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聂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破席子上,眼前依旧是破破烂烂的寺庙,他想起身,哪知浑身酸软,使不上丝毫力气。
“别动。”
有人走进了破庙,逆着晨光,聂洱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聂洱听得声音便知是顾梁歌。
“你何时醒了?”
“半个时辰前。”顾梁歌走到了聂洱眼前,把他扶起来,半靠在墙壁上,“我只是灵能耗尽,脱力晕倒,何况伤势有你灵力孕养,自然比你早醒一些。哪像你,你这灵力没两个月养不过来。”顾梁歌又道:“你倒是拼得很。”
“还来得及赶上宗选。”聂洱默默想着,知道顾梁歌后面那句抱怨是关心自己,他心下一暖,道:“你不问我吗?”
顾梁歌道,“你可把整个人都交给我了,以后还不任由我拿捏?”
听出顾梁歌调侃中带着的信任意味,聂洱噗嗤一笑,“你倒是信得过我。”
“谁让我是个好人。”顾梁歌挑眉。
聂洱好笑地摇了摇头,转念想起昏倒前自己看到的情况,开口道:“阿梁,杜婉她……”
“没了。”顾梁歌抿了抿嘴角,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聂洱眼眸微微垂了垂。
把聂洱的神色看在眼里,顾梁歌道:“在想什么?”
“人性。”聂洱道,“人要利己,无可厚非,可总有人因一己之私,坏事做尽,却觉得天经地义,不顾他人性命,肆意妄为,随意审判别人的生死。”
前世作为除妖师,聂洱见过太多纯粹的恶,也见过因人性自私造成的悲剧。
一切原罪都来源人性,原罪的本质是欲wang,它产生着各种情绪,悔恨,懊恼,嫉妒……有人能够锁住那头叫欲wang的妖兽,而有人,却会放它出来,任由它,一步一步,毁掉别人,也毁掉自己。
周舒舒便是如此,毁了自己,毁了李润谦,也毁了杜婉。
“有人见了不公和鲜血,便质疑这世界的善良,质疑自己所选的道路,有人见了人性的恶,慢慢地也成了恶的一部分。除妖除妖,除妖一道,是修身,更是修心。”顾梁歌道:“尘世浮躁,物欲横流,守得是良知不泯,无愧本心。”
聂洱道:“从心而为,本心不负。”
顾梁歌笑,他知道有些东西,他和聂洱都懂。
“是了,说了这么久,先吃些东西吧。”顾梁歌起身从破庙的桌上端出一碗放温的白粥,
“你煮的?”接过顾梁歌手里的碗,聂洱见白粥稀稠得刚刚好,米粒均匀有光泽,饿了许久,见着这色相俱全的白粥,聂洱不由得拇指大动。
顾梁歌点头:“醒来时见你倒在地上,想着你醒来该饿了,我便在村里找了米,又找了锅,还找了柴火,颇费了我一番功夫才弄好。”
聂洱勺了一口白粥放入嘴里,抬眼见顾梁歌眼神亮亮地看着自己,白皙的脸大抵是烧火时被烟熏得,隐隐发灰,不由得一笑。
“清香可口。”聂洱由衷赞道:“很好喝。”
见聂洱夸自己,顾梁歌得意笑笑,“哈哈,我就知道我是天才,第一次下厨就如此成功,哪天不当除妖师了,开个客栈也不错。”
“那我一定来。”聂洱捧着粥,“不过我穷,给不起饭钱。”
“得。”顾梁歌啧了一声,“谁让你是第一个尝我手艺的,免你了。”
聂洱一笑,待喝完了粥,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
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聂洱便又想起杜婉的事来,放下碗,聂洱开口,“阿梁,杜婉的事不简单。”
顾梁歌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你是说她吸取灵力一事背后别有洞天?”
之前在丛林,顾梁歌和聂洱便猜测杜婉行事如此矛盾,必定是为了吸取灵力,只是出于何种原因尚不清楚,尔后杜婉忽然成魔,他也不能再问出什么。
聂洱点头,把顾梁歌昏迷后的事一一讲来。
“封印……”顾梁歌听完,暗暗思岑,随后手掌一翻,“聂洱,你看看这块石头。”
顾梁歌手掌一翻,一枚黑色的石头悬浮在聂洱眼前,石头圆润光滑,不过婴儿拳头大小,外观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顾梁歌道:“我醒来时,法阵和杜婉已经消失,地上只有这块石头,原先以为是杜婉消失后身上掉下之物,想着晚些把它放在杜和墓前,如今看来,却非如此。”
聂洱接过石头,拇指轻轻摩沙,皱了皱眉,聂洱道:“感觉不到封印的灵气,也察觉不到魔气。”
“所以一开始我没太在意。”顾梁歌摸了摸下巴,道:“难道石头上有什么特殊封印,需要什么特定方法才能探知?”
“不无可能。”
“不管怎么说,这块石头是最可能给我们带来线索的东西了。”顾梁歌道:“聂洱,若这石头真封印着人,那这人必定十分危险,你可要小心。”
聂洱沉默。
想着晕倒前那人说的话,聂洱心中也疑惑,那人是谁?为何笃定他们能够再见面?为何说自己身上有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和那人,又是否有关系?
“别想那么多,既遇上了,我相信总有揭开答案的时候。”似知道聂洱心中所想,顾梁歌拍了拍聂洱的肩膀,道:“我忽而想起,我一朋友,对稀奇古怪的东西颇有研究,若此石头真能什么特殊印记,兴许,他能有眉目。”
“他在何处?”
“赤雨国北边,下塘镇。”
“倒有些远。”聂洱道,“待回了客栈,向陆先生告了假,我再与你同去。”
顾梁歌倒有些好奇,“聂洱,你年纪轻轻,颇有修为,怎地要去客栈工作?莫不是像话本说的什么天赋极高,被家族弟子嫉妒,继而陷害赶了出来?”
聂洱一愣,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阿梁,你脑袋瓜在想什么啊?”
“难道不是?”顾梁歌颇觉得自己分析在理,“不然你怎地在天行他们面前隐去真面目?又怎么会小小年纪,便能修得如此灵力?”
聂洱啼笑皆非,“阿梁,我去客栈打工是因为穷。”
“真的?”
“真的。”聂洱表情认真,“阿梁,我真的穷。”
“好吧。”
见顾梁歌一副没听到豪门秘辛的失望模样,聂洱摇摇头。
两人说了会话,聂洱又闭眼歇息去了,顾梁歌也不吵他,独自走到破庙门口,安静坐着。
破庙外,远处的天色越来越亮。
与此同时,万里之遥的南靖峰地底深处,常年累月被闪耀着奇异光芒和符文阵法困住的黑红雾气不像往日般飘荡。
雾气聚拢,缓缓化成一骷髅头的模样,那骷髅头看着困住自己的法阵,竟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端得是阴寒无比,令人毛骨悚然,似置身在森罗地狱。
骷髅头一笑,南靖峰上空乍然响起一阵阵惊雷,不远处在地里劳作的人抬头望着忽而乌云密布的天,不由得嘟囔了一句:“好好地,怎地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