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 未解相思在眉边(1 / 1)微漫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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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之镰收割空旷的灵魂,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希望。

终有绿洲摇曳在荒漠。”

**

婆娑渡口,立着一老翁,身披蓑衣,腰配白玉孤刃,枯槁的手紧紧地握着桨橹。既不肯将姓名告之,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遥见沧楉郁郁而来,老翁背过身去,将眼角的泪花拭去,不忍地问道:“姑娘,你有何苦?”

沧楉眉眼低垂,黯然道:“我在红尘中亏欠太多,想要弥补。”

“逝者不可追,生者当勉励,前路艰险,你不如归去。”

“我有一剑慰苍生,纵横风雨渡千劫。但求枯骨作前程,不使肉身成苟且。”沧楉面容清素,眸光骤然凝聚,一字一句地道,“我既然来了这里,便无退意可言。”

老翁低低叹息了一声,深知不可将其劝退,遂折衷道:“我可渡你一程,不过你要先答应老夫一件事情。”

“你且说。”

“流云峰下,烟霞树前,留有爱妻衣冠冢,你若路过,代我向她问个好。我这辈子是已经回不去了。”

**

流云峰乃是移星皇朝帝陵所在。皇朝创立之初,便在星塃城外寻一风水宝地营建皇家陵寝,至此已十年有余,初具规模。

两年前,沧楉在前往帝都的途中遇袭,同行者皆遭杀戮,尸骨被野狗啃食,唯有她生死未明。七皇子沉痛之下,便将她的衣裳敛葬于流云峰下,立碑刻字,以示悼念。

彼时皇子年少,误以为婚娶之事就像过家家,遂悲切而幼稚地刻下了碑文:“爱妻裴沧楉之墓。”

立碑者:顾之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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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花灯辉映中前进,老翁摇着橹的手一直在颤抖。凝胶般的黑暗难见只影,风的流动也带着粘稠的意味;惆怅的始终是此间行客。

老翁紧紧盯着船头上的女子,其娉婷绰约之姿,让夜色沉迷。

她的裙裾,撑得起所有的风华和雪月。

兰舟晃悠悠行进了半个时辰,又仿佛回到了原点。

沧楉浑然不知。

老翁终而停棹,缓缓侧转身道:“姑娘,前面不远处即是弥生海,我只能渡你到这里了。”

沧楉握紧紫玉刃,飞下兰舟。

她未曾犹豫过。

**

“姑娘。”老翁突然抬起头,沉闷而嘶哑地喊道,沧楉回过身去,静静地看住他。他欲言又止,喉咙便在打转,一低头,眼角唯有两颗泪珠滑下,滚烫灼心。沉吟半晌,他转过身去,只凝静地续道:

“珍重!”

沧楉欠身以示感谢。

她的微笑,漂亮而落寂。

他很心疼。心疼是装不出来的。

老翁抓起桨橹,摇晃着枯瘦的身子,渐渐消逝于浓黑的彼岸。

唯有桨声灯影无限涟漪。

**

沧楉沿着花岸,蹑步前行,紧赶慢赶了一会,仍不见弥生海,心中便怀疑自己是不是迷路了。她遂原路折回,到了刚刚下船的地方,恍惚觉得眼熟,仔细一看,原来这里居然是婆娑渡口。

沧楉骇然:难道幽冥两重也有宰客的黑船吗?什么流云峰下烟霞树前,竟也是骗人鬼的托辞吧?

“流云峰……”沧楉忽然凝神定住,似是想起了什么,半晌,她便神色匆匆,在渡口上一边来回奔跑,一边大声地喊道,“顾之澜,你出来啊,我知道刚刚是你……”

黑暗浓稠似墨,许久,并未见有回应。

唯回音浩淼飘漾于无穷。

**

“你不是想知道香橼什么时候开花吗,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乡是什么样子吗,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欢谁吗,你回来啊,我都告诉你,你快回来啊!”

我知道是你,你为何不愿出来见我?以为不见,我就能把你忘记吗?

