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结果(二):尘埃落定
“深呼吸~,慢慢的。对,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收养手续在年前终于是办好后,一家四口开开心心的吃了团圆饭,还在周亚的高中门口拍了一张全家福。
而后,周婼离开新城回了美国,继续自己的博士学业。
这第一张全家福就是周婼手机的锁屏和壁纸。李琴也把这张照片多洗出来了一张,寄给了塔塔村校长。
校长在寄给李琴的回信时曾说到:
李琴女士,周瑞良先生:
见信安好!
风暴已过数年,我依旧记忆犹深。闲暇时回想起来最多,最愧疚的,就是这个命途多舛,无父无母的孩子。
我认识他的三年间,知道了这个孩子会反击,会自保,会还手。可我忘了,他还太小,他手上的力气配不上内里的强大,所以他只能一直任人欺辱。
我一直不解,为何他那时被人欺辱的没了尊严底线,他也没有向任何人求助求救。即使我就住在他家旁边,即使周婼那么格外关心照顾他。
我想了又想,终是意识到,这个孩子他不是个孩子,他不认为他是个孩子。或者说,他嫌弃自己,厌恶自己,可怜自己,自己看不起自己。他觉得,自己生而有罪,苟活于世,就该任人欺凌,不能有任何反抗。
这个孩子,容忍一切的谩骂欺凌,都只是在赎罪。
这个小小的孩子,在替自己所谓的“生父”赎罪。
我知你夫妇二人会善待养育他,我感恩他遇到你们一家。这个孩子,终究是我们对不住他!
我是旁观者,但我的旁观纵容可罪犯的魔爪,在他幼小的心灵划下了一道巨大伤口。我在此借信请罪,我想向努尔比亚说声对不起,也向周婼说声对不起,还要向你们夫妇二人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在犯罪分子为非作歹时,我旁观了!
我很抱歉。
祝:平安喜乐,儿女安康,阖家幸福。
再祝:岁岁年年,儿童节欢颜乐怀。
科素亚·热合比亚提
2012年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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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结束
周婼拿着信,把校长科素亚女士寄给父母的最后一封信一字不差的念完后,面无表情的起身,双手拿信,交奉给了倪爷爷观阅。
“我没想带去新城,我不想带他去新城,我没理由带他去新城。可最后,在那个雨夜,我带着气息奄奄的他,逃命般回了新城。”
“我和我的父亲一起,不仅带他逃离那个对他来说地狱一样的贫苦小村,我们全家还突破了我们行善的底线,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带回了家,精心呵养,认为血脉。”
周婼说话时,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袁雪,看的她无地自容,羞愧痛哭。如果,那天这个女人愿意见见周比亚,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一遭!
“后来,我们一家决意领养他,同时,我家就和大伯一家闹翻了。自此,和京城的各位长辈断了往来,然后,兜兜转转走到今天。”
故事讲完了,书房坐位上听故事的人都陷入了故事里,生动丰满的故事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只不过,没有一个人走出故事,开口评说。
为什么此时的暖气哄哄的书房弥漫着悲凉和啜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心疼努尔比亚,或者说,是周比亚,更确切的说,是因为心疼林书的骨血林挚!
“走之前,我想问在座的长辈一个问题,可以吗?”
林奶奶拿着手绢擦着眼泪:“你问。”
“我想知道,各位长辈,既然知道他如此珍贵,为什不早点去找他,为什么不在我之前,不在人贩子之前就找到他,保护好他。他在塔塔村待了六年,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那么珍贵,为什么不去早点找他?”
周婼的疑问像是一点星火,引发了听故事人旺盛的怒火。
怒火在飞涨,但却没人应答,没人回话。
依旧是一室鸦雀无声!
周婼嗤笑一声,起身,打开包包,拿出一沓照片,放到林奶奶手里:“清明快到了,把这些带给林二叔看看,他会高兴的。”,话落,拿上自己的外头套,疾步走出了书房。
关门前,周婼回身嘱咐到:
“他有病,Tourette综合征,即抽动秽语综合症,这是起源于儿童时期的一类慢行神经精神障碍疾病,见他的时候要注意方式方法,最好不要太多人。还有,要记得按时叮嘱他去看心理医生,督促他吃药。他爱打篮球,可饭量不大,每顿吃的的不多,不是挑食,是胃不好,吃多了会消化不良,严重的时候会呕吐,所以要反复唠叨他告诉他要少吃多餐。别忘了,有事没事就去唠叨他两句,他不会不难烦,他很享受亲人唠叨他的感觉。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今天,很高兴见到各位长辈,我还有工作,先行告辞。”
袁苏瞻看到周婼出去,根本坐不住,猛然起身,鞠躬弯腰:“倪爷爷,周婼是我朋友,苏瞻就先行离开了。”
倪老爷摆摆手
“姥姥,我先走了。”
倪爱莲把从周婼身上的滚落下来的帕子递给他:“安心走吧,这里有姥姥。”
倪家院子外,周婼看着扯住她的胳膊袁苏瞻,竭尽全力心平气和的开口:“袁先生,请自重!”
