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皇后亲自去制衣后,文妃便也参与了,一时间后宫所有的宫嫔都参与了,加上对宫女们也有奖励,整个后宫都再制衣,每日里产量可也不少。过了七八日后,皇上道:“咱们先前制的单衣,想来也差不多够了,这一仗只怕要到冬天去,咱们明日起便开始制冬衣吧,提前开始预备,到时候也好提前送过去。”
惠贵妃点点头道:“皇后娘娘给皇上制就是了,咱们就还是老规矩,一人领一桩事情,只是具体怎么分派还是淑嫔来分。”
众人皆笑道:“确实,还是贵妃娘娘想的周到!”
淑嫔便想了想,将棉衣的制作分了步骤,每人领了自己擅长的,顺嫔因着身孕,便仍旧是画线。惠贵妃又道:“小宫女们日后再制冬衣,花费时间更长,赏钱也得加一些,材料就让内务府去发放,做好名册便是,如此安排,皇后娘娘瞧着可行?”
皇后点点头,“便如此吧,上回我瞧着有些宫女交上来的,做的极好,倒是比本宫做的好多了,若是再有这等做的好的,宫人若是愿意,可以调往织锦处,不浪费她的才能。再有就是宫人上交的单衣不必说,但是棉衣必须每一件考察质量,战士们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必定得做得结实。”
惠贵妃应道:“是,臣妾这就去安排,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皇后想了想,“若是有太后宫里的宫女也参与的话,只同其他宫人一般对待就是了,只是必得保证本职的事情要做好,不可扰了太后。另外听说外头制铠甲的人手不够,若是有小太监擅长做铠甲的,或是手巧愿意学的,能调度出来的,都可以调度出去。只是这铠甲同棉衣不同,棉衣保暖,铠甲保命,必得严格甄选,必须保证好的技术才行。”
惠贵妃屈膝应了,皇后道:“就这些了,你且去忙吧。”
惠贵妃方去了,众人领了自己的差事,也都做起来,静嫔道:“其实咱们做的并没有多少,只是有了皇后娘娘带头,才有了宫人们的付出,大家一处努力,才换来咱们大梁的获胜。”
皇后点点头,“战场上太可怕了,希望咱们做的这点事情,能有一点用处。”
宁言瞧着皇后凝重的神色道:“皇后娘娘难道还打过仗吗?”
皇后瞧着她天真的样子笑了笑,“本宫原先也同你一样,只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做了皇后,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宁言道:“皇后娘娘是做什么事情呢,能变成现在这样子美丽又端庄,皇上那么喜欢,估计我是不能了。”
众人都笑了,皇后也笑道:“方才你问,本宫可以答你,战场我也去过。”
众人皆愣住停了手中的活计,呆呆的看着皇后,皇后回忆道:“那时候我才十六岁,刚订了同皇上的亲事,但是听说他就在不远处的战场,我偷偷溜了出来,还偷了铠甲,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皇后忽然笑了,“他惊讶极了,马上就安排人要送我回去,我问他,不必担心有损声誉,父王母后知道我溜了,必定替我瞒得严严实实,肯定不会让别人知道的。他却说,声誉是什么,是怕有损我的性命。”
皇后瞧着她们道:“你们知道吗,人了胳膊没了腿也是能活的,只是血躺了一地,他一整夜都睡不着,担心粮草,担心药物,担心日后怎么安抚那些失去儿子的父母,同我第一次见到的他,完全不像一个人。”
众人都认真的听着,皇后又道:“御驾亲征是大事,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决定呢,是因为他知道,那是怎么样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他希望凭自己一己之身,哪怕让那些伤亡减少一个也是好的。”
众人听了皆默默不语,淑嫔道:“臣妾的父亲,有一个极好的友人,臣妾自幼唤做杨伯父的。他原是有两个儿子的,听父亲说,臣妾幼时,两位哥哥也曾抱过臣妾的。后来在战事中,一位哥哥为了保护杨伯父,在杨伯父面前殒了性命,另一位在战事中去了。听父亲说,他去的时候,面目全非,身上的衣裳全是血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只有胸口的一枚护身符带了回来,尸身就地掩埋了。
众人听了更是默默,皇后道:“是了,打仗比我们想象得可怕的多了,希望皇上这次御驾亲征之后,可以不再起战事。”