不出意外,顾之澜始终没有出现。那个摇着桨橹身形枯瘦的老翁也没有再出现。

有些人一旦决定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了。

沧楉知道他在远处注视着自己,只是这段距离,如同不可逾越的鸿沟,令她无计可施,且心力交瘁。

沧楉瘫坐在湿地上,神色倔强地、静静地望着水面,于凝滞的黑暗中,耐心描述着她儿时的光景。

**

“顾之澜你知道吗,昨天在梦里,我还梦见了我的故乡。我回到了天泽镇,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棵荫蔽数十里的香橼树。树下即是风凌渡口,父亲说,他就是坐在树下垂钓的时候,遇见我娘的。在娘亲来到天泽镇的那一年,香橼树第一次开出了白色的花瓣,六瓣金芯,蔚为壮观。

世人都说我娘是一个绝世美人,明艳不可方物,她站在院子里,望着头顶上的香橼,不说话,就已非常美好。

春天里花开漫野,清泉酽冽,最适合跑在树干上放风筝,或带着糍粑和营帐,走到枝干的末梢,去远处观赏风景。夏天是清脆的蝉鸣,碧绿的稻田,和自制的水果冰沙,于满天星光下,坐在巨树上,轻摇罗扇扑流萤;一轮孤月下一棵孤独的树,是一种不可企及的静美。

秋季来临时,香橼依旧绿的发亮,徐徐吹来山间清爽的风,于是稻田熟了,山里时常飘来果香,我们踩着树干,在末梢将树枝压低,就能采到好多的野果子。天泽镇的冬天从来没有下过雪,隔着万重山,北溟的风吹不到南域,南溟的云却总是往北飘去,人们见过三千浮世的繁华,却唯独没有见过雪。

于是在我诞生的那一夜,大雪纷飞,落满了整个南域。

乡亲们对那场雪记忆犹新,我也喜欢雪,喜欢在雪中起舞,可从那以后,雪再也没有落过。

在我离开故土的时候,有铸魔团移山掩埋了整个镇子。我觉得是我给天泽镇带去了灾难,对此我时常心怀愧疚,不得安生。

顾之澜,即使你不渡我去弥生海,我还是会设法走到那里去的啊。我要把他们带回来,我要亲自,把紫玉刃还给你。

若是以我的性命,可以阻止你们成为绝魇,我愿为此一试。”

**

正言语诱引之际,沧楉眼力奇绝,即使身处幽冥两重的黑暗中,也能借着水里的盏盏花灯,看到远处有艘兰舟正慢悠悠地晃荡着,如同一轮孤独的残月。那位老翁颓坐在船尾,脱下蓑衣,露出了一身显眼的银甲;白发在空中飘舞,有凌乱的华丽,低空中是压抑而低沉的抽噎声。

沧楉知道,他就是顾之澜,正在不远不近处,想要靠近,却又不能靠近。

他已经在那里漂流了半个时辰,听着沧楉的低喃,痛哭失声。

世间离恨莫过于斯。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是遗憾,却没有人能够,一直幸福。

流水无声生涟漪,兰舟有信失归途。迷失在流水与孤舟之间的人,何曾想过要从此成谜?

若能寂静的欢喜,谁愿承受别离。

**

花灯下的幽影来回游荡,丝丝寒气冒出水面,极尽婀娜姿态。沧楉紧紧地盯着那艘兰舟,哽咽道:“顾之澜,我想带你回到天泽镇去,你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你快回来啊!”

老翁擦了擦眼泪,怕是忍受不住,终于站起身来,划着兰舟迅速远去。

他终于还是走了,如残月沉沦,如片雪消融。

沧楉泪满双颊。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斯人已逝,再会无期。

即便在刚入地门的那一刻,顾之澜对未来和沧楉的重逢亦有过无限憧憬:

北方有雪国,伞下红颜俏。

策马古道边,大雪掩村郭。

相遇一长亭,带笑两眉梢。

执手慕炊烟,逶迤到白头。

他甚至想,就在那首阳山下,群山之中,荼蘼开遍的地方,聚落而居,取村名为天泽,男耕女织,过上平静的隐世生活。

**

兰舟去渡口百余里,戛然停在了一间客栈前。

屋前一位自称“藏殊”的白胡子老头正似睡非睡,靠着藤椅悠然垂钓。眯眼见顾之澜悲伤沉溺,不愿动身下船,老头便扔下竹竿,慨然站起,敛衣落在了船头。

“臭小子,怎么去那么久,还以为你把我的船偷走了呢!”

顾之澜卸掉假皮假发,怔怔的,不答话。

白胡子老头圆眼一瞪,跳起脚在船头蹦了两下,害的小舟不停摇晃,顾之澜措手不及,直接被晃倒在了船板上。小老头真调皮。

“你信命吗?”

顾之澜抬头道:“不信。”

“不信?那你站起来,我带你去聚星!”

顾之澜被那气势慑住,目瞪口呆。

**

“大男子汉自暴自弃成何体统,能不能长点志气,我是看你天资尚可,悟力甚佳,便有心传授你修灵境界的。”

“你真的是修灵者吗?”顾之澜满脸惊喜,蓦地腾起身来,追问道,“那你答应过我要度化死于首阳山上的数千英魂,可曾办到了吗?”

