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玥道：“难道说……景海楼的燕先生就是左行氏的后人？”

柴君岚莞尔，一边伸了手过去轻抚她的头道：“你猜得没错，那位燕先生正是左行氏的后人，不过燕氏后人剩的不多了。生忌死，死忌生，九方氏一直想要铲除左行氏，因为九方氏认为回生是一种人为轮回，是好事，可主生死便是能将一个人的命格改变，那就有违天道。桃花门的生死经恰恰包含了部分左行氏与九方氏的致死回生之法。”

“只可惜，宗族总有分支，树大必有残根。主家跟着祖宗留下的告诫，自然不会明知故犯，但有些九方氏的后人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们为了得到经书，不惜与关外所谓的佛家子弟相互勾结，意图盗得生死经。这些人自称佛门弟子，却各个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想得到不老不死之身。半年前，你在渔村见到的那些喇嘛便是其中一批，今日见到的红莲教徒又是另外一批。”

他幽幽的声音如空谷回音，在这雾气翻腾的山脚下，在这清净的道观内，显得非常清楚。字字入耳，却似打在心上。

怀玥冷静地消化着他说的话，心里又生疑窦，只是问不出口，便只是抿着嘴，样子看起来非常倔强。她也不是非要知道生死经的由来，她只是不想要牵扯上不属于自己的事情罢了，但既然已经陷进这些漩涡当中，她自然要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这说明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是不是？”

柴君岚点首道：“是，应该说怀玥本身早就已经没有回头路，才会跟着我的。”

怀玥偏头面向他，“她不是为了报复严烟才跟着你的吗？”

柴君岚道：“她有那个心思，可她没那个胆量。有人拿沈壁的性命威胁她，她就只能跟着做了，做着做着，事情越来越大，自己越陷越深，可那些事情没有人在后面撑腰，哪是一个姑娘单枪匹马能办成的？”

怀玥挑眉，想起昨日黄孙在梅园指责她的话，不禁抱胸倚着椅背道：“原来我现在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啊？看来我现在不只是一个又蠢又笨的花痴大小姐，我还双手都沾满了鲜血。”懊恼地擦了擦掌，竟然问起意见来，“我是不是不能突然变得太善良？明儿一早是不是该拿一条铁链拖着几个红莲教徒的人头进城比较好？再不然，我住的地方每晚挂一具尸体，怎么样？反正我看不见。”

柴君岚以为她会为了眼睛的事情感到沮丧，不想还有心思开玩笑，也不知彼岸的女子是不是各个都如此大胆，“你是仗着眼睛看不见，做这些吓我多一些吧？”无奈一笑，连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原身没杀过人，只能说被利用了。那个黄孙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你不必放在心上。”

怀玥拿手背打了他一下，“就你一句话，我就不放在心上？你问过我当日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吗？”

柴君岚顿了顿，“阴影……面积？”

怀玥又是一笑，不怪他听不明白，仰头深呼了一口气，有些接受了现下的情势。娇俏的小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意，比先前皱着眉头又不拘言笑的模样好看多了，“我有个猜测。”

柴君岚道：“你说。”

怀玥道：“黑翎堂已经臭名昭彰，就算再泼脏水，也不会比现下情况更糟。如果我是他，我应该会想要世人将黑翎堂和你联系在一起，那我做的坏事再多，只要推给你们任何一个，别人都会深信不疑。嗯，这也说得过去，可倘若一天东窗事发……那我必要在你们反抗之前就杀了你们。如果不管什么江湖道义，那我可以借正派的手把你们都杀了。若是不够，我还能挑起双方内部争执，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柴君岚点首，“确实有这个可能。”

怀玥道：“那你知道谁是那个幕后黑手吗？”

柴君岚嗯了一声，“知道，但没有确凿的证据。”

闻言，怀玥深呼了口气，“算了吧，左右是逃不掉了，那我们的交易能不能换一换？只要你们玄字卫不插手黑翎堂的事，在黑翎堂面前表现得越绝情越好，我照样给你治病，你看怎么样？”

柴君岚道：“黑翎堂的事，我本就没打算干涉。”说着，一边将铁扇塞进了怀玥的手中。

怀玥摩挲着手里的铁扇，打开了后摸到扇柄镂空处，便认出了是柴君岚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把玄色铁扇。“哦，这又是要借我多长时间啊？要付费的吗？”

柴君岚温和一笑，“直到你眼睛好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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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刚过鸡鸣时分，怀玥便已转醒。

此时的天边，月牙依旧高挂，蓝天却似烟雨朦胧，微微泛着点不同于星光的透白，可此时又离旭日升起还有一段时间。她想着扎那和那短褐汉子的状态，已无心思接着睡下，起身像摸黑一样穿戴好了，才去找单进安排进城，却发现眼睛能看得见白色亮光，像被油纸裹住一样，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光影。虽然并不清楚，但这也足以证明她的眼睛在慢慢恢复视力，应该再过几天就不用当瞎子了。

他们来到观外的时候，单进说柴君岚和司空正和一行人在天未亮时就已经离开。

怀玥嗯了一声，摸着手里的铁扇，一边说道：“单爷去清点一下吧，要是好了，咱们就先进城，顺道给那两人抓点药来，得吊住他们的命。”

单进应了一声，当即准备好家伙和随身兵器，与云牙生告辞后，便带着怀玥先行出发。他们一行人加起来一共七十九人，一起进城难免会被官兵怀疑，便分作五批人分散了进城。

与此同时，柴君岚的马车就停在进城后的第一家酒楼前，玄水买了俩烧饼回来给玄火，一边给柴君岚通报消息：“少主，怀姑娘进城了，和单进加起来一共六人。”

玄火闻言，透过车帘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见小姑娘换了件不起眼的素白男装，小脸清秀靓丽，拿着一根棍子，由单进扶着在往城里一家医馆走去，而她身后三三两两看似普通路人的全是单进带来的下属。

柴君岚还在阖眼养神，听说怀玥进城了，这才睁开眼道：“那就好，我们先去一趟春雪楼。”

玄水并不晓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忽然听见少主要去青楼，整个人就像炸了毛一样，却又不敢喊出来，只是瞪着圆圆的眼睛，心里不知是惊悚还是惊讶。他摸了把自己的心肝处，“少主……是认真的吗？”

柴君岚挑眉，“要不，你替我去？”

这还能替代？玄水跟着柴君岚这么多年都没碰过女人，就跟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是一个道理。他咽了口口水，“少主请吩咐。”完全不知自己是被自家少主耍着玩了。

柴君岚笑了笑，“我要找的可是春雪楼的老鸨，你真的肯替我去？”

老鸨？这口味真的……难道是被严烟拒绝后，少主已经心理变态了吗？玄水觉得自己的心都是凉的，自己人生第一次竟然是给了一个老鸨？兀自在心底挣扎了一下，想来喜欢老女人，总比喜欢男人好吧？当下心底一横，就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少主，下令吧！”

玄火看着他一副要赴死的表情，嘴角微扬，又将视线移到了车外。

柴君岚敛了笑意，将车中木盒内的三片竹牌递给他，“无需你去春雪楼，你替我将这三片竹牌给他们的主人送去。”

玄水接过竹牌一看，是解弘新、石巍、钟离若等三人，都是当年与柴君岚较为交好的几个武林世家子弟，当初齐云之巅上也没出现过，当日在严府前也没见到他们的身影。他将竹牌收进腰间布囊中，便退下着手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