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是皇上登基的第五个年头了,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外头的烟花鞭炮便响个不停,探出头却见静嫔早已醒了,便道:“不如咱们也出去瞧瞧,这么吵到睡不着了。”
盼翠笑着应了,服侍静嫔穿上衣裳,又批了厚厚的披风,抱着暖炉方才掀开帘子,没想到却看见青烟早已收拾妥当在院子里仰头看烟花。
“青烟姑娘这样早!”盼翠笑道。
青烟回头看见她们,道:“这样大的动静,实在是睡不着,小主今日要去皇后娘娘那里,想必一日都的忙得很。”
静嫔点点头,“盼翠陪我去就好,你且在院子里好好玩耍便是。”
青烟乐呵呵笑了,静嫔也觉心中暖和一些,便由着盼翠梳妆打扮了,用了点早膳,往坤宁宫去了。
走在长街上,因着天才刚亮,雪还没有扫,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是踩上去却也听见响声,像极了小时候在自家院子里玩雪的场景。“我素来待青烟便好一些,连守夜都是不要她守的,也是怕她熬不住,平日里要去些人情往来的场合,也都是你陪着,既是因为你更妥帖,也是不想拘束她的性子,倒是委屈你了。”
盼翠听了,笑道,“小主言重了,自从跟了小主,奴婢的日子比从前过的好多了,况且小主厚待青烟,那是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小主若觉得奴婢委屈,日后皇上再赏了蜜桔,给奴婢多留几个便是了。”
静嫔笑道,“有个你,也是我的福气,将来你若想出宫,或者在宫中有中意的人,我都会为你想办法的,”静嫔看着她小心扶着自己的样子,“若是没有你喜欢的,我必定为你择一个合适的,不叫你孤老终身。”
盼翠心下大为感动,最初跟着静嫔不外乎是为了有个好前程,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静嫔确实常常为她着想,平日里有些小错,也都笑笑从不处罚,那些做的好的事情,却不论大小,都有奖赏。如今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感动,在这个宫里,她们这些宫女不过就如同外头的猫儿狗儿,有用处时便用一用,看着不舒坦了,打发卖了甚至随意处置了,也是常事。同她一同进宫的几个老乡,两个已经磋磨死了,两个还在浣衣居熬着,一个有福气分到了织锦处,照料绣娘,虽然清贫,却安宁,只有她如今算是最好的了。
“多谢小主,奴婢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静嫔瞧了瞧她发红的眼睛,道:“天这样早,皇后娘娘想必也被吵醒了,但是我若这么早过去,只怕皇上在也不便,不若咱们且去御花园逛逛。”
盼翠应道:“好,瞧着小主开心,奴婢心里也欢喜。”
二人便拐到了御花园东边,石子小路蜿蜒,通往园中净心池,盼翠瞧了瞧道:“雪虽然不厚,但是这石子路,怕是滑呢,小主还是别去了吧。”
静嫔点点头,二人正准备拐弯,却听见前边有响动,仔细看去,竟是一个人站在净心池旁。
二人对了个眼神,便小心的走了过去,隔得远远的盼翠便道:“小主,这净心池的风光可真是不错呢!”
那人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见有人,便从池边走了上来,待静嫔走进了看去,却是顺嫔。
“顺嫔娘娘怎么这么早在这池边呢,身边没有跟个服侍的人吗?”静嫔有些疑惑道。
顺嫔道:“平日里不喜欢人多,所以没让跟着,静嫔也早得很。”
静嫔道:“素来听闻娘娘仙女一般,但是这大早上的,路上还有雪,若是滑到了可怎么好,身边到底还是要跟个人好些。”
顺嫔听了面上抑制不住的不快和恨意一闪而过,“娘娘若是喜欢此处风景,本宫便不大然了”,说着便沿着石子小路走了回去。
静嫔见她如此,不知说什么好,小步走到池边亭子坐下。盼翠想了想道:“方才大约是小主说,小心滑倒,所以顺嫔娘娘才心下不快。”
静嫔经她提醒,才明白过来,从前顺嫔的孩子就是因为她去看昙花摔了一跤才没有,如今自己提起,难怪她不快,但是那脸上的并非简单不快,她分明看见了恨意。
盼翠瞧着静嫔的神色,又道:“奴婢瞧着顺嫔娘娘方才,仿佛不仅仅是小主言语所致不快,仿佛是有什么旁的缘由。”
静嫔点点头,她想起昨夜宁言说的话,心下暗暗计算着要同梅斯月她们商议此事才好,若是顺嫔不快的缘由真如自己猜想,那么眼前的困境便可解了。
因着心中有事,失了赏景的兴致,静嫔便带着盼翠往坤宁宫去了。
道坤宁宫的时候,却见众人都到了,一时有些惊讶,忙行礼道:“臣妾想着皇上必定在坤宁宫陪皇后娘娘,天色又还早,所以去御花园逛了逛,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温和道:“不妨事,皇上早就醒了,此刻已经在寿康宫了,外头烟花吵得很,大家都醒得早,到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来得这样早,你快坐吧,御花园的景色可好看吗?”