老头睥睨道:“我已用魂灵术化解了他们的怨气,送他们经六道轮回,重归人间。”

顾之澜满目含泪,跪地道:“我已放下尘缘,我愿随你聚星修灵。”

老头捋了捋胡须,正眼看着他,叹息道:“你把她送走了?”

“我走时,她还坐在婆娑渡口,不愿离开。”顾之澜低眉,心有戚戚地道,“不过她衣着单薄,受不了此间的阴寒,应该很快就会回去的。”

“她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孩,只是啊,这方世界不属于她。”老头目光幽远如墨,沉下声道,“她早晚有一天要飞升上界,而你注定要永堕幽冥,不见天日,你不如看开点,做自己就好。你要好生随我修灵,将来才能帮她度过一场浩劫。”

“之澜定当竭尽全力,在所不惜!”

“你心念于她,却只是她的一道命劫。你要像那风一样,自由勇敢,不到穷途不回头,不破暗云不罢休。此乃是风魂的意义所在。”

“什么是风魂?”

老头略一错愕,自觉有些失言,遂将话题中断,朗朗笑道,“你和裴沧楉是非常好的朋友,你们以后一定会再见的。”

言及至此,老头便弃了客栈,由顾之澜摇着船,于灯影桨声中,划开无限涟漪,往未知的深处驶去。

“渔灯暗,客梦回。声声滴得人心碎。孤舟零落去万里,是离人几行清泪。”

慢慢你会明白,爱而不得,乃是人生常态。渐行渐远亦如是。

**

婆娑渡口的阴寒沁透于全身,沧楉衣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她便站起身,步履踉跄着,打算顺着水流走到弥生海去。

哪怕路途艰险,她也要走到那片海去。

刚走没几步,沧楉突见一道金光裂空而来,落在了她的跟前。她顿觉阴寒更甚,还来不及问话,一位黑袍男子便从光团中掠出,长袖一挥,将她席卷至空中,不知所往。

沧楉怒喊道:“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成亲!”

“成什么亲啊,我不要成亲!”

“这可由不得你。”黑袍男子紧紧揽住她的腰,漠漠地道。

**

黑灯瞎火,触不可及的暗,沧楉深陷其中不住地惶惑。

她双手紧握成拳,静坐在床榻上,身穿鲜艳的镶金凤袍,烈焰红唇我见犹怜:正是一副盛装出嫁的娇美模样。

脚下是朵来去幽幽的暗云,方圆不过数米,在瞬息而来的电光下,它似是寻着指引,往更浓暗的地方飘去。

高空中,时常有少女着流裳飘袂,婆娑起舞,似隐似现;轻灵而缥缈的身姿,如同频频绽开的梨花。

夜风轻轻拂过,魅影参差摇曳,转瞬即逝。

唯有古老且遥远的清歌,以直击心扉的力量,涟漪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这并不是黑夜,此时应该是正午才对,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沧楉暗忖道。她对时空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却对自己此时所处的环境浑然不知。

**

若说要有光,最常见的便是盈动如风的点点流萤了,似在眼前眉上,却又恰在天边无垠。

由于母亲赋予的一道花魂,沧楉从出生开始,眼睛便能穿透黑暗看到很遥远的地方。

倘若是换成别人,恐怕心神早已被这股浓暗吞噬了,从而陷进崩溃的边缘。

鸳鸯织就,繁花静缀,如红云向晚满身瑰丽,行云流水般的丝滑韵质,这袭嫁衣衬得床边上的美娇娘绰约明艳,绝色无双。

沧楉屏气凝息,将远眺的目光陡然收回,紧紧握了握腰间的短刃。

“难道我真的被逼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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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纤玉指压在刃鞘上,将刃推出了半寸。心神摇曳处,沧楉迟疑半晌,又将利刃匆匆回了鞘。

她看到,目光极至的天边,耸立着两根反向螺旋的巨柱。

似是两条无限伸长的血色巨龙,首尾不相顾,破天极地,气势磅礴而威凛,令见者惊心动魄。凌厉的闪电时时划破着深邃的长空,像是在鞭打着这方诡异的世界,却未能动之分毫。

与滚滚红尘不同的是,这世界蕴藏着一股深不可及、且无处不在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的源泉又好像来自那两根巨型的天柱。

天柱下,似有星辉相耀,斑斑亮光中飘悬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这座宫殿高达三十三丈,檐角飞翘,廊腰缦回,周围被浓郁的幽暗灵气缭绕着。

宫里张灯结彩,笙歌泛夜,绫罗飘扬似是美人的舞袖,极尽魅惑之能事。

人影却是几近于无,显得凄清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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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声破天的吼叫,从宫殿那头传了出来。紧随叫声而至的,是一头乌金犼迈着脚步,威风凛凛走到了宫顶至高处。

烈烈闪电汇进这只巨犼的身体,它自岿然不动,披散着藏青色光芒,傲立的躯体更显得高大生猛。

“吱嘎!”

