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首,怀玥与单进在医馆看了大夫,买了几副药,才往城东的东兴客店住下。这家客店也是黑翎堂的据点之一,离春雪楼最近,离官府也近,位置极佳。她让掌柜将剩余的房间都留给了自己人,看过客店住客名单确保无碍之后,才放心地让众人分散去外头打探消息。其余迟些进城的都住在附近道观或寺庙之中,有的住到了城西较为僻静的地方。
单进让人将买来的药拿去煎熬,一边与怀玥坐下商议:“怀姑娘这回不跟着柴公子,会不会有什么麻烦?毕竟连大夫都说……”说到隐晦处,他赶紧又住了口。大夫说怀玥的眼睛无法复明了,身子偏寒要赶紧吃药滋补,否则以后会落下病根。他当时还担心无法向副堂主交代。
怀玥莞尔道:“单爷怎么这么消沉呢?您不也知道我是谁了吗?”
单进点了点头,“我知道,怀姑娘是副堂主的亲妹妹。”便是知道了才更加担心。
怀玥道:“我还是医圣的徒弟呢,方才那个大夫瞧了半天也只说我体寒,可他压根就没提到中毒的事情,可见那医术还真的不到家。”若非单进执意让她给那庸医诊脉,她是绝对不会理会那大夫的,说话比唱的好听,还一昧给他们介绍那些昂贵的药材。“单爷,您的九皋水业有人看着吗?”
单进道:“怀姑娘放心,我的几个头手都留在淮安,只有我一个带着这些人下来。他们都是打手,不是行船的人,所以不碍事。若是出了什么事,据点会传来消息。”
怀玥点了点头,“那我哥哥传了什么消息吗?”
单进道:“那倒没有。”
这就奇怪了,扬州的据点她问过两家,包括单进今日去的,加起来一共六家,竟然没一个有柴姑姑的消息,就连哥哥也在上回报了一次平安后,突然失踪了。所有的线索都断在那辆马车上。
当天下午,单进的人回来汇报,说是庞永寿的家中空无一物,他手上的店铺伙计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怀玥便动用了怀钰的令牌,下令黑翎堂所有据点活捉庞永寿,押送青州待审。单进本来就只是一个据点的首领,掌管着运河一隅,有这么大的事情要办,立马雄赳赳地出门去了,事情办妥了回来却带来消息说,扬州城内有两个人在挨家挨户寻找怀玥的下落。
怀玥原以为是红莲教徒的人,可单进说出来的却没一个是怀玥想见的人——沈壁和严烟。
怀玥扶额,忍不住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这两人已成一对,柴君岚也将严家的婚约取消了,都是自由身,为何还要来寻她?她吩咐单进道:“找个人把他们引来这里吧,这时候要躲也来不及了。”何况他们这样挨家挨户地找人,是怕满城的人不知道谁是怀玥吗?红莲教徒怕是连打听的功夫都省了!
半个时辰之后,单进领着沈壁和严烟来到东兴客店,直接去了怀玥住的二楼客房。
掌柜看着单进带来的两人,一个是侠客,一个是长得极为漂亮的女子。
那侠客穿一身棉麻短褐,内着长衫,腕口系着皮革护腕,脑后束起一小撮头发,其余的慵懒垂在身后。一双桃花眼微微下垂近似三角,模样看着有些桀骜而随意,正是英武堂怀奇英座下弟子——沈壁。
那女子则穿一身胭脂配月白的朴素罗裙,头上斜插一支平平无奇的银簪,青丝如瀑垂至腰间,可她胜在身姿妙曼,举止得宜。这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装扮在她身上显得非常吸睛好看,加之容颜绝色,艳而不俗,一切恰到好处。她正是严家独女,柴君岚的前未婚妻子——严烟。
沈壁从外头看到半掩的门扇后面是自己半年不见的师妹,心中甚是怀念,见她安然,多少松了口气。当初,他还一直为她坠崖一事自责,才请命赴川省相助起义部队,回来的路上,还一昧寻思该怎么面对严烟。如今好了,严家婚约已解,怀玥还活着,他的那份愧疚终于是少了许多。
当初,沈壁便觉得那些名门正派的师叔师伯有些偏激,毕竟这些事始于他们三人的感情,为何还要连累这许多人来一起折腾?说是将柴君岚逼上齐云之巅,可最终他哪是被逼上去的?别人不说,可他自己清楚得很,当初柴君岚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夜里却给他传了一张字条,约他到齐云之巅做个了结。许是早就猜到他不会对他拔剑,柴君岚故意将严烟和怀玥都带上了齐云之巅。
结果呢,柴君岚本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可那些正派子弟和一个个君子竟然埋伏起来,在他们相持不下的时候,全都冲了出来。柴君岚之所以会被刺中两剑,无非是因为有人作势暗算严烟,还有人从背后要捅他一刀。他可是跟柴君岚的未婚妻子好了,可柴君岚竟然救他,转而被人刺中要害。事后下山,他也明白过来,柴君岚若是没有替他们挡住攻势,那他和严烟应该就会命丧于齐云之巅,继而发展为魔君亲手杀害未婚妻子与英武堂徒弟的下文。
齐云之巅一战,也不知谁才是正派。
严烟见他踌躇不前,心中喟叹,先一步过去推开门道:“怀妹妹,你师兄来看你了。”她原本想说‘我们’二字,可明知怀玥对沈壁的感情,这么做又显得有些做作。
怀玥没有抬头,反正抬了也看不见,便只是随意给了个手势,“坐吧,我时间不多。”
沈壁一直在注意怀玥的神色,可坐下来又察觉她哪里不对劲,半响才道:“师妹,你的眼睛怎么了?”
严烟反应过来,以为是名门正派的那些个叔叔伯伯们干的,不由得自责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是不是什么人找你麻烦了?”
怀玥一时也不确定严烟是真的心善还是白莲花,所以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懒得说。她觉得严烟做人不够厚道,在感情上不够干脆。既然向往爱情,喜欢沈壁,那就该早些让柴君岚知道才是,而不是跟着沈壁私奔了,之后出事,又求柴君岚去相助沈壁。那个被人称作第一君子的男子如今变成了这个模样,难道严烟就没有一点内疚?但转念一想,这个年代的人封建得很,父母之命不可违,世家的儿女在婚姻上哪有说话的权利?
沈壁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又闹孩子脾气,便劝道:“师妹,我知道现在和你说什么也没用,可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趁早回聊城吧。师父师娘当时知道你的事情,病了好几天,师父身子健壮倒没什么,师娘却病了足足一个多月。我……我不敢面对他们,就请命去了川省。如今我回来了,师妹就随我一同回去吧。你放心,师哥在,那些人要敢对你怎么样,那也得问问我手里的剑!”
怀玥看不见,但也能从他言辞中想象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她淡漠道:“师哥啊,你好不容易从川省回来了,师妹我死后两百日还阳,师哥一见面就是要把我送回聊城?师哥难道心里不清楚英武堂里有谁恨着师哥,又恨着我吗?师哥记不记得我是怎么坠下落山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