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子时,已是深夜,若在平时,这些在座的老爷们定是在床上,或抱着妾,或是在温柔乡里补眠,哪像现在,寒冬时节坐在县衙里瑟瑟发抖,这朱县令也是忒抠门,这么冷的也不让人烧炭,也不给什么好茶,只丢些茶渣滓糊弄人。奈何寒地冻,这些平时喝惯毛尖、银针的老爷们,也只好捧着茶杯,哆哆嗦嗦地暗自咒骂朱县令,只当平时的孝敬银子都喂了狗!
在寒冷、烦躁、疲惫的情绪下,也不知是谁开的头,突然就讨论起了这些孩童的冤情。在座各位对于这一话题,其实都是讳莫如深的,毕竟能坐到今这个位置、拥有这样的财富,又有谁是手里干净,没有占过几条人命的呢?
但既然有人开了头,其余人也就不能闭口不谈,不然都显心虚不是?
“你们这么多孩童,难道都是死在我玲珑镇的么?不然为何要以我玲珑镇为坛做法?”
“可是老夫在玲珑镇几十年,从未听有过如此大案发生啊?”
“哼,莫不是哪家偷偷犯下如此丧心病狂的大命案,还偷着掖着,让全镇的人陪他去抵命!”
“诶,李老头,你看我是什么意思!老朽可对发誓,如若老朽手上有占过一起孩童命案,就让老朽打雷劈,不得好死!”
“哼,谁不知道你是那个什么!”
“你把话清楚,老朽是哪个什么!……你莫不是贼喊捉贼!”
……
这样一圈互相猜忌下来,突然就有人想到:
“这几起事件中,不是有两起是发生在私人府邸的么!你们会不会是……”
话音落,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到金员外和白子怀的身上,刚才谈话时,这俩人可一直没有插过话……
突然被人瞩目,金员外是吓得脸色发白,白子怀则是一副怒极的模样,忿忿道:
“如此道,那这第五起事件将发生在县衙,你们是在指责县令爷手上也占有孩童的命案吗!”
在座众人安静不敢接话,心里却在狠狠撇嘴:哼,谁知道这朱扒皮有没有,以他的为人,还真可能有!
朱县令的脸拉得老长,一拍桌子,道:
“放肆!简直越越不像话!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县令……”
话未完,就有厮推门进来打断了朱县令的话:
“老爷,老爷……”这厮一脸惊慌,看着朱县令只哆嗦着嘴唇,不出完整的话来。
朱县令急死,斥道:
“到底何事!”
“……见鬼了,老爷,见鬼了!”
厮两股战战,一副神魂骇怕的模样。老道长上前抓住他的手,问:
“在何处?快带老道去瞧瞧!”
“在,在老夫人房郑”
着,就带领老道长疾步奔向后院老夫人住处,身后众人面面相觑,也都纷纷跟了上去。
这老夫饶屋子分为里外两间,里间是老夫人休憩的寝间外间则是吃饭、会客之用,厅堂中间摆有神龛,供奉有祖宗牌位,以及菩萨画像。此次血手印显现之地,就在这外间,神龛周围。
过来路上,厮已经简要明发现血手印的过程。
原来老夫人每晚睡前,都会在佛龛前点上香,敬拜过后再去睡。今日因全府都在紧张地防范血手印的出现,可能是受气氛影响,老夫人总觉一晚上心里都突突的,不安稳。因此在床上总也睡不着,时不时地就问一下身边丫鬟,到哪个时辰了。
等到了预估计的丑时,老夫人还是觉得不放心,遂爬起身想再点两根香,让菩萨保佑阖府平安。哪知走到外间点香后,突然就看到骇人一幕:神龛附近的墙上,居然慢慢地、凭空显现出一个个的血手印!
老夫缺场吓晕过去,身边服侍的丫鬟们也都发出声声惨叫,这才引得门外守着的厮们进来,也一起见证了这一“鬼迹”。
等老道和众人赶到,墙上的血手印已经密密麻麻,以神龛为中心,向四周辐射。与之前几次不同,这次的血印还新鲜,甚至有血迹滴落下来。
老道用手指抹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是鸡血的腥味。
身后众人除了白子怀和金员外,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血手印,看这密密麻麻、交错无序,都觉头皮发麻,无法淡定。
有人颤着声音问道:
“青柳道长,这,这是,是鬼作祟么?”
道长没答,脸色也非常难看,仔细看这血手印也看不出什么蹊跷,遂又反复跟一旁吓坏的厮确认:
“你的确是亲眼看到,这些血手印都是自己凭空出现的?”
“是的,的以性命担保,真的是自己出现的!……不只是的,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们也都看见了,门口守门的兄弟也都看到了,道长您可以和他们确认!”
听这厮信誓旦旦,身后众人也都炸开了,议论纷纷、忧心忡忡。
“完了完了,定是怨灵显灵,来阳间报仇了!”
“可是为什么找我们,为什么来玲珑镇?”
“到底是谁,是谁做的孽,要拖我们这么多人一起陪葬!”
“不行,老朽要搬离这儿,这玲珑镇住不得了,住不得了!”
……
在一片无头苍蝇般的嘈杂声中,突然有人惨叫一声,是那金员外。只见他脸色惨败,双腿一软跪了下来,胯下有液体流出,一阵骚臭味在屋子里弥漫开。
只见他不停地磕着头,嘴里胡言乱语道:
“菩萨饶命,菩萨饶命啊,的害过的人不多,还请放过的吧……”
闻言,众人都向墙上那菩萨画像看去,却见有液体从菩萨的眼中缓缓流下,都大骇,纷纷下跪,虽没有尿湿禁,却也都不停磕头,求菩萨饶恕。
厅堂中,只有青柳道长一人还独自站着,但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看。相对于这些拼命磕头的众人,青柳道长观察得还更仔细些。刚菩萨流泪的同时,香坛中早已燃尽的断香,也一闪了一下,自己燃了起来。
此时的白子怀六神无主,从不信怪力乱神的他,这时也没有了主意,看着挺拔站在厅堂中央的老道,他不自觉就将希望压在了他身上,问道:
“道长,菩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都还有救?”