殿门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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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宽达数米的红绸从殿中极速飞出,腾空而起,直逼沧楉所在的暗云端。沧楉脸色骤沉,身子不由地晃了晃,立即拔出了腰间的短刃。

然而,红绸虽已势如破竹抵至沧楉的近处,却并未对她发起攻击,而是速度骤减、落在了她脚下的暗云上,像是在宫殿和暗云之间搭了一座桥。

“是何情况?”沧楉怵然。

此时万籁俱寂,天光乍亮。红绸瞬间崩裂,化为了透亮的碎片,纷乱在空中如同凄美的花海。

乱红静静地、缓缓地坠落,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牵引,仿佛时光都减缓了流动:大殿中依约走出来一位红袍裹身的男子。其面容俊美空灵,如雕如琢,恰似透明无瑕的白玉,额头上的天门隐现出了电闪雷鸣和魅影穿梭的景象;眼神冷毅中带着几分邪魅,笑意弯浅却是摄魂动魄,不可逼视。

他踩着漫天花瓣,要来云端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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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楉对这位尊贵威严的男子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并不喜欢他。但见他踏着落红,长发恣睢飘扬,自信满满地朝着暗云端走来。四周云层中欢歌顿起,锣鼓喧天,显得盛世无两,极具张罗。

“恭迎帝后堕世!恭迎帝后堕世……”亢奋的声浪此起彼伏,震动耳膜。

帝后?堕世?这是唱的哪一出?沧楉心中凛然一紧,全身微微颤动,手指不由地被利刃割破,露出一丝甜淡的血腥味。

眼看着那男子越走越近,沧楉便越发心慌,想要站起身来,却左右动弹不得。她想要的出嫁场面可不是这样的,她想要嫁的也只能是自己最心爱的人。

可怜一世情缘就要这样盖棺论定,不得善终了,她心中凄苦,几欲泣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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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至此,那男子已森然而至沧楉的跟前。暗云端上的迎亲画面,一双璧人出尘,两身红衣飘袂,四目电光迸发,让云层中的魅影们看得赏心悦目,激动无比。有史以来,数十万年以来,他们第一次见证了幽冥两重帝王级的婚宴盛事。

“美人,我们该夫妻对拜咯!”

“咦?……”沧楉嗫嚅道。

眼前男子笑容阴邪,眼中魅光一斜,直直落在了沧楉的身上:“我从来不拜天和地,也没有什么高堂在世,前面两个步骤自然就跳过去了。”他猛地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笑,“不然,我们直接入洞房吧?”

闻所未闻,简直厚颜无耻!沧楉心里咒骂得要紧,抿紧樱唇,眼神狠厉地望着那男子,虚张声势地做着最后的对抗。他却全然不在意,阔步走到床边,便俯下身往沧楉的胸口扑来。

“你是什么鬼啊,你赶紧走开,我不要嫁给你!”

“小美人,你今日就从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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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在此时,有剑光霍霍然划破了长空,呼啸而至。

这道幽蓝的剑光有星辉铸体,势能极劲,竟将这严丝合缝的浓暗世界,狠狠劈裂了开来。那男子反应极快,反手掷出一道闪电,震震作响,竟在半空中将那道剑光抵消掉了。

“好凌厉的剑光!”邪魅男子震惊而起,急趋至暗云端的边缘,神情且惊且惑,却无半点的惶惧和退缩,扬袖道,“众军听令,随我去镇守地门。”

话音未落,数不尽的魅影便从云层间一跃而起,呼啸如雷,直奔往剑光所来的方向。只是他们刚飞出不远,就被一股从天而降的强势力量堵截在了高空中,前进不得。

紧接着,八条金龙直破天穹,牵引着一顶花轿呼啸而来。

伴随剑光开道,气势如虹。

“良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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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顶彩舆比帝辇还要宽大奢华,走龙栩栩环绕轿顶,丹凤朝阳帷幕在前,大红喜字镶金缀两侧,四方四角皆以幽蓝钻石镶嵌之。晚风吹过轿帘,暗香轻扬处,可见里面端坐着一位乖巧可爱的压轿女娃。

邪魅男子见状,冷冽地笑了笑:“居然敢来抢亲,当我幽冥两重没人是吧,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语毕,他便跃出暗云端,牵扯起数股黑气团,直直迎向了呼啸而来的万道灵剑。

“暗生天光,破!”

