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诚拿过她的酒杯,和酒壶成套的汝窑宽肚杯沿,有一抹浅色的唇印。
他不理会谭有为眼底的不悦,拿着孟阡阡的酒杯,再次和谭有为碰了杯,他声音低沉而语气不容置疑:
“她要是醉了,谁送我回去?”
“没诚意。”谭有为冷哼道,不喝。
“没诚意?你怕是不知道我今天备了多少坛你爱的酒。”
陆以诚把玩着手里孟阡阡的杯子,欣赏那一抹粉色。
孟阡阡心里一阵紧张,她刚刚已经用过那个杯子了,陆以诚是要把酒倒到他的杯子里?还是直接用她的杯子?陆以诚一转一回杯子,她自己的唇膏色在左右晃动,她内心一直说着:
赶紧转过去!
可是,陆以诚到底没有听到她的心声,他大概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最终直接停住,那抹粉色正正地对着他……
那么辛辣的酒,他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那一顿饭,陆以诚基本没吃什么,一刻不停地陪谭有为喝酒说话,中间还抽空照顾了她,给她盛了一碗冰糖燕窝。
说实话,她压根就吃不下,她看他没有吃东西,就给他布菜,他基本没动筷子。
孟阡阡那一刻内心五味杂陈,看他如今一副习惯自然的样子,年轻的时候究竟经历了多少场这样的饭局?
他的胃不好她是知道的。
这次是她请他回来,请他帮她。他有必要为了她那么拼命吗?她几乎是低声哀求道:
“陆以诚,你吃点东西吧。”
陆以诚稍微吃了一点,塞了一张卡给孟阡阡,低声说:“密码是681121。”
孟阡阡会意,她悄无声息地去买了单,她刷着他的卡,全身都是颤抖的,这顿饭,一吃就吃了十二万,她颤微微地按下密码。
陆以诚,你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回到包间,谭有为和陆以诚还是喝酒,两人都有些醉意了。谭有为觉得差不多了,示意买单。
陆以诚笑道:“我来。”
谭有为双目圆睁:“我的地头还和我抢买单?吃了熊心豹子胆!”
店长这时走过来毕恭毕敬地鞠躬回复道:“孟总已经买好单了。”
谭有为一愣,随即笑道:“孟总真是女中豪杰,客气了。”
孟阡阡笑笑,没有答话。
把在场的人都送走后,孟阡阡急急忙忙来到陆以诚身边,陆以诚靠在高椅上,已经累得动不了了,他缓慢道:
“我有点想吐。你扶我去洗手间。”
她扶着他步履蹒跚地来到洗手间,陆以诚的胃火辣辣地疼,内容物如翻江倒海般汹涌而出,他跪在马桶前,吐得昏天暗地。
等终于吐完后,他倦极了地翻身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给自己缓气。
孟阡阡拿了热毛巾过来,就要帮他擦拭脸上、身上的污秽物。陆以诚抓住她的手,接过她的毛巾,喘气道:
“我来,别弄脏你的手。”
明明污秽不堪,明明浊气熏天,孟阡阡却没有一丝厌恶或恶心,到这个时候了……
陆以诚竟然还在关心她的手会不会弄脏?
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心疼他。
他从前极少在家里吃饭,公司刚搬到国那几年,他几乎天天加班,日日应酬。
她从来不知道他应酬的方式是这样的方式,她从来没见过他应酬后喝醉的样子,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了把陆氏企业做到上市花费了多大的心血。
她几乎是生气地抢过毛巾,执拗地帮他擦拭,他无力地笑了笑,闭上眼任她摆布。他说:
“太丢脸了,给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我一世英名,呵呵……”
孟阡阡眼睛和鼻翼都泛着酸楚:“你是傻瓜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形象?又不是为了自己家的公司,你有必要拼到这种程度吗?”
孟阡阡内心一横:“早知道,早知道你要这样!我说什么都不和你过来考这劳什子查了!”
陆以诚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孟阡阡那双漂亮的眼睛盈盈,仿如泪盈于睫。
他痴笑一声,干嘛要哭呢,傻瓜。我为你做任何事,不都是理所当然地吗?你是我最爱的人啊。
“如果你这么想,我这酒算是白喝了。你不是已经决定要继承家业吗?不能再感情用事了。”
陆以诚想帮她擦眼泪,终究是不敢,担心在他又是喝了酒,又是只有两人同处一室,又是看着孟阡阡那张惹人爱怜的脸,万一一个控制不住,他眼下这种情况绝对没办法清醒到可以应付送孟阡阡去医院这么复杂的事。
“阡阡,我知道很难。但……只此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咳咳……”陆以诚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求求你别说话了!”孟阡阡给他顺背,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陆以诚握住了孟阡阡的手,这是孟阡阡对于他们二人的关系,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只要这一次成功了,你……你以后都不需要……参加这样的饭局。我不想,也不愿意……你给他们这样看着……我那年娶你,就和你父亲保证过的……我会照顾好你的……我,绝不能对已故之人食言。”
“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孟阡阡泣不成声。她此刻只想告诉他,她的父母眼光很好,他们没有选错人,陆以诚就是那一个最合适孟阡阡的人。
可是她知道得太晚。陆以诚这样待她,她愿意成全他,她愿意把位置让出来给他和他心爱的人。
她愿意自己一生忍受失去他的痛苦,也希望他余生能够平安喜乐。
孟阡阡终于在结婚三十年后,意识到,她爱上了那个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爱上的人。
命运弄人。
她不爱他的时候,她用尽一切办法切断和他之间的联系,每一次接触都让她觉得厌恶不已。
当她发现自己爱上他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真爱另有其人,他对她的婚姻义务已尽,他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他要离开她了。
如今,他和她之间的那张纸,更加不能捅破。如果让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孟阡阡问:“为什么银行卡的密码是我的生日?”
陆以诚轻笑一声:“七张银行卡,七个不同的生日。”
孟阡阡笑中带泪:“是吗?真是渣男本色不改。男人,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承蒙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