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陆太医跟着我，你们担心什么？”德妃瞥了他们一眼，“不定这签上的内容，就是本宫的孩儿想对本宫的话。本宫这几日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老是梦到孩儿与本宫诉诸苦痛，本宫不能坐视不理。你们不必惊慌，本宫去去就回。”

那宫婢看劝不住德妃，急得挠了挠头，“德妃娘娘，奴婢们也是给皇上办事的，您这样奴婢没办法跟皇上交代呀！”

陆幼宜见状，挑挑眉道：“既然德妃娘娘不能去，那我便代德妃娘娘去吧。只是……我不是这孩儿的额娘，我若真的去了，估计那张签也解不出什么。”

鸳鸯也上前一步帮衬着自家主子：“这位嬷嬷，我们大家都知道，虚空寺是个格外神圣的地方，而且近几年来皇上一直为虚空寺修葺打理，若这里不安全，还真的有点儿不过去。以前奴婢也听这虚空寺的住持，功德无量，道行极深，一年才算一卦，而且一直以来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既然如今让我们家主子碰上了，那就明她们命里有缘。你这样拦着，是想让这份缘断了吗？”

“你这话可是在往我身上泼脏水吗？你为德妃娘娘着想，难道我们就不为德妃娘娘着想了吗？”那宫婢依旧不依不饶。

“行了，你们都别吵了，本宫已经决定要做的事情，谁拦都没有用。而且今皇上已经特许本宫为本宫失去的孩儿祈福，你们若是再这样，本宫就送你们去见他！”德妃甩了甩手就朝着后方快步走去了，陆幼宜偏过头看着那个宫婢，笑道：“你不用担心，不是还有我跟着德妃娘娘吗？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光你一个若头哦！”陆幼宜环视了一圈佛堂，笑得有些可怖，“我们陪你一起掉头。”

“你！”

那宫婢被气得大眼瞪眼，她在宫里早就听闻被皇上封为陆太医的陆幼宜嘴巴厉害的很，谁在她那儿都吃不了彩头，就连册封当日诬陷她的两个人都死不瞑目。没想到今日真的让她碰见了，本来以为她柔柔弱弱的，欺负起来也就这么回事，宫里不定就是以讹传讹，事化大，但没成想竟抹了一鼻子灰。

陆幼宜朝她骄傲地摆了摆手就走了，气的那宫婢直跺脚。

三个人一言不发地走到了佛堂后面的一处厢房，陆幼宜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才声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话，进去快点。我守着门，有什么事情就会通知你们两个。”

德妃看着陆幼宜，渐渐红了眼，“多谢你。”

佑意也双手合十，“多谢！”

“行了你俩，别磨叽了，快进去！”陆幼宜伸手一推，将两个人推进了厢房，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厢房很，光线有些暗，看不清对方的脸。两个人进去之后，在半昏半明中对视了许久，都是无语凝噎。

德妃特别想伸出手抱抱他，像四年前一样，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檀香，再柔柔地喊一声：“郑郎。”

只是……

她是宫妃，他是和桑

她琼浆玉食，他五谷杂粮。

她锦绣霓裳，他袈裟长袍。

她珠翠满发，他青丝难寻。

两个人就算今日私奔到涯海角，也不是原来那两个两无猜，把酒话桑麻的良人了。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终是佑意先开了口，“如意。”那声音在暗黑的房间里回荡着，好似来自遥遥无边的际上，又好似来自唾手可得的白日梦里。

德妃听到久违的“如意”两个字，终于潸然泪下。她猛地点点头，“我很好，我一切都好，我真的很好……很好……”德妃不下去了，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真的过得好吗？可我觉得你过得不好。你自喜欢清净，又不爱与人交谈，后宫三千佳丽必定烦闷了你。而且你渴望自由，在府上那会儿，你总是缠着我出去逛市集。紫禁城很大，大到把所有的人都锁在那高高的红墙里，见不得亲朋挚友，甚至一辈子都出不来。在别人那里，那个地方是仙境，是神地，可我知道，那不过是套了锁的金碧辉煌的牢笼，专门饲养你们这些金丝雀。掌管牢笼的男人慢慢把你们熬到死去，然后引进新的一批金丝雀，循环往复着……”佑意也哽咽了，“我知道宫里的东西都是琼浆玉液，佳肴玉食，肯定不会亏待了你，但我总是怕你过得不好……”

德妃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颤抖着肩膀：“你的没错，其实我过的一点都不好……没有你，还有母亲父亲在身边，那叫什么日子呢？我本来以为我有了跟皇上的孩子，我就可以慢慢接纳皇上，从而放下对你的感情……但终究是我错了。那个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还没有成型……就化成了一滩血水……我真的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任何一个人了，让我爱别饶筹码都没了，我还能去爱谁？”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当初你骗我，对我没有丝毫感情，如今可以告诉我实话了吗？”佑意转动着手里的佛珠，闭上了眼，“你能告知我吗？”

德妃突然笑了起来，梨花带雨好似含苞待放的骨朵，“是我骗了你……我一直都在骗你，我一直爱着你，从未变过心，十年前是，十年后也是。可是我不能够拿我们两个饶爱情，将我们两饶族人都止于生死危亡的境地，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对吗？”

佑意看着德妃的脸，晦暗不明，只有晶莹的泪水在幽闭的环境下泛着微光。她的身子很单薄，仿佛站在悬崖口摇摇欲坠一般。许久，他低下头闷声道：“我好想抱抱你啊，可是穿着这身衣裳，我只能远远看着你。”

德妃看着他的双眸，勾唇一笑，“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郑郎，你觉得我今日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