巨型黑气团中都催生出了凌厉的雷电,迎难而上,撞向了拉轿的剑阵。漫天剑光与电光相撞,整个幽冥两重瞬间被照亮,宛如明媚而繁复的尘世。

沧楉身体僵持,面色凝固如霜,被眼前种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好苍茫而诡秘的异界:深不见底的地面,云气如浊浪般汹涌翻腾;飘悬在空中的街市和宫殿,熙熙攘攘的修灵者栖息其间;那些古老的清歌竟是少女们用云朵相互摩擦而演奏出来的,天是绝望的暗,压抑,逼迫,唯有隐隐星辰散布其上,昭示着这个世界也和凡间一样、有着很多境界颇高的修灵精英。

**

就在邪魅男子凌空而立、横扫剑阵的时候,一道幽光突然从另外一方天穹,凛然冲进了这个浓暗的世界。其速度如同电掣,势不可挡,转瞬已至沧楉的面前。

这道光娴熟地收住落势,在暗云端调皮地弹了两下,便轻轻停在了沧楉的床榻上。

光芒散去,似是如沐春风,在她眼前显现出一位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子。

刹那的恍惚,沧楉的眸中被风吹过,牵起潋滟而萌动的浮光。

光影中皆是他凝视的情意。

**

很奇怪的是,这位面具男子也穿着一袭红艳的新衣。他侧过身来,声音清透地道:“小花猫,我来娶你回家。”

“混账……”沧楉咬紧银牙,支吾着道。虽说今日是自己的诞辰,但被这两位身份诡异的男子争相迎娶,要作何解释?这不是惊喜,明显是惊吓!

“你是我久盼的归舟,我覆了星河来与你相见。”面具男子淡淡而笑,风骨天成,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清冷,“你且说你,愿不愿意吗?”

沧楉攒起全身的劲,横起短刃就朝面具男子刺去,不料他只是微微一晃,就躲过了这精准的一击。沧楉暗自惊讶,迅速将短刃折将回来,便往他的胸膛上狠狠剜去。电光火石间,男子往后一仰,又轻易地躲过了她的攻击。沧楉气急,樱唇撅起,将短刃在空中乱砍一通,毫无章法和美感可言,却依旧不能伤其半分。

面具男子摇头叹气,一把夺过了沧楉手中的短刃,揶揄道:“以后打打杀杀的事你就省省吧,你要做了我的新娘,我一生都会保护你的。”

沧楉针锋相对:“你若是敢娶我,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难道你想做寡妇不成?”

“不想。”

面具男子凑近脸来,沉吟道:“姑娘,我且跟你打个赌。”

沧楉惊愕:“咦……”

“总有一天,你会特别温柔地躺在我身边,陪我看满天星辰的。”

看什么星星啊,鬼才要跟你看星星!你能赶紧从我的面前消失,我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沧楉心中有忿。

**

即在沧楉脸红噎语之际,黑暗之爪端着一个大铜炉劈空而来;整个世界的浓黑也都在挤压着两人,看似无处可逃。

“来者是客,本尊敬你一杯喜酒。”

铜炉里盛满滔滔的浊酒,似有潜龙隐蔽,掀起了可怖的威势。面具男子见状,便左手一揽,将沧楉拦腰抱起,瞬移到了半空中。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大铜炉竟将那片暗云和婚床劈成了碎尘。

此时在天穹上,耀世七巨星纷纷激荡出了金品星云,星云遥遥联袂,仿佛在黑暗中形成了一条裂空的金龙。邪魅男子正傲立高空中,面色阴鸷而冷酷,借着星辉耀体来凝聚灵力;他的魂体刹那间膨胀了起来,宛若擎天的巨人。

面具男子抬头望了望,脸色峻寒地道:“龙在野,今日我不跟你斗,我只要将她带走即可!”

“你休想逃走,幽冥两重毕竟是由我做主的。”

“来日再见,必杀你于剑下!”声音洪亮如雷,震荡无极幽域。趁着龙在野的攻势尚未成型,面具男子便抱起沧楉,奋力冲破云层,扬长而去。

**

整个幽冥两重的魂灵师都凝滞在了原地,惊魂未定,莫敢上去追赶。炽婴鬼侯跪在低空中,握紧长戟,愤愤地道:“帝尊,我们要不要去追他?”

龙在野拂落红袖,散去垂天的星云,嘴角上抿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不必了,他最终还是来抢亲了,此时昆仑山上无人镇守,这便给了我们进攻他灵台的绝佳机会。”

“只要毁灭了他的灵台,他真会如我们所愿,堕入魔道吗?”

