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玥把册子又翻了几页，觉得实在奇妙，只恨自己晚了几年，错过了这么一个老乡。看样子，这个池关红在轩辕混得可谓风生水起，成了桃花门门主夫人不说，还在中原有过一番作为。

柴君岚一直观察着怀玥的神情，见她全神贯注地将母亲那本手抄，心里便给自己下了决定，微微俯身道：“怀姑娘，我知道你无缘无故来到这世间，对我必有怨念，又牵扯上这些麻烦，对我应该也不甚欢喜。”

怀玥抬眼看他，浅笑道：“那你想怎么样？”这也是她一直想问他的问题。

柴君岚道：“你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沉默了一会儿，不见怀玥答话，他也就没追问下去，只道：“东西都收好吧，你的人都安置好了。要是还困，可到屏风后面休息，软塌上有被褥和垫子，怕冷的话，让人把汤婆子的水换一下。”说完，起身就要外出。

怀玥见他要走，鬼使神差地拉住了他的衣袖，“那你去哪儿？”

视线落在那只柔薏上，柴君岚温和道：“去找平叔说话，再去见黄默。”

“公子，您要的茶水和绿豆糕，我都带来了。您……”外头传来娇柔的女声，话说到一半，却没接下去。

怀玥循着那声音探头一看，见门口进来的哪是什么下人，明明是方才刚到的那位小姐姐。那小姐姐手上拿着托盘，肩披胭脂色披风，脖子上系了红线，胸前挂着一枚玉佩。怀玥离得有些远，看不清玉佩上是什么图案。

柴君岚接过托盘，习惯性地回了句礼貌的话，道：“陈姑娘怎么出来了？夜里风大，着凉了可不好。”托盘放到桌面上，他将怀玥手中的册子收进了竹盒内，推向了桌子内侧，才倒了一杯茶给怀玥。

陈莺甜甜一笑，对一旁坐着的怀玥视若无睹，过来将其中一块绿豆糕一分为四，夹了一块放到盘中给柴君岚递了过去。“风再大，也挺过来了，何况我的身子也没那么娇弱。”

柴君岚接过盘子，道：“莺妹妹先去休息吧，我还得去找平叔。”陈莺应了一声，对着柴君岚乖巧地施礼，扫了怀玥一眼后，欲言又止，最终不舍地离开。

怀玥吃了一口，细嚼慢咽犹如吃着什么极难下口的东西，最终却是微微挑眉，拿了整盘绿豆糕往屋外去了。柴君岚刚要把人拉回来，怀玥却学陈莺冲他甜甜一笑，道：“九爷不妨先去找平叔，我出门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

这一笑，晃得柴君岚直接就杵在了原地，可他不敢放任她一人外出，便在后面静静地跟着，穿过正厅，出了大门，见小姑娘在梅园外的河畔把盘子放下了，附近便有两三只觅食的野狗被吸引过来。半响，小姑娘带来的盘子已经干干净净，连一点渣子也不剩。柴君岚不明白她这是何意，只道：“你这是干什么？”

怀玥晃着手中的盘子，道：“你好奇，那你找个人看着啊。”回书房取了柴君岚送她的竹盒，便回房休息了，连一句话也懒得与他多说，徒留柴君岚一脸迷茫地站在院子中央，一直没反应过来。

司空正和正靠着外墙，此时有些闲散而拖曳地走到柴君岚身侧，顺着后者的目光看向怀玥紧闭的房门，叹息道：“女人见女人，总是分外眼红啊。我去看看那几条狗怎么啦。”其实院子里有动静时，他就醒了，看了一场精彩的戏目，又看到了许久不见得陈莺姑娘，后又看到小姑娘拿了人家端进来的绿豆糕去喂狗。

他觉得这行为实在幼稚，可又觉得这小姑娘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天真大小姐，总不会用这么俗套又无聊的方法去生气。

结果，事实证明，司空正和的猜测是对的。

半个时辰后，梅园外传来了一阵阵嚎叫声，把玄字卫的人都吵醒了。

玄雷首个冲出门外骂道：“什么日子大晚上的集体发|情？真他|妈狗日！”

一直蹲坐在外头的司空正和给他伸了个大拇指，道：“真的狗|日了！”那几条野狗都是公的，这会儿大树林里连棵老葱都难找，怕是要一直嚎叫到隔壁邻村有回应才能完事。他吐出一枚枣核，直接回客房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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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姑娘！”

怀玥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可一直在梦魇中无法醒来。她在一条漆黑的通道里一直跑，后面有些虚晃的影子慢慢地追了上来，跑出那看似没有尽头的通道，她在狭窄的山道上遇到交接的同伴。同伴说：“快走，我断后！”她刚应下，自己却被推了一把，从那山道上摔了出去。

呼啸的风在漆黑的夜里刮过她的脸……

砰——

怀玥惊醒过来，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又跌回了床榻上，一双鹿眼明睁而水雾迷蒙，小嘴微张喘了几口气，似乎想喊，却一直喊不出声来。恍惚间，只感到自己被人顶着背部抄起抱进怀中，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抚，一点一点地驱散了梦魇带来的不安。过了半响，心情稍有平复，怀玥才推搡着要从他怀里退出来。

柴君岚的手僵持在半空，愣了一下，才又垂眼道：“你做噩梦了。”

怀玥抿嘴压下了涌上来的鼻酸，嗫嚅道：“我又梦见了坠崖的那一刻，我被人推下去了。我被我的同伴推下去了。”说到最后，那份死亡的恐惧又爬满了四肢百骸，手脚也是麻痹而冰凉的。

柴君岚对坠崖和背叛又何尝不是亲身体会，自然也能明白怀玥的心境，便在她肩上拍了拍以作安抚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怀玥神智清醒过来，面容却显得极其苍白，眼下青灰显眼，额头鬓角也都湿了，就如大病了一场。她道：“对不住，我已经好久不会梦到这件事了，也不知为何又回来了。”

柴君岚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怀玥往他身上招呼一拳，倒也不是真打，就是觉得他怎么连句安慰的话也不会说。“你这人……说话怎么不拐弯的呢？”

柴君岚道：“也许天生如此吧。”

怀玥道：“那也可以后天培养啊。”

柴君岚却摇了摇头，不知何意，只将她的葇薏放在手中，用指腹反复搓着她的掌心，直到有了温度，才将她的手放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梅园上上下下都会听你号令，可你千万小心行事，有事记得先找平叔商量。除了平叔以外，谁也不能相信，明白吗？”

怀玥半开玩笑，“那要是你姑姑出现了呢？”

柴君岚却还是摇了摇头，“你只能相信平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