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屋顶朱漆的横梁,静嫔心下有些茫然,进宫是她作为阮家女儿的责任,得到皇上宠爱是她保护家人的方法,可是才一年不到,日子还没有开始,她就已经失了孩子,想起母亲在路途中听说自己没了孩子的时候,该是怎样的伤心,静嫔的心就痛了起来。
梅斯月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又放下,右手大拇指食指搓捻着,道:“从下面算,郑答应是同咱们一起进宫的,在青云殿时候并无嫌隙,进宫之后也没有什么地方得罪的,且家中势力单薄,实在想不到什么原因害我们。”
她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捻动的手指道:“明常在也是才进宫的,家中官职不高,虽然是武将,但是没有什么兵力,素日受宠也是平常,远不及我们三人,若说妒忌,人人都有可能妒忌我们,但是要动这么大的手,损伤龙裔不是嫉妒便可以做得出来的。”
梅斯月深深的叹了口气,将手上的护甲取下来放在茶盏旁,思索道:“淑贵人,素来安静,进宫以后也没有什么交集,每每请安遇上也不过点头之交,她们三个人都差不多。康贵人是太后中意的,日日在太后跟前伺候,了解太后对这个孩子的看中,更了解事情败露的罪责,又没有动机,想来不会是她。”
“若说动机,这孩子没了,对谁有好处呢。”梅斯月挑眉道。
静嫔冷笑道:“除了怕我的孩子阻了自己孩子前程,我想不到还能为了什么!”
梅斯月愈加用力捻动着手指,“只有皇后,惠妃、文妃有孩子,若说阿哥,只有惠妃罢了,妹妹怀疑惠妃?”
静嫔眼角滑下一滴泪来,“我眼下看谁都像我的仇人,惠妃确实嫌疑最大,事事都指向她,但是眼见皇上信任她,也没有实在的证据,我只能顺着皇上的心意,加之里头牵扯着春惜,春惜是太后的人,我自然也要信任她。文妃平日虽刻薄些,但也不算坏,今日却直指惠妃,语言狠厉,也着实有嫌疑。”
静嫔闭上眼睛道:“而皇后都已经是皇后了,又宠冠六宫,除了没有阿哥,她这一生哪里有一点不如意的,即便是旁人的孩子继承皇位,她也是太后,又有母国依傍,我实在想不到哪里有理由害我的孩子。”
梅斯月心头沉闷,叹了口气道:“这事情需要时间慢慢查,你别急,先养好身子,方才就是要传膳,怎又忘了?你好好吃些东西,休息休息吧,我陪着你,至于真相,我已经递了话出去告诉阮伯父、宁伯父,和我父亲,他们也会在宫外细细查证那女人的底细、和那药的事情,总之有什么蛛丝马迹都会禀告进来,眼下你先好好吃饭。”
静嫔侧过身子平躺下去,眼神空洞不知看着什么,讷讷道:“我更怕知道凶手是谁了,却没有能力报仇,若是惠妃文妃,拼了我自己出去或许还能两败俱伤,但若是皇后,即便我冤死,只怕也只能冤死。”
梅斯月心头一阵翻腾,这个可能也在她的脑子里冒出来过,但是很快就被她否定了,毕竟皇后实在没有必要害一个小小的嫔位。她忙出口阻拦:“姐姐说话可要注意,这话可不是能说出口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与皇上伉俪情深,自然不会做让皇上伤心的事情,至于凶手,不论是那两个中的一个,还是旁人,咱们都是一定要查出来的,必定不会让她逍遥法外,你且放心!”
静嫔点点头,“没了孩子,我万念俱灰,但是看到你们,想到父母兄弟姐妹,我就得照顾好自己,况且我的孩子,还等着我给他一个公道。”
梅斯月正欲出言安慰,却听见外头盼翠轻声叩门,梅斯月回头便见盼翠小心推开门道,“越贵人来了,小主见吗?”
静嫔看了一眼梅斯月,朝盼翠点点头,盼翠便退了下去,不多时便见越贵人披着暗色的披风进来,屈膝行礼道:“静嫔娘娘吉祥,梅贵人安好。”
梅斯月也起身见了礼,招呼她坐了下来。
“本宫这会儿身体不适,贵人且坐吧,外头这样冷,贵人怎么星夜前来?”静嫔强打起精神道。
“是臣妾贸然来访,多谢娘娘肯见一见臣妾,想着娘娘此刻身体不适,臣妾就不多言了,便有话直说了。”
静嫔与梅斯月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点点头,“贵人请讲。”
“今日那疯女人说我的孩子也是她害死的,但是咱们心里都知道,必定是有人指使的,这背后的人是谁,现在还不知道,现在死无对证,大约也不那么容易知道了。”
“你到不怀疑惠妃?”梅斯月问道。
“臣妾虽然没有什么才智,但是也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除了静嫔娘娘,惠妃娘娘也是受害者,既然是受害者,怎么会是凶手呢。”
梅斯月点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出来”。
“臣妾这么晚过来,一是想宽慰娘娘,虽然你的孩子也没了,但是你还能生育,不像我,这辈子于儿女上是无福的了,皇上待你又亲厚,如今没了孩子,必定更加待你好,只要调养好身子,必定还会有孩子的”,越贵人道,“二来也是希望同娘娘做朋友,不瞒娘娘说,这么多年,臣妾事事留心,也一直在让家中父兄追查,若是娘娘这边有什么进展,也可凑在一处,说不定能有点线索,若是有一日抓到凶手,也算是咱们还孩子一个公道了。”
梅斯月点点头,“贵人愿意坦诚相待是最好不过了,不知这些年,贵人可有什么线索?”