龙在野眸光如炬,颔首道:“正道亏损,魔道昌盛,此乃天命所归!”

“若是,他誓死不从呢?”

“只要他堕入魔道,其元魂便会从此种上六梵魔印。他只有经历过一次次的转世,才能逐渐去除魔印的威胁。所以我们不怕他死,就怕他灰飞烟灭。”

原来是精心算计,早有预谋:这场变故即将改变诸天的命运。

“若他选择灰飞烟灭了呢?”鬼侯问道。

龙在野皱了皱眉,铁青的脸上漫开一丝忧虑,齿间落字阴寒:“只要无尘血脉入魔,待我们再寻得天生传奇魂脉,以纯魂魔血作底蕴,即可铸成星尘剑,打开传说中的异世,届时茕涯的回归和魔族的大兴便指日可待了。”

“祝愿帝尊早日聚星九颗,荣登永恒之境。”

暗幕下的称颂声顿时响成一片,如萧萧暮鼓,震颤无极幽域。

**

数日前,龙在野路过尘世,眸光穿透漫天风雪,见首阳山上有一位英勇沉毅的白袍女将,率残兵数百,戮力向数倍于己的敌军冲杀。这副场景让龙在野回想起当年的自己,他便心生好奇,以追忆术侵袭那女将的脑海,惊喜地发觉她脑海里竟有一些关于长崆的美好记忆。他突然想知道,在她身上隐藏着怎样的机遇。

于是在沧楉不请自来、进入冥域后,龙在野便趁机将她掳到了幽域,以成亲为幌子,逼迫长崆现身救人。

没想到这番试探,竟然真的把长崆给引来了。这是龙在野做梦都不敢臆想的结果。

**

从下重幽域驭剑而行,穿过阴阳互融云,入得上重冥域,再渡过弥生海,溯七千里忘川,便可经地门回到人间。

穿过阴阳互融云时,面具男子将剑阵速速召回,聚众星之力,把这一沟通冥域和幽域的唯一通道给摧毁,暂时阻断了龙在野和其部下进出其他世界的可能。

一路上,沧楉都不敢睁开眼,只觉得耳畔风声细腻,霜寒微微,还是有些阴冷的。跋山涉水得陇望蜀也只是在眨眼之间,沧楉觉得眼前男子确实有些翻云覆雨的本事,便安心地窝在了他的怀里。

不到半炷香便已落在了北溟之滨,光芒韡晔而温煦,刺得眼睛生生的疼。

她已不再觉得冷了。

黛紫烟霞,垂柳毿毵,一派繁荣旖旎的壮景:正是沧楉生长于斯的人间世。

南归鸿雁的破鸣响彻天地间,苍凉,恒远,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沧楉知道,从死亡的边缘回来,她还有更艰难的路要走。

**

面具男子把沧楉放将下来,便转身立在礁石上,脱去新衣掷入了海中,只露出一袭素净的长袍。一股冷傲的气息扑面而来,头发如瀑垂落,丝毫未有见凌乱。

沧楉心中狐疑:他究竟是谁,是敌是友?他说要娶自己回家可是真的,抑或信口雌黄搪塞了事?她正想前去问个清楚,肚子却突然咕噜咕噜叫唤起来。她多日未曾进食,几番折腾后,只觉饥肠辘辘,神思恍惚。

面具男子听得动静,便行了数里,带沧楉去寻点裹腹的东西。

至一渡口,有一渔夫在售卖现切的鱼脍,沧楉奋然前往。

男子只手摘星,凭空取下来一颗蓝钻,紧随而至。

**

“姑娘,你要吃现切的生鱼片吗?”

沧楉饿得发昏,抓起盘子里的鱼片就吃,鱼脍鲜美至极,滑嫩爽口,深得她的欢心。渔夫朗朗笑道:“姑娘,你蘸点八和齑,味道会更好喔。”

沧楉依言,将鱼片蘸上酱料,味道果然更甚从前;只稍片刻,案桌上备好的几盘鱼脍便已被她食啖干净,挥袖擦了擦嘴,竟觉有些意犹未尽。

渔夫凑过脸来,对那男子低语道:“你家娘子真漂亮,今日我算是开了眼界了,这顿鱼脍我就免费送给你们。”

男子凝神怔住,半晌没有说话,原来长得美真是可以当饭吃的。

离开时,他还是把那颗钻石,悄悄放在了渔夫的钱匣里。

**

肃寒时节,北溟的风飒沓而至,凛冽如刀割。渡口上行客寥寥,唯见几家零散的摊位,带着低矮的轮廓,以简陋的苦涩在海天间颤栗地沉寂着。沧楉刚吃完鱼脍,不远处那家经营烫画的瘦削男子便热络地迎上来,笑脸问道:“两位,要不要烫个画身?”

