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慕时卿再也没见过慕娉婷,便是她前去拜见慕娉婷,也被慕娉婷以各种理由婉拒了。
她宁愿相信姐姐是真的有事所以顾不上见她,也不愿相信姐姐是不想见她。
她们再次相见,是慕时卿替父亲上战场的日子。
临走时,父亲对她说出了他与太子交谈的事情,告诉了她当年的真相,她道:“多谢父亲相告,我此仗定会凯旋而归,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太子的成全。”
她也知道,皇上有意派慕大将军去镇压前方,虽说慕大将军年事已高,但是皇上觉得除了慕大将军无人可用。
是太子力荐她,为了她在皇上的面前跪了一天一夜,皇上终是信了太子,许了她将军之印,让她替父出征。
那日,百官都要相送,她与太子站在城墙上,她走入黄沙里看见的最后一眼是太子深情缱绻的眼和她的姐姐怨毒的眼神。
她的亲姐姐视她为仇敌。
慕娉婷站在城墙上,站在太子的身后,她看着慕时卿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不知怎的竟涌出一个想法,若是慕时卿站死沙场,那么太子殿下心中是否能为她留一条缝隙,让她走进他的心里呢?
可待慕时卿走远后,她才觉得自己这想法真是荒唐。
她看着太子深情款款的眼神,忽地想起了太子写的诗,忽然就明白了,若是慕时卿真的站死沙场,那么太子定会记得她一辈子。
她想走近太子,于是她也那般做了,她想这么多文武百官面前,太子定不会拒绝她,毕竟他还要维持他那副温和礼下、以和为贵的面孔。
她走上去牵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冰,她听说是太子在皇上面前跪了一天一夜,皇上才同意让慕时卿出征的,他啊,还真是一片深情。
明明他心中诚惶诚恐,生怕慕时卿在战场上遇到什么危险,却又愿意放手,她忽地就明白了,两个人的孤寒远比一个人的孤寒来得更痛苦,她甚至想若是那日太子选的是慕时卿,她或许境地不会比今日来得不好。
至少慕时卿也会为太子折了自己雄鹰的双翼,这也算对她的一种补偿,总好过她日日看着太子在她眼前,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子。
再后来,慕时卿在战场上连连大捷,皇上见了心中高兴,既赏了太子举荐有功,又对慕家重新另眼相待,他赐慕家荣耀,赐慕时卿荣耀。
庆功宴上,她坐在太子身边,慕时卿坐在他们的对面,她心中自嘲,也不知这是缘还是孽?
她笑着敬慕时卿,道:“妹妹好本领,日后必定有不少男子想娶妹妹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为妻呢?”
慕时卿笑得如旧时那般纯粹,只是她的脸上染上了风沙的沧桑,她道:“姐姐,好久不见,妹妹甚是挂念姐姐,也不知姐姐过得好不好?”
她方才还在为慕时卿脸上被风沙染上的沧桑一痛,现下却又恨起她来,她心想,自然是过得不好的,我的夫君满心满眼里都是我的妹妹,我能过得好吗?
慕时卿走的那些日子,太子都待在书房里,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晚,最关心的也是边疆传来的战报,等听闻她安全,又打了一场胜仗时,他那晚才会安心地在书房睡着。
慕时卿不知道的,她都知道,她笑了笑,嫣然动人,她说:“姐姐哪能过得好,日日都忧心妹妹在边疆的境况,太子殿下与我也是一样的。”
慕娉婷说的这话,让百官不由地神色一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那般明显,由不得不令人面上生出几分惊异来。
姐姐担心妹妹自然是没错的,可是姐姐的夫君和她一起担心她的妹妹怎么听怎么说都不免让人觉得其中有些古怪。
再说,那时候慕时卿上战场还是太子殿下跪了一天一夜求来的。
莫不是,莫不是?
就在众人心中的那个念头呼之欲出时,太子殿下端着素有的笑容从容地站了起来,“身为太子,我自当担心国家大事,想来父皇也是与我一样担心的,想起那日,父皇还说女子怎能上战场,对任用慕时卿颇有疑虑,但是父皇也愿意相信慕时卿是一只雄鹰,父皇,您看,你相信的没错,那便是我乾元王朝的雄鹰!”
坐在高位的皇上开了口,道:“是啊,吾儿说得不错,起初朕确实对慕时卿的能力有所怀疑,还是你眼光独到,这确是我乾元王朝的一只雄鹰,谁也比不上的一只雄鹰。”
众人再不敢胡思乱想些什么,这场宴会就在百官的应答声之中结束,众人皆说,“天降雄鹰,天佑我乾元。”
宴会散了后,太子自然是要与太子妃一起走的,二人坐在马车内,各怀心思,慕娉婷开口道:“殿下,你可满意你看到的一切吗?”
太子殿下起初并没有应答,他自然知道她在问些什么。
慕娉婷却不依不饶地问他,“太子殿下,现在左右只有你我,又没有文武百官,殿下又装些什么呢?”
太子殿下脸色僵了下来,他没有说谎,也没有委婉,只是很平淡地说道:“满意。”
慕娉婷眼中的伤心她没有掩饰,也没有强装,她是真的在伤心,她道:“太子殿下,你方才在殿下有一句话说错了。”
他这才看了她一眼,他看得到她眼中的伤心,可是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所说的话,他在想自己句句措辞都精心思量过了,应当不会有错误的地方。
于是,他问她,“哪里错了?”
她说:“那不是乾元王朝的雄鹰,那是殿下的雄鹰,是殿下放走的雄鹰。”
这话意味深长,他觉得他说得不错,她说得也不错。
慕娉婷当时确实没有说错,太子殿下也没有说错,慕时卿是一只雄鹰,无论是乾元王朝的雄鹰,还是太子殿下的雄鹰,不过是一只雄鹰罢了。
雄鹰自然能翱翔在天空之中,可也注定会死于猎人的箭下,只不过那射箭的人还未出现罢了。
那人还未现身,正躲在幕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场战役,他十分好奇这个可以当将军的女子究竟有些什么本事。
于是他想着多欣赏几日也不迟。
怕是连慕时卿也想不到,最后让自己站死沙场的那一箭竟是出自一个不过刚满十四岁的少年手中。
就像她不知道那人任她厮杀那么久,不过是想着如此好玩罢了。
她在中箭的那一刻,心中想的除了太子殿下,便是敌军有那样的人,乾元王朝是真的非亡不可了。
“那一箭是谁射的?”
苏落回来时,正听见夙回与在衣说话,听到此处,心中不免好奇,便问出了口。
夙回瞧着她身侧站着的九陌,那双清冷的眸子往苏落与九陌这处瞧来时,苏落一下子便赶到一股袭人的寒意。
在衣见到她与九陌站在一起倒是十分高兴,不过那高兴里总觉得带着些幸灾乐祸的不怀好意,苏落看得不解,为何她要那样笑,好似在看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