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经过（二）：雪窝里捡来的孩子

其实，努尔比亚他汉语说的很好，甚至比学校五六年级的孩子的汉语说的都好。

这是那天，周婼在那个废弃的粪坑里找到努尔比亚时才知道的事。

周婼打着手电，一遍一遍呼唤这个孩子的名字。

‘努尔比亚~，努尔比亚~，努尔比亚……’

农村的黑夜有月亮的话，会亮如白昼。

这个晚上就是这般。

在村口的臭气熏天的茅坑里，努尔比亚听者周婼一遍一遍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在由远及近的声音，有意的拿起一根木棍，敲了敲被锈迹斑斑的铁皮盖住的茅坑口。

“你，在这里啊！老师来晚了，对不起啊~”

周婼移开铁皮，趴在茅坑边，把努尔比亚拽了上来。

“你……你……，你来老师这里，老师今天晒了热水，老师……，老师帮你洗个澡。走，我们去洗澡……”

塔塔村的关系像一团乱码，剪不断理还乱。周婼一个支教老师，没有理由干预，更不能干预！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周瑞太明白了，所以，周婼从不敢明着面帮助努尔比亚，毕竟，他的爸爸确实是杀了杨力的妈妈，打伤了村里一众男女老少，是个名副其实的村霸！

周婼能做的，就是在学业上尽力帮助他，同时，教授他以及这里的孩子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时间观。

月色下，周婼握着没电的手电，牵着努尔比亚的手，假装什么事的没发生，带他回了宿舍，给他洗澡，给他清洗伤口。

“看来我们努尔比亚很勇敢，身上棍子打的青紫了也没来找老师抱怨求帮助！”

努尔比亚蹲在温暖的水盆里，目不转睛的看着泪流不止的周婼，一句话不说，死死的看着她。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夸你？笨蛋！傻瓜！你……你还是小孩，你就是个小孩！你不知道找老师吗？你没脑子吗？你怎么不找大人求救啊？你爷爷是醉鬼，你奶奶还是疼你的啊！你这个样子……你！”

周婼说不下去了，她要克制，她不能在一个无辜的孩子面前失控。努尔比亚不会说汉语的，所以周婼才敢这么直白的骂他，可是骂完周婼就后悔了，看着这个六岁孩子身上旧痕新伤，忍不住抹泪道歉：

“疼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骂你的，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无能，没发现你被欺凌的这么严重，老师没好好保护你，对不起，对不起……，你还你这么小，以后我走了你可该怎么办啊？”

“我想上学。”

四个字，铿锵有力，字正腔圆，而且望向周婼的目光炯炯有力。一时，这个风声蝉鸣里，这个干净简洁的土坯房里的空气凝固了。

“你会说汉语？”，周婼惊讶的看着努尔比亚。

“我想上学。”

努尔比亚再一次重复到。

“好，上学好！上学好！老师帮你。”

帮努尔比亚入学，让他能有享受文化知识教育的机会其实很难。因为努尔比亚一家是全村仇人，让杀人犯的孩子上学时可耻可笑的行径。所以，村长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或者说一口回绝了周婼的提议。

但，周婼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信守承诺的重情义的人。她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了帮助努尔比亚的机会，于是，她给她父亲周瑞良打了通电话。周瑞良人脉广，直接联系了布白乡的乡长，乡长知会了塔塔村村长之后，村长这才松口，同意努尔比亚入学。

当然，这事，杨沙并不知情，因为他临时有事，离开了塔塔村去了新城。

所以，努尔比亚能不能安心长久的上学，在杨沙回来后，一切还只是个未知数。

可周婼不管，即使她和校长都冒着被塔塔村的风云人物杨沙等地头蛇盯上的风险，她也要让一个孩子享受应有的义务教育！

努尔比亚识读很快，他上课只半个月，便可以一字不错的把周婼课上教的十篇古诗词背诵默写，并准确知晓其释意，而且同时还能准确的答对原本三年级学生学习的口算应用题，对于平时语文课上教授的生词能很好的组词造句。

连村长都不禁感叹，努尔比亚智力超群，非比寻常学童！

学习上，努尔比亚给了周婼很大的惊喜，所以，周婼送了他很多自己带来的课外书和零食，当做是对他的奖励。

可，努尔比亚很抗拒人。课余时间，周婼几次想要和他搭话，询问他的生活状况都被他逃掉。即使周婼抓住机会关心他的学习情况，他杵在一边，始终是不发一言的磨到天黑饭点，周婼就不得不放他离校回家。

那时，周婼以为，努尔比亚生性寡言少语，性格内敛不善言辞。她以为，这就是努尔比亚生活的回正轨。至少，平日里，这个六岁的小男孩看起来像和普通农村贫苦人家的留守儿童没什么不一样。所以，周婼没有再过多的干预努尔比亚的生活，而是安心投入到学生教学上面。