“那年,我才有孕,皇上非常高兴,他对我说希望是个阿哥。当时顺嫔的孩子刚刚没了不到一个月,所以我每日里都是非常小心的,后来却常常觉得犯困,开始一日里只是睡一两个时辰,想着孕妇也常犯困,便没有在意。后来竟一日里睡两三个时辰,方才觉得不对劲,太医也是多方查验,但是最终虽然查出我中了毒,却也没有找到源头,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将毒下到我身上来。我就那样生生看着我的孩子一点点离开我,却束手无策,这样拖了四五日,也没有找到解药,最终孩子没了,我也没法再生育了。”
“也是同我中的一样的毒吗?”静嫔问道。
“不知道,当时康太医也瞧了,说没有见过这种毒,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越贵人感慨道:“后来皇上整整陪了我一个月,日日都陪着我,可是,也换不回我和皇上的孩子了。”
梅斯月道:“此时要问康太医,看是否同一种毒,若相同,就该是一个人做的。”
“妹妹进宫晚,所以不知道,康太医是太后的人,旁的人是使唤不动也问不出话的。”越贵人道,“当时连从什么渠道被下了毒的,都查不出来,后来皇上安排着把所有东西都换了一遍,连屋子都全部清洗换了浆。”
梅斯月听她说完道:“既然贵人说是朋友,那我冒昧问一句,贵人的身子可还能再生育?”
越贵人心头一痛,握紧手中的帕子,神色哀戚道:“康太医没有直说,但是想必是不能了。”
“如此看来这个人还真不是一点狠心,不禁害了孩子,还让人不能再有孩子”,说着转过头看了看静嫔,心下不禁发凉,若不是春惜发现了,只怕阮静箴就算被救回来也不能生育了,那她这一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越贵人点点头:“这些年,我处处小心观察,但是确实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想想便觉得自己蠢的很。”
梅斯月安慰道:“此人害人手段如此狠毒,贵人是个纯良之人,自然想不到她的想法,按照贵人所说,同我们一起入宫的应当不是凶手,你同顺嫔之外就只有皇后、文妃、惠妃、兴常在。”
越贵人听出梅斯月犹疑之处,便道:“今日我们三人之言,若是被传出去,只怕都是有性命之忧的,但是都是失去了孩子的人,我相信静嫔不会出卖我,梅贵人也不会。”
梅斯月点点头,越贵人又道:“兴常在是顺嫔的陪嫁,你们大约知道,顺嫔是西蜀小国战败了进献求和的,平日里你们大约也看出来了,她性子冷淡,皇上素来喜欢她有才华,所以有了好的字画诗书喜欢和她一起谈论。在你们入宫之前,除了皇后,皇上待所有妃嫔都是平均的,并无优差之分。但是自从你们入宫,皇上明显对待你们三人较好,尤其是静嫔娘娘。这兴常在虽然是陪嫁,但是也是他们国家的名门贵女,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虽然不及顺嫔才华,但是另有风情,我瞧着皇上挺喜欢的。”
“那她是怎么成为常在的?”梅斯月问道。
“听说是有一次皇上喝醉了,正巧文渊阁进献了一副字画,皇上很喜欢,拿去与顺嫔同看,但是那天不巧是顺嫔生母的忌日,所以不愿侍奉,兴常在便着皇上喝醉,上了龙床。事后皇上见她模样好、性情也好,便封了常在。”越贵人回忆道。
“咱们皇上还挺忙”,梅斯月蔑笑道,“那贵人瞧着这个兴常在有问题吗?”
“平日里也还好相处,同顺嫔也是淡淡的,并不见交恶,也不曾交好。”越贵人答道。
“那就只有最上头的三个人了,没有想到一开始就要跟最大的BOSS斗。”梅斯月恨恨道。
越贵人不解问道:“暴丝是什么?是说褒姒吗?”
梅斯月尴尬笑道:“没有,我是说,没有想到刚入宫,对手就是最上头的。”
越贵人沉重点点头,“不知后头的路会怎么样呢,皇后平日不喜欢我服侍,所以除了请安,没有机会在坤宁宫,文妃虽然还好相处,但是有些刻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机会,隐月阁倒是去过两次,也都是因着节气去看成和公主,但是也没有发现什么。”
梅斯月皱眉道:“不能安排人进去吗?”
越贵人有些惊讶,虽然三人已经说开了,在这深夜讨论了足以让三人打入冷宫的事情,但是这么直接的说出这句话,她还是有些惊讶的,看着梅斯月认真的样子,她小声道:“怎么安排得进去呢,哪个宫人会攀低枝呢,,况且皇后娘娘可不是民间传言的只知道情爱的样子,这后宫她打理得一贯是很好的。”
却说康太医从听风阁出来,便去了寿康宫,不用传唤,他便知道,太后在等一个结果。
到了寿康宫时,众人都已经被遣了下去,只有长容姑姑在门口等着康太医,“姑姑安好。”
“康太医来了,太后等着呢,这回太后不仅心疼静嫔,更心疼皇上。”长容说着引了康太医进去。
太后还坐在塌上,没有安置。
“微臣参见太后。”康太医跪下行礼道。
“起来吧,这次是怎么回事?”太后问道。
“回禀太后,静嫔娘娘此次的毒确实有蹊跷,通过浸泡布料而使人中毒,首先要确定那些裁剪布料制成衣裳的宫人不会中毒,这就需要把下毒分量安排的刚好。其次提前就知道皇上会给制这衣裳,提前浸泡了布料,这样的心机,也是深了。”
太后点点头,看着他道,“哀家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再有了喜信,哀家希望你以身家性命担保那孩子。”
康太医后背的冷汗愈加多起来,他又跪下道,“是,微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