静嫔坐下道:“因着天早,看的不太真切,但是路上踩着雪,倒是觉得如小时一般。”
皇后道:“今天早上皇上说,今年添了新人,中午便在琼华台一同向太后请安,文妃惠妃,你们把孩子也都带过来,大家一同热闹热闹,也是新年开始的好兆头。”
众人皆行礼称是,又闲话一番,方才散了,各自回宫预备琼华台宴。
静嫔走在最后,又向皇后行礼道:“臣妾今日来迟了,多谢皇后娘娘不怪罪。”
皇后仍旧是温和道:“不妨事,那湖的名字还是本宫取的呢,你喜欢也说明本宫这名字取的还不错。”
静嫔道:“听说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常常在湖边下棋,所以得了这个名字,臣妾也去沾一沾娘娘福气,”
皇后点点头:“刚来大梁的时候,皇上很喜欢教本宫下棋,可惜本宫越学越没有兴致了”。瞧着静嫔俯首帖耳的样子,皇后心中有一阵迷茫,之后便道,“昨日皇上说让你帮着料理后宫中的事情,今日已经是大年初一了,旁的已经安排好了,只有往下头王府公爵府上的贺礼要安排人一一送过去,再就是昨日本宫瞧了瞧账本,没什么大问题,就累你细细再看一看,若是今日看不完也不用急,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并不急于一时。”
说着宫女便将账本呈了上来,厚厚的两摞看的静嫔心中一阵惊讶,从前家里的账本也不过一两本罢了,这么两大摞仿佛又三四十本的样子,只怕没有三四天是看不完的。只得道:“臣妾从前在家中也只看过自己院子里头的账本,都是简单的流水账,如今后宫的账目如此繁杂,臣妾只怕得几日才能理出头绪了。”
皇后早料到回如此,便道:“这个本宫知道,当初本宫第一次看账本也是觉得头疼,绘蕉平日里也算熟悉账本,雨棠也教了她一些,便随你去几日,协助你。”
那宫女便拖着一摞账本跪下道:“奴婢绘蕉,请静嫔娘娘安。”
静嫔忙谢道:“如此就太多谢皇后娘娘为臣妾考虑周到了。”
二人又闲话一番,静嫔才倚着盼翠出了坤宁宫,绘蕉在后头跟着。到了听风阁,静嫔坐在塌上,绘蕉又跪下请安,静嫔道:“这几日便辛苦姑娘了,盼翠你给绘蕉姑娘安排一处好的住处。”
盼翠领命去了,不多时便回来了,“已安排绘蕉住下了,待中午琼华台宴结束了,小主再看账本吧?”
静嫔点点头,由着青烟盼翠收拾妥当,方出门往清音阁走去,又遣了小丫头去请梅斯月,不多时三人便聚在了清音阁。
“姐姐怎么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宁言不解问道。
静嫔便把早上看净心池便看见顺嫔一事讲与她们听了,宁言惊讶问道:“难道她要想不开?”
静嫔摇摇头,天色不太明亮,看不清,只不过天色还暗着,一个人坐在河边,想必有隐情。
盼翠给泽夏一个眼神,泽夏便将小丫头都带了出去,盼翠便上前一步小声道:“奴婢听小德子说,西面又有战事,顺嫔娘娘的母国蜀国夹在中间没有自保之力,此刻甚是为难呢。”
静嫔听了不禁沉思道:“若是蜀国站到了大梁的对面去了,那她日后在宫中的处境可想会如何。”
盼翠点点头,“听闻她父亲已经偷偷遣了使者来求援,表示愿意站在大梁这边,求大梁庇护。”
静嫔问道:“那,皇上可有什么动静?”
盼翠道:“听小德子说,皇上没有给出准信,因着蜀国与大梁之间隔着陈国,若是要驰援蜀国,需得先打通陈国,而陈国国君竟然要求皇上下嫁公主,才肯与大梁互通友谊,不仅此次战事中帮助大梁,日后也愿意与大梁结盟。”
静嫔不解道:“这也并不是难事吧?从古至今和亲的公主不计其数,能换来与陈国蜀国两国的安宁,皇上不愿意吗?”
盼翠小心道:“陈国的国君,从前曾求亲皇后娘娘,两人幼年曾相处多年,或许皇上心里不痛快,”
静嫔一时语塞,这种大事,竟然因着这种私情阻隔,不禁让人有些疑惑,但是想着这件事情对自己的作用,心头廉价的醋意便也散了。
梅斯月点点头,“这个事我也听见一些消息,如今皇上左右摇摆,想必顺嫔不好自处,如你所说,只怕当年她小产一事同今日之事有一些关联,今日她清晨独自在湖边,说是有些轻生念头也不一定,总之这是咱们的好机会。”
宁言也认真点点头,“我仔细想过了,咱们如今做的这件事情,虽然是在算计,但是不是坏事。咱们让顺嫔受宠,对她也有好处,对她的国家也有好处,对咱们也有好处。日后她若是因着皇上的宠爱而受到什么伤害,咱们帮她便是了,毕竟就算如今咱们不帮她收宠,眼下的事情若是发展的不好,她只怕活在这个宫里都难。”
梅斯月点点头,“咱们可以算计,但是如小言所说,不可害人,不然便同咱们的敌人变成一样的人了。”
静嫔也点点头,若是可以过的好一些,以一个好人的身份,她自然是愿意的,谁愿意当坏人呢?
“如今也算是老天助我们,想来顺嫔现在稍加点拨就能意识到皇上的恩宠能帮到她,只是咱们除了做这件事情,也应该学一学淑嫔。”静嫔道,“该为自己想一想后路才是。”
梅斯月点点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