康贵人道:“臣妾的父亲,有一个同乡姓李,原先也是上过战场的,虽然只是普通的战士,但是也是浴血奋战过的,因为失了一条腿,所以父亲常常去给他送药。有时候父亲太忙了,叫遣臣妾去,每次臣妾去,他都会准备好各种点心。李叔叔没有儿子,却有一个女儿,那位妹妹比我还小一岁,去年嫁了李叔叔从前的同袍的儿子,今年才有孕。如今孩子还没有出生,孩子的父亲就去了战场,因为李叔叔家的婶婶早已不在,婆母早年难产去了,如今只剩下两个老父亲和一个有孕的妻在家中等着那战士回来。”
淑嫔见众人都沉重起来,不禁想起从前大家从来没有这样的聚在一处过,即便聚在一处,说起话来也多是含沙射影有多层的意思,虽然现在说的事情让人心情沉重,却也光明,不禁心绪感慨道:“好在皇上去了,想来,以后就不会这样了,以后人人都只给自己家中的人制衣,孩子都在父母跟前长大,皇上素来勤政,想必将来都是好日子。”
静嫔点点头道:“是了,咱们如今能尽些绵薄之力,只要每个人都做好自己能做的,想必就会有好的结果。”
众人正说这话,便见昌平领着一名校尉进来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年,皇上送信回来了。”
皇后的眼睛亮了一亮,昌平便接过信,呈过来,皇后接在手中,双手都有些发抖起来。
那校尉道:“皇上说,请皇后亲启,明日臣一早返回战场,若有回信,请今夜交与臣。”
皇后点头道:“好,这一路你实在辛苦了,你先去好生休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昌平说。”,又对昌平道,“便安排在连心岛好生休息,如今特殊情况,不必太在意规矩。”
昌平领命带着人走了,一路走在后宫当中,昌平习惯性的微微低头,却见那校尉昂首挺胸。昌平道:“可以上阵杀敌可真好啊,如今后宫中所有的娘娘和宫女们,都在为战士们赶制冬衣呢,小太监们也都去忙着制作铠甲。连心岛虽是一座岛,却在后宫之中,一应事情小德子挺候差遣,只需吩咐他便是。”
那校尉瞧了瞧昌平,又看了看小德子,点点头道:“只想泡个热水澡好生睡一觉便是,多上些肉,这一路饿得很。”
昌平对他的直接感觉甚是舒服,笑道,“这些都好办,回去的干粮奴才都会备好的,可有什么喜好不曾?”
那校尉也笑道:“能吃便好,是肉就更好了,再者都是大梁儿女,何来的奴才不奴才,我日夜为皇上戍守营帐,可是听过你的名字的,皇上都曾赞你机智聪敏,只可惜家境不好入宫了,可惜了!”
昌平听了,心下不禁翻腾,这么些年,因着皇上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是客气礼貌,但是他却分明的知道那些大臣们是瞧不起他的,至于皇上对他的好,他是知道的,虽然是主仆,但是一同长大这么多年,皇上从来没有为难过他。可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等感,就仿佛他穿着便服走在京都的大街上,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别人看他或者不看他的样子,让他觉得舒服极了。
“蒙皇上夸赞了”,说着竟带了哭腔。
那校尉听见他的哭腔,面上只装作没有听出来,快步向前两步端详起前边的花来,昌平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忙擦了眼泪,平复心情道:“这是专门培育出来的,唤做云霞。”
那校尉听见了看着他道:“果真是像傍晚的云霞,好看的很。”
昌平笑道:“等将军凯旋,奴才送几株到府上去。”
那校尉道:“那感情好,我家里那小女儿必然喜欢,顺便还能讨得家里一点欢心,给我做一点好吃食。”
昌平知道他说是家中的妻子,羡慕道:“是了,待大军凯旋,多少妻子儿女欢喜呢!”
校尉心下明白了,想了想道:“若是不嫌弃,日后我那小女儿便是你的干女儿了,咱们做兄弟也可,做朋友也罢,总是都是一样的人。”
昌平心下更是感慨,真要说起来,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那起子为了前程同他攀关系的人,他都是笑一笑婉拒了,但是这个男人的话语发自真心,他不禁从心里答应了,“日后我必定许我干女儿一个最好的前程!”
校尉却笑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前程,不过嫁个汉子穿衣吃饭罢了!”
昌平也笑了,直起肩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