直到周婼离开的前的一周，校长找到了她，提出通过周婼的关系，找到些爱心人士，资助一些学习成绩优异但是家庭极其贫苦少数民族家庭的孩子离开村子去乡里继续上学。

那张名单上，一共有九个孩子，每一个孩子周婼都很熟悉。其中努尔比亚·买买提的名字周婼尤为熟悉。

就是这样，周婼才真正了解了他的家庭情况：

努尔比亚·买买提是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他自小养在他的爷爷奶身边，其实说起来努尔比亚的爷爷算是他的救命恩人。爷爷名字叫拜合提合亚尔·买买提，在去乡里的路边的雪窝里把努尔比亚捡了回来的。

老人有一个儿子，但是儿子不走正道，自小就一直和杨沙厮混在一起，压榨村民，赚取不义之财，同时还跟着杨沙一起倒卖违禁品，对努尔比亚这个非亲非故的儿子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拳脚相加。

但，好在老天有眼，几年前的一次暴徒暴乱里，努尔比亚名义上的那个爸爸和杨沙的妻子在布白乡被暴恐分子的炸弹波级，一行十二个人，连医院都没到，就断了气。

拜合提合亚尔捡到努尔比亚的那天，正是儿子去世日子。

所以，当爷爷带着啼哭的努尔比亚回来的时候，村里人都以为，这个幼小的孩子是那个无恶不作的村霸在外面厮混出的私生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努尔比亚本应该会有的妈妈也因为他的到来连夜跑路消失没了踪迹。

爷爷奶奶不会说汉语，但他们希望孩子能好好上学，学会普通话，长长见识，长长能力，最好当个警察，做个抓坏蛋的好人，保护百姓的安全，让人门能安居乐业，而不是做狼心狗肺，没有一点良知的败类。

可，杨沙以及一众村民多加阻挠，努尔比亚就被拒绝在了校门之外，直到周婼打乡了那通电话。

但是，年初时，爷爷拜合提合亚尔就查出来患了肝硬化，本就贫穷的家庭，因为每月必须花费购买的护肝药更加拮据起来。

现在努尔比亚开始上学，学习能力又这么强，以后肯定是要上高中和大学的。这以后的花费，远远不是爷爷拜合提合亚能承担的，况且，周婼走了以后，杨沙也会回乡，努尔比亚能不能继续上学都是大问题！

努尔比亚智商超群，是个不可多得英才，校长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被埋藏在这个错综复杂爱恨纠缠的塔塔村里做父辈门的牺牲品，所以决心求助周婼，向她阐述事情的真相，为努尔比亚谋取一个广阔的未来。

校长家就在努尔比亚家旁边，她是看着努尔比亚长大的，她知道，努尔比亚是个好孩子，她不能冷眼旁观。

努尔比亚学习极其刻苦，成绩更是斐然，他一个六岁的小孩甚至比上了三四年级的孩子还要绰绰有余。所以，校长想把他送去布白乡，去乡里读书，离开杨沙和一众村民的魔爪，去接受更好的教育，去自由自在的学习生活。

可是，去布白乡就要住校，这笔费用在城里人看来没觉得有多少，但是，对于困苦的买买提家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而校长自己因为贴补学校建设，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去供养努尔比亚。于是，她找到了周婼，希望她能帮帮这些家里困难的优秀孩子想想办法，也许不能全帮，但，能帮助一个是一个，能帮助一年是一年。

这些孩子优秀，但他们需要外人的帮助才能走出这个世代生活的边远农村，改变原本贫苦的人生。

周茹周婼看着语气悲微，苦苦哀求的校长，心顿时软了下来。

“校长，我需要打电话给我爸爸，也许他该直到该怎么解决，可以吗？”

“好的，你打，你打。我就知道，周老师您是善良的人！”

周瑞良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布白乡乡长的办公室和杨逍遥对话。

“爸爸，您方便接电话吗？”

周瑞良拿着电话走出了办公室：“怎么了，婼婼？”

周婼也没有婉转，而是直奔主题：“爸爸，学校有几个不错的孩子，我想帮帮他们。”

“哦~，婼婼想怎么帮？”

“我想拿出我的压岁钱，资助他们去乡里上学。”

周瑞良转身，看着从办公室里出来杨沙，眼眸冷冽，无情一笑。杨沙看着周瑞良的笑容，瞬间毛骨悚然：只要跟京城沾上关系的，果然是一个都不能惹！

“我们婼婼长大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为什么还要打电话告诉爸爸呢？”

周婼撒娇笑着：“当然要告诉爸爸了，婼婼还小，很多事都不懂，所以要对请教请教爸爸~，爸爸最厉害了！”

周瑞良听了以后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哎呀~，我的婼儿长大了~。把那几个孩子名字告诉爸爸，既然爸爸的宝贝女儿出钱了，爸爸也要出出力气，乡里这边交给爸爸来办！”

“谢谢爸爸。目前计划去乡里上学的孩子有六年级米热.迪力木拉提，五年级拜合亚尔.买买提…………”

“你个小机灵鬼，爸爸知道了。下周六，爸爸亲自开车去接你回来，你提前和校长说好，别再拖了，不然开学都要赶不上了~”

“知道了。爸爸，我们下周见~”

“下周见~

周婼挂了电话，走回办公室，看着校长，点头一笑：“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