那面具男子岿然不动,沧楉也不敢催问他,便对那烫画师婉拒道:“不必了,我只是来吃点东西的。”

“怎么个烫法?”面具男子出于好奇,竟开口问将起来。

“很简单,我以指力压住你的手背,将你自身神脉中的火气凝聚至手腕处,如同被蜜蜂蛰了一般的微伤痛的烫字,便可在肌肤上显现,图案由你心意所命定,烫画即成,弥久不消。去除心火内热,只需我灵犀一指。”

沧楉对烫画略有耳闻,只是未曾亲眼目睹;眼见面具男子喉咙打转、似有心动,她便带着探询的舒缓的语气,应答道:“那我们试试。”

面具男子并未出言拒绝。他周身也没有了先前那股凌寒而压迫的气息。

“两位请过来坐。”烫画师指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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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于摊位前落坐,烫画师开始了娴熟的忙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沧楉瞥眼看去,面具男子的右手背上居然浮现出了一朵幽蓝色的荷花,如濯清涟,如挺芳姿,鲜明剔透至极。再看向自己的手背,她略一惊吓,赶紧将手缩回了袖口里。

烫画中竟然是那位云沧少年的头像。

烫画师咧嘴笑道:“姑娘,你手背上这男的……”

沧楉玉脸染了绯红,打断道:“你不要分心,他的烫画还没做好呢。”

话音刚落,面具男子已将右手抽回,侧脸静静地看着沧楉,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她生怕他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便羞赧地低下眉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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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吆喝:“糖葫芦,糖葫芦咯!”

烫画师直起腰身,斜眼望去,怒嗔道:“每次我在烫画,你就来喊烫糊咯,烫糊咯,没安好心,这次你来晚了!”

“我卖的是冰糖葫芦,关我啥事了?”那胖老头回道。他坐在一辆车顶插满稻草、稻草中插满糖葫芦的马车上。

沧楉见之心喜,自从离开云岛以后,她便很久没有吃过糖葫芦了。正好吃完鱼脍,她还有些饿意难消,便起身想买几串冰糖葫芦尝尝。

面具男子付完钱,跟随在了沧楉的身后。

她愣怔在马车前,恍惚中看到了父亲坐在院子里给她做糖葫芦的情景,也恍惚中看到了汉陵阕手执糖葫芦、踏浊浪归来的情景。

只要她想要的,他们总会想办法帮她完成。

沧楉不由得想起了顾之澜,要是他还在的话,她想礼尚往来、请他吃冰糖葫芦。

岁月无情,老了明镜里的朱颜,散了尘世中的缘分,再回头去看,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隔断幸福喜悦的,何止是夜幕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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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要吃几串?”胖老头见她一身大红的曳地新衣,遂跳下马车,恭敬地问道。

沧楉回道:“三串。”

待她接过糖葫芦,面具男子便默契地近前结账。胖老头收下银两,忍不住问道:“二位今日是婚嫁,还是归宁啊?”

沧楉霎时被糖葫芦噎住,看了看自己霞帔裹身,鲜艳夺目,也难怪别人误会。只是她呛得答不上话来,面具男子却已淡淡地道:“归宁。”

他不想做过多的解释,便答以省亲的结果,一下子堵了他人的呶呶之口。

胖老头朗朗笑道:“原来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真好,真好。”

是几个意思,这么快就把自己给搭出去了吗?刚脱离冥帝的阴爪,就被这戴面具的家伙三言两语捡了便宜,做了他新婚的妻子?沧楉心中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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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沧楉抬起眉眼时,那男子转过身正静静地看着她,面具下的容颜难以猜测,唯从他清澈的眼神中,可以看到无限的崭新的光明。她愣了一下,将手中的糖葫芦朝他递去:“陌生人,你要吃一个吗?”

后来他仔细想想,那好像是他第一次心动。

只是遗憾那一次,没有接过她手中的糖葫芦。

她把手缩了回去,低着头有些不悦。

胖老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跳上马车,吆喝而去。

“糖葫芦,甜蜜蜜的糖葫芦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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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那男子已将眸光看向了路口的那家摊位。红茵罗帐中,走出来一位穿着戏服的跛脚伶人。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便朝着沧楉这边挥手,招揽他们过去听戏。

两人并肩而往。一人出于好奇,一人出于好心。

沧楉端详了那伶人半晌,凝声问道:“你是陆地行走的赤伶?”

