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润儿给我披上红色的袍子,这袍子的颜色倒和花色一样,红得灿烂。
大雪簌簌地落下,庭院前的红梅开得极为艳丽,一朵一朵,像极了雪地的精灵。我将红梅树上的雪一点点吹开,露出红艳的花色。
大地安静的只听得见雪落的声音,我深吸口气,仿佛和天地融为一体。
就在这极为安静的环境中,突然,一个雷鸣般刺耳的声音响起,“嘿,我就说那个妖精是我兄弟,你们一个个的,还呆成什么样,干嘛,你们都要搞断袖啊。”
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我生生折断了一枝红梅,瞅向身后,巴于一只手正要搂上我的肩。
我狠狠怒视,“谁是妖精?”
巴于连连退后,“自然是……”顿了顿道,“英明神武的我。”
巴于是大宛的皇子,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我与他的相识,是靠着拳头决定的,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与他在狭路相撞,他大叫,“哪个龟儿子撞我?”
我回,“龟儿子说谁?”
“龟儿子说你。”
他反应过来不对,一拳打了本公子的脸,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哪,我自然以十倍的力道还他这一拳。
然后,战况十分激烈,双方皆是鼻青脸肿。
当我们各自的侍卫赶到时,两边皆大惊道:“殿下……”
两边皆是一怔。
自此,我们便不打不相识了。
当晚我灰溜溜回宫,小狐狸看着我,从此便把我幽在宫中,长达一年之久。理由还相当正经,“你把他打残了,大宛那新鲜有嚼劲的鹿肉,朕便吃不到了。”
十分有道理,这可能也是我与巴于交好的原因之一。
还有令我十分感动的是,我困在宫里的一年中,巴于竟常到宫门口看我,每次都拎着上好的美酒,上好的菜。
理由是,上次打架打的十分舒畅,长久为活动筋骨的他仿佛在这里找到了知音。
于是,巍峨辉煌的宫门口,便常见我两人把酒言欢,好肉好菜放满门口,用宫门前的一众侍卫所说,便是亮瞎众人的双眼。反正,从此皇宫的这门,便是四门中最冷清的所在,因为没有人想看我们在这破坏风景,自然也没人往这走。
一年后,秦昭的众大臣皆群起参我们有碍观瞻,巴于摸着我的脸,嗲声嗲气地说,“就咱这脸,居然说我们有碍观瞻。”
我一掌拍下他的手,“这是我的脸,和你没关系。”
巴于出身大宛,拉弓射箭出奇的好,我常叹:“天生将才呀。”
巴于冷冷看着我,“我是王,将来大宛的王。”
巴于一手烤鹿肉出奇地好吃,我叹,“将来哪个有缘人做你媳妇那真是……”
巴于被我吓的连退三步,“反正不是你,我是正常人。”
我恨恨瞪着他。
他呵呵笑着,“开玩笑呢,你是我兄弟,但凡你想吃,烤给你都不烤给媳妇儿。”
他表情信誓旦旦。我看着天翻白眼。
……
这是我和巴于间一些琐屑的小事,就靠这些琐屑的小事,我们并列混世魔王第一。也靠这些小事,多年来,丝毫没有人怀疑我是女儿身,连我自己,不洗澡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
当然,一件事发生后,却又让我时常想起。
几个月前,宫廷夜宴,欢宵达旦,其间,我喝的略醉,提着酒杯出去醒酒,我不知走到何处,只见月光下湖光潋滟,湖光中有一女子起舞,舞姿优美,我竟以为是仙子,提着酒壶呆呆看她跳完,又听她唱:“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日日思君不见君……”
“仙子下凡思的是何人?”我含着醉意问。
仙子吓了一跳,回头,看着我的眼睛却是又惊又喜。
她显得十分慌张,我暗道自己突然出现吓到了她,正要上前,她却弯腰行礼,“殿……殿下,梅姬见过殿下。”
原来不是仙子,我心中有些淡淡失落,酒意使我脚步虚浮,险些站立不住。
梅姬连忙上前扶我,她一直将我送回小狐狸的寝殿,月色虽亮,我却未曾看清楚她的脸。
而我再见到她,她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萧志域的义女。
大殿之上,加上我只有四个人,萧志域领着她缓缓而来,她轻轻向我行礼,面纱亦遮不住她脸上的绯红。
“殿下,我是梅姬,不知殿下,可否记得。”
我自然记得,但我只想记得月色下翩翩起舞的梅姬。
“陛下您看,是不是郎才女貌?”
小狐狸皱了皱眉,“是谁?”
“这是微臣新收的义女,心仪清洲殿下已经很久了。”
“国舅,朕记得,这女子从前不过是一个歌女,怎么和清洲皇子相配。”
国舅面色发青,“这,微臣既认了她做义女,身份自然不同……”
“身份不同如何相配。”
我心中百味参杂。
“陛下,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娶妻的。”
我看到小狐狸面色有些发白,我亦吓的面色苍白。不知是不是多年以来留下了蛛丝马迹暴露了身份。
我看着此情此景,连忙插口,“我自然是男子,名副其实,其实这娶妻一事,萧大人确实着急了,我才十多岁,还不到娶妻的时候……”
萧志域也面色不善的看着我。
不明所以。
良久,小狐狸转身离开,轻声对我说,“不许答应,知道吗?”
我愣了,继而点点头。
我奇怪加莫名地回,“可云修身为男子,自然要娶妻。”
小狐狸脚边顿了顿,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小狐狸离开,萧志域面色不善的地着我,我笑,“国舅大人好走。”
萧志域哼了一声,衣袖一拂,便大步离开,连身后的义女也不管不顾。梅姬立在原地,良久。
我莫名,实在不知今日闹的是哪出。看桌案上小狐狸一口没喝的茶,是上好的雪顶含翠,我暗暗叹息,把案上不久前留下的话本子抽出,斜倚着看了起来,拿茶要喝,却碰到一双冰凉细腻的手,她收回手,“殿下,茶凉了,奴……我沏了壶新的。”
“是国舅让你留下的,他还要你做什么?”
她显然被我的话说的惊住,连连摆手,“不,我是……”
我看她的眸光黯淡,不想再为难她,“你若再不走,宫门要下钥了。”
她却似乎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还请殿下收留梅姬,只要殿下肯收留,梅姬便是为奴为婢也愿意。”
“做我的女婢可没有做国舅的义女风光。”
“梅姬宁愿做殿下的奴婢。”
我抬头,看向她坚定的目光和目光中的情谊,想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若我是男子会喜欢这样一个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