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括翼迈着欢快地步伐,走了出去以后,一直静立在一旁,赵晋渊的贴身随从楚青,上前一步,道:“殿下,您为何不直接告诉七皇子,赵王世子已经投奔二皇子阵营的事情?好叫七皇子对他多些防备之心。”
赵晋渊闻言,沉默了片刻,笑了笑:“本宫答应过赫悦姑姑,一定会照顾好锦尧,也答应过母后,会好好爱护幼弟。如今,难得他们两个都长成现在这副不耍心机,光明磊落的端方君子的模样,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让他们因为朝政上的这些龌龊事,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呢?!”
楚青有些不忍,道:“可是殿下,您这样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一个人撑着,实在是太苦了。”
赵晋渊抬头看了一眼楚青,露出了一个颇感宽慰的笑容来:“谁说本宫是一个人撑着了?本宫的身边,不是还有你们在么?!”
楚青闻言,立刻单膝跪地道:“属下誓死追随殿下!”
赵晋渊笑着摇了摇头:“快起身吧!其实,若是本宫当真失了势,比起让你们为本宫赴死,本宫更加希望你们全都能够好好的活着,这样才不算有负于,本宫对你们的多年栽培。”
楚青急道:“殿下?!您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竟说些胡话呢?!您怎么可能失势!圣上那么疼爱您,您又一向宽厚仁义,处事从未出过错处,您是绝对不可能失势的!”
可惜啊,有时候中规中矩,从不出错,也许就是身为储君,犯下最大的过错了啊?!
赵晋渊瞧见楚青的眼眶都红了,无声地叹了口气,连忙安慰他道:“好了好了,快起身。本宫就是随口一提,你又何必当真?!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本宫有虐待下属的癖好呢?!”
楚青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站起身道:“反正无论如何,属下都会誓死追随殿下!”
赵晋渊看着楚青微红的眼眶,以及一副一不小心就又要哭出来的模样,只好顺着他的话,继续安抚他道:“好好好,誓死追随就誓死追随吧!唉,你瞧瞧你,作为大内第一高手,这动不动就爱哭鼻子的毛病,可当真是要不得!万一被你的那群属下发现,他们的老大这么爱哭,你这个东宫近卫军统领,该如何服众才好?!”
楚青带着鼻音,冷哼一声,不在乎道:“哼!谁不服气,属下就打到他服气便是了!”
赵晋渊听到楚青这副孩子气的话,忍不住有些失笑:“嗯嗯,是是是,楚统领说得极是,没有什么事,是打一架解决不了。唉,本宫如今对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脾气了!”
楚青闻言,面上忍不住有些羞愧之色。身为主子,总是要想法安抚自己这个下属,算是怎么回事?!自己在殿下面前,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殿下宽厚,不计较属下的失仪之过,所以属下才说,天底下没有比殿下更好的主子了,谁都别想从殿下手中,夺走本就属于殿下的东西!”
赵晋渊暗自暗了口气,看着楚青坚定地眼神,点了点头,笑道:“嗯,楚统领说得是。楚统领快擦擦眼泪吧,不然待会儿小七回来,以为本宫怎么你了呢?!”
“是,殿下!”楚青脸色一红,狠狠地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又往角落里靠了靠,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多时,赵括翼推门进来了。
赵晋渊看着他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回来了,便知道这是没找着人,于是,笑着安慰道:“不妨事,没找到人那就下次有机会再见便是。既然锦尧那么喜欢她,我们总归有机会见到的,不必急于一时。”
赵括翼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嗯,也只能如此了。”
日子很快便到了悦遥楼宣传单上定好的表演那日,沐轻轻今日早早就来到了悦遥楼内,与朱班主一起,又重新确认了一次各处的细节。
赵括翼和赵旭带着一众人等,跟着贝锦尧一起,早早地就到了楼上,寻了一处视野最佳的位置坐好。
这几日沐轻轻的事情很多,除了前几日给‘拢月轩’画打样图的时候,难得与沐轻轻好好相处了片刻以外,算起来,贝锦尧已经许久没有与沐轻轻一起,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了。
贝锦尧正想着寻个什么由头,好下楼去问问沐轻轻准备的如何了的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骚乱声。贝锦尧原以为是芙蓉斋的人,按耐不住,特意挑选今日过来找麻烦,寻声望去,这才发现,原来是蒙着面纱的芝兰,正从门口款款而来。
更让众人意外的是,芝兰此次并没有同往常一样,直接去到楼上的房间里坐下,而是选择坐在舞台下侧的一处位置,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把古琴。
难道芝兰姑娘此次打算当众抚琴?!想到此处,众人皆是一片哗然。纷纷议论起这‘悦遥楼’的背后,究竟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人物,竟然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几次三番请来大名鼎鼎的芝兰姑娘,在酒楼的重要时刻,只身前来为酒楼捧场!