陆地行走乃是皇州对拥有特殊技能的一类人的统称,他们原是诸国豢养的门客,后移星皇朝挟势统一东南两域,门客多有散匿,周游四海,以特技谋生;因耕云种月,腿功了得,以神速游走于大地之上,故曰陆地行走。

“我曾给云茹唱过戏。”那赤伶长袖一抬,满脸骄傲地道,“那时她自移星皇朝隐退,孤身一人,满目沉郁;于北境外的古道边,她听我唱《相思曲》,听了很久。”

沧楉心中悲郁袭来,凝声道:“我也想听《相思曲》。”

那伶人问她:“他是你家相公吗?”

沧楉踮了踮脚尖,摇头道:“我甚至都不认识他。”

伶人温温笑道:“你有一辈子的时间认识他。”

当时不知话中意,只道相逢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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恁是台前听客寥寥,伶人还是细致地画好了妆,不敢丝毫懈怠,遂以清音曼妙深情饱满于那一方寒酸的舞台上演绎,而至半个时辰之久。

沧楉嘀咕道:“怎么还没唱完啊?”

伶人缓缓敛去动势,垂手落定,叹息道:“相思是没有结局的。”

沧楉怔然失语。

半生相思飞不尽,春作飞花遮望眼,冬成暮雪满天涯。

伶人抬起声调,接着唱戏,声音飘荡在北溟凛冽的风里,很快湮灭于无痕,他的妆容甚至有些凌乱而狼狈,但那份执念和愁伤却让人无比动容。

曲未终,那男子突然眸光一凝,蓦地转身往渡口走去,似是如临大敌般严峻,沧楉紧紧地跟随上去,而伶人见听客皆已远去,只得无奈地匆匆谢幕。

“山外山,楼外楼,此间亦有痴儿女,不关山与楼。

悲更悲,愁更愁,散尽相思满红尘,难解悲和愁。”

曲终。

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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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海滨时,面具男子见沧楉跟了上来,本想再送她一程,却在运转灵力时,他似是被谁掏了心窝般,突然闷哼了一声,口吐鲜血跪在了礁石上。

“不好。”他挣扎着立起身,挥袖拭去了嘴角的血渍,声音嘶哑地道,“刚刚有人闯进了我的灵台,我得立即回去了。”

“咦?……”沧楉满脸茫然。

“姑娘,你我就此别过吧。”面具男子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道,“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过个三年五载,我就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来娶你回家。”

话音未落,他便已化成一道幽光,飘逝在了茫茫云海中。

难觅踪影。

沧楉怅然失色,嘀咕道:“我也没说要嫁给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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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沧楉荣登圣帝位,站在昆仑之巅,背对着弟子陌上尘,追思极深地道:

“犹记得那一天,他爬上我的床榻,要问我借一世春花秋月。我笑着摇头说,‘我只有刀光剑影,你要不要啊?’”

絮雪漫漫,似是放浪形骸落在了沧楉的身上,作短暂的弥留,又无限牵绊似地飞向了远天。

伤心人萦怀望远,天涯簌簌皆是归尘,唯有他以天地为墓,以众星为碑,化归渺渺再也没有了归期。

沧楉微微打了一个寒颤,眼里有泪滴晶莹流转,却,未肯滑落。

恍惚中,她好像看见长崆坐在彩舆里,由万剑牵引,横贯重天来娶她回家。

“我愿意!”

竟是当年、未及说出口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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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幽域风风光光走了一遭,沧楉的心境已不再悲凉。她在海滨徘徊了片刻,也没有等到那个于她心底透下片片暖晖的人。若非他及时出手,恐怕沧楉早已困囿幽域、成了冥帝的新婚妻子。她可不想嫁给那个邪魅猖犴的怪胎。

沧楉等待未果,便曳着红裙,往云中的方向走去。

风雪虽已停歇,然坚冰依旧万里,行走其中,只觉得酷寒异常,连步履和头发都略显凌乱。

天地萧瑟中那一抹纯净的鲜红,显得极其灵动。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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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云中数百里,沧楉不敢歇停,累了就站巨石上缓缓,渴了就嚼点冰雪解解,沿途荒凉死寂得很,难见其他生灵的踪迹,饿了只能忍着。

孤独而渺小,是沧楉此时最真切的感受。

诸天六界何其浩瀚,世间强者何其繁多,唯有她去过幽冥两重以后才真正的明白。

而有更广阔的世界正等着她去跋涉。北境的这方天地倒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行进了两天两夜,在第三日清晨,沧楉终于蹒跚着,抵达了云中城外。

朝暾下的云中早已换却了另一副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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