“我送你,我来送你,至少,让我来送你走?”
“袁律师,自重!”
周婼冷眸。这冰凉刺骨的眼神袁苏瞻见过,在两人重逢的那间律师休息室,那时,周婼看到袁苏瞻时就是这个眼神:慌乱紧绷,咄咄逼人,寒彻入骨!
“你何必自讨没趣。我这个妹妹向来如此,除却家人好友,对外人一向是礼貌疏远,温柔冷漠。”
周光也把袁苏瞻的公文包提溜在手上把玩,吾自继续说道:“你这次做事手段太狠辣了些!我刚才在屋子看了看,倪爷爷的脸色可不太好。还有林家奶奶,那可是含着硝酸甘油才听完这场封尘无解的往事,林家姨母一拳打在红木桌上,那茶盏碎了一地!我妈刚刚直接哭晕在了我爸的怀里。这可全都是你做的好事!不是我说你,你让婼婼来揭伤疤?这不等于往刚才在书房的每个人的心口上插了一把刀吗!这一把把的刀那可真的是会伤及人的心智的!”
周婼低头,脱身走出了倪家。
袁苏瞻接过周光也递来的烟,点燃吸取,眸间迷离的望着周婼疏离清单的背影,烟雾缭绕,形单影只。
“我这个妹妹也许根本不会领你的情…”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可以帮助很多人,保护很多人。但,从我和她再见的那天开始,她就成为了我的第一顺位,无可撼动。只要是和她有关的,穷途末路,我都不会手下留情。而且,你只看到他人心口的那一把刀,殊不知那刀都是从她心口一把一把拔出来的,带着滚烫的血渍,匕入你们的心上。你们只是疼,可她却会因此失了半条命!”
周光也苦笑,蹲在台阶上,大口吐着烟圈,看着落寞寂寥的袁苏瞻,凝咽:“我们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寻爱人,只是幸运的遇上了能够与己相爱的人。道阻且长!阿瞻,抬起头,自私些,勇敢的往前走。”
倪家大门外,周婼依蹲在墙角,听着院子里两个男人对话,紧咬着自己的唇角,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怒诉:“这到底是什么啊!这到底是什么啊!这到底是什么啊?!”
院子里的两个人应声而出,只见周婼猫成一团,伏膝掩面,泪水涟涟。
叮铃铃~,叮铃铃~
周婼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不听话的周小弟
‘姐……,你还要我吗?’
天色不再亮白,天边的那火辣辣的晚霞映照着倪家大院,尤其是勾墙榄院显得格外火红。
周婼没有抬头,而是伸手把手机递了出去,袁苏瞻身后的周光也上前一步,接过电话。
‘亚亚,是光也哥哥。你在哪?哥哥去接你。’
周光也刚启动车,周婼就猛然抬头看了过去,豆大泪水骤然而下。她眼睁睁的看着车子起步加速离开,顾不得腿麻泪雾,甩开自己的包包就往车去的方向冲:“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啊!回来,不要去,不要去。袁苏瞻,你快拦住他,你快拦住他,不要让他去,你快拦住他啊,袁苏瞻,我不要,我不想这样的,我的弟弟,我要我的弟弟......”
这是第一次,周婼哭出了声,或者说哭诉出了声,她声音嘶哑,带着哀求,带着愤恨,带着无可奈何,像抓救命稻草般抓着消失不见的车影。
袁苏瞻拿上周婼的包,奔跑上去,抓住踉踉跄跄跑了几十米的周婼,把她摁在了自己怀里:“周婼,周婼,周婼......周婼,周婼,周婼.....”,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遍遍喊她的名字,把她禁锢在怀里,任由她撒泼厮闹。
“他是我弟弟,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凭什么你们说抢走就抢走,他是我就救回来的,他的命是我的,是我的!我的弟弟是我的弟弟!不是你们的林挚!你们说来就来,说认亲就认亲,我一个默默无名无权无势的小医生就只能乖乖的双手奉上,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弟弟的命是我一步一个脚印抢回来的,我凭什么要乖乖把自己的弟弟拱手给你们。你们可怜,我家就不可怜吗?他也是我的命啊!也是我爸妈的命啊!我的命知不知道,是我的命!那是我的弟弟周比亚!周比亚是我的弟弟,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真的就这么一个弟弟而已!你们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弟弟,为什么?是不是我再爱他都抵不过你们的一纸DNA鉴定书?是不是我再舍不得他都不及他身上流淌的林家骨血?是不是我拼了命让他成为一个正常人都只是为了给你们这些权贵英良做嫁衣?是不是?是不是?......”
袁苏瞻没办法身同感受周婼此时的疯了一般地声嘶力竭,但他能感受到此时此刻抱着周婼时自己锥刺心尖的痛忍无力。
“两个都是可怜的孩子啊~”
倪爱莲把手里的文件递给管家,叹着气坐上了车。
“去机场。”
“您不见见林家的那个孩子?”
“不见了,已经尘埃落定,早晚会见,今天这个场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