长不在,不是还有其他的队长吗?”萧皇后慢悠悠开口道。

“谁?”

“常年负责值守宫门的守陵卫,周立。”

“······宣。”

事已至此,群臣已经有人发觉形势似乎隐隐朝着向萧皇后有利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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