不说楼下的众人深觉意外了,就连赵括翼见状,口中都惊叹连连,扫了贝锦尧一眼,故意取笑道:“呦,这‘悦遥楼’的东家,可真是够财大气粗啊!竟然能把芝兰姑娘请过来,亲自弹奏一曲?!不管这出戏唱得怎么样,能这么近距离亲耳听到芝兰姑娘抚琴,众人已经不算是白来这一遭了!这位东家,当真是了不得!”
贝锦尧暗含警告地看了赵括翼一眼,轻轻抿了抿唇,虽然看不出面上有什么表情波动,但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戏,马上就要开始了。一旁的展非,走到贝锦尧身边,小声禀告道:“世子,展林已经带着人在门口坐好了,今日保证不会有人过来捣乱。”
贝锦尧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随着锣鼓声敲响,戏,正式拉开了序幕。
因着之前的宣传单上,写过大概的剧情梗概,众人对于这样带着几分禁忌的故事,都极为好奇。帘幕刚刚拉开,众人便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那个穿着僧袍,面目清秀的小生,以及跟在小生身后,那三个面容怪异的徒弟,小生手中牵着白马,踏着地上的白纱,漫步而来。
因着条件有限,沐轻轻用白纱围成了一副飘飘欲仙的场景,每当场景转换之际,沐轻轻都需要借用各种颜色的轻薄的纱布,尽量营造出相关的氛围来。
随着剧情逐渐上演,时间也缓缓流逝着。沐轻轻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台下的相关人员,原本极为嘈杂的大厅,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
当演到台上的女王,拿着盖了印章的通关文牒,极为不舍地递给圣僧时,台下,有一位随着家仆一起前来观看的姑娘,隐隐传来了啜泣声。
正在圣僧与女王临别之际,芝兰的琴声缓缓响了起来。
芝兰朱唇轻启,一曲《女儿情轻轻柔柔地飘荡在半空中:“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常相随……爱恋伊,爱恋伊,愿今生常相随……”
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戏腔与歌声的融合,再加上场景的烘托,歌词直白、大胆、叛逆,却又偏偏柔中带刚,暗含了一个女子对意中人的痴情等待,以及对这段有缘无份的感情的控诉!一时之间,大厅内的啜泣声,更大了。
挡在面纱后面的芝兰,趁着无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瞧瞧试了试眼角的泪水。这歌词虽然都是白话,却句句唱到了芝兰的心坎上。若是那人也能放得下权势与富贵,自己此时面对的,应该就是另一番生活了吧?!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连戏剧中都难能得到一份美好的感情,更惶论现实中呢?!
直到台上的众人,鞠躬谢幕良久,大厅内,才爆发了如雷般的叫好声和啜泣声。连那些一向以沉稳自诩的书生们,都有些红了眼眶。
王掌柜趁着众人呼唤着再来一遍的时候,上台宣布了‘悦遥楼’将在今后的三日内,每日此时都复演此戏,众人的喊声这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楼上的房间内,久久都没有人言语。
赵括翼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贝锦尧,忽然笑了起来:“锦尧,你说这词,是为了应付眼前的这出戏写出来的,还是特意为了某人写出来的呢?!”
贝锦尧没有出声,只是眼睛,一直盯着楼下那个忙碌的身影未放。
片刻后,贝锦尧才缓缓开口,道:“小七,在你眼中,我像是那些守规矩的人吗?我早就与她有言在先,若是做不到,这个‘世子’之位,与我而言,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一旁的赵旭闻言,久久未曾言语,看着正在调笑贝锦尧的赵括翼,面上露出了一抹似喜还悲的笑容来。
果然,连这些个戏曲故事,都不忍心欺骗世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