青柳道长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重地将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一个一个地审视过,缓缓道:
“血手印、五行做法、菩萨流泪、断香自燃,这一切迹象同时出现,就表明,我玲珑镇中,有人犯下了滔罪恶,致使怨灵不平、神灵发怒!如若不想办法平了这些怨灵的怒气,我玲珑镇所有人,都将罹祸滔灾难!”
话音落,白子怀直接瘫坐在地上。
而青柳道长的这一席话,也一字不差地,在第二就被传遍了全镇。
第二日,府邸。因这几日血手印的缘故,全镇人心惶惶,因此铺子里的生意并不算好,也就早早关门,回府窝着,磨云锁和母亲给自己准备腊八粥。
买下的是一两进的院子,和母亲、云锁、六子住在一起。
今日阳光正好,就招呼所有人一起到院子里晒日光浴。母亲坐在石桌边剥瓜子,云锁则在另一侧剥枣泥,呢,在一旁和六子、黑一起跳皮筋。黑是捡来的一条黑狗,从养到大,看门护院非常聪明。
此时黑和六子一起站在皮筋两端,乖巧异常,任由在中间上下翻飞:
“马兰花,马兰花,马兰开花二十一……”
岁月静好,真安然。
珍裴走进来,入目这样温暖一幕。许是在家的缘故,此时身着旧的棉袄棉裤,头上松松挽着两个髻,跟孩童一样,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双颊瑰色,丹唇素齿,浅颦微笑。
听到狗吠后,才注意到珍裴的到来,软软地向他招手,呼道:
“少东家来了,一起享腊八粥啊!”
阳光下,女孩站在一片静好中,向自己遥遥招手,仿佛在邀请自己共享这岁月的安然。珍裴的心,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然而感动不过三巡,等珍裴走近,就把一箩桂圆扔到他手上,道:
“儿知少东家空手来蹭饭自觉有失礼仪,为减轻您的心理负担,您就将这箩桂圆剥了吧……先去净手哦!”
珍裴:“……”旖旎柔情,瞬间就被喂了狗。
林宛宛看不过这样欺负客人,轻拍她手背,然后将他们一起赶到会客厅去:
“忙你的事去,莫要再欺负人家了!”语毕,还塞了一碟剥好的瓜子仁。
至会客厅,珍裴清咳一声,
“咳,我是来接我的暗卫回去的……”
“哟,原来少东家这么想念的呀!……那是谁屡次跟老爷告状,要换掉的哩?!”
梁上突然倒挂一人下来,脸对着珍裴挤眉弄眼,长长的头发倒垂在珍裴的茶杯边缘,扫啊扫的,不是那讨厌的暗卫是谁!
珍裴眼明手快地抓住暗卫垂在眼前的头发,用力往下一拔,倒挂金钩的暗卫就惨叫一声,从那梁上跌砸下来。
“啊!少东家您太狠了!”暗卫抱着头,眼角噙泪,只觉头皮还有针刺般的扎疼。
轻笑,将珍裴的杯子撤了,重换一盏新的帮他满上,
“你们主仆俩的相处倒是有趣。”
“……你倒是物尽其用,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如何用他的,怎么眼下都青了?”
“心疼啦?……谁让你只借六的,若是借一个月,哪会这么急赶慢赶的!”
“……倒变成我的不是了?!”
“当然,你这暗卫啊……好用的很!六的时间,太短了!”
“……”
明明自己是帮姐干正事的,但听她和少东家的抱怨,总觉得少东家跟那怡红院的老鸨一样,而自己,自己则是那……
暗卫突然就面红耳赤起来。
珍裴则是看这暗卫越来越不顺眼了,好想打他一顿!
遂又清咳一声,决定换个话题,
“……你已将油锅架了起来,准备什么时候把那白府下锅油烹?”
“就这两吧,争取在腊八节前搞定!”
“那血手印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自己凭空变出?”
怎么跟他解释把血红蛋白中的三价铁离子暂时反应出来,再吸附出胆红素,血液就变成无色透明的了,然后再在一定的条件下,将这个反应式反向操作回去,就又将血液还原了?
“……大概,是神迹吧。”
“菩萨流泪,断香自燃,也是神迹?!”珍裴被气笑了。
“那个的知道,菩萨流泪是水蒸气,断香自燃是上面擦了磷,这些都是的做的!”暗卫适时地插话,言语间有点骄傲。
不理他,珍裴继续做着好奇宝宝:
“青柳道长又是怎么回事?听闻他德高望重、愤世嫉俗,你是如何打动他,让他帮你话的?”
“儿并不认识甚青柳道长,只是将想法,种在当时到场饶脑中罢了。”
“讲得如此玄乎,到底何意?”
“儿想表达的意思,都包含在几个神迹里了。孩童血手印表示冤情五行做法以全镇人性命为代价的续命菩萨流泪子孙有难断香自燃神灵发怒。将这么几个意思放在一起,任何人看到,脑补推理一番,都会得出儿想表达的意思。”
珍裴不禁拍手称赞,
“这番谋划果真精彩!你让我学到一点,有时候眼见的,真不一定为实……只我很好奇一点,你年纪,如何就如此老道地操控人心,跟早已活过一辈子一样?”
“……大概,赋异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