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勇对孟阡阡使了眼色,孟阡阡会意,借口送庞勇出去,避开了陆以诚。
他谆谆善诱:“你是他的妻子,应该知道他最喜欢什么,有什么是求而不得的。”
陆以诚现在的情况,最糟糕的不是身体情况,却是心病。有了这块心病,他求生欲并不强,根本不配合治疗和复健。
找到他的渴望,点燃他,让他自己主动要求康复,才能获得最好的效果。
“陆以诚从前是商界奇人,你要对付这样的角色,不可硬来,必须智取。”
陆以诚那么聪明,她脑袋里面转一点小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
“庞老师,你说的智取,真是太难了。”孟阡阡叹道。
“呵,比我少活二十年,看来还是不通透。”庞勇摇摇头,意味深长地打量孟阡阡的长相:“要好好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啊!”
性别优势?这是要利用美色来做诱饵?孟阡阡的脸刷地红了,她活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这有用吗?从前他……不近女色惯了。”
孟阡阡回忆起陆以诚那一书柜的记录,里面写到了他的孩子全部是试管婴儿做出来的。也就是说,他根本没碰过那些所谓的“太太们”。
“此一时彼一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庞勇又交代了孟阡阡必须把每天针灸的情况记录好,要自己摸索着诊脉,记录每天的脉象情况,隔一段时间把记录汇总,发到他的邮箱,他会看看是否需要调整。
“可我不会把脉……”哪有这无师自通,直接上手术台的先例!
“欸把脉和上手术台可不一样,又不会流血少肉的。把脉这个事,只能靠自己用心把握,教不来的。”
庞勇给了孟阡阡一个电话号码。那是他的一个得意门生,现在定居在国,实在有疑惑,就把这小子招呼过来,打打杂。
孟阡阡安排司机送庞勇去酒店,庞勇坐上后排,系上安全带,孟阡阡正要关车门,庞勇停住了正要合上的车门。
孟阡阡:“?”
庞勇问:“说实话,你这么漂亮,聪明又有能力,为什么要待在他这样一个半身不遂的废人身边?”
孟阡阡一听,心里头怒意大起,这中医泰斗,竟也是一个世俗之只能共富贵不可共患难之人吗?
陆以诚待她三十年,不离不弃,恩重如山,她难道是那等浅薄之人?只爱陆以诚有钱、有权、有势的时候,不爱陆以诚半身不遂、失意、痛苦的时候?
“他不是废人!”孟阡阡厉声喝道:“他是我的亲人。我不管他以后是能走路,还是不能走路,我会一直陪他到死。”
庞勇冷哼一声:“真是伉俪情深。”
“孟阡阡,你说说,你图他啥呢?”庞勇漫不经心道:“你要说你什么都不图,是长久不下去的。”
被这么一问,孟阡阡也有点懵。她确实没有图陆以诚的东西。
“图他的钱?”
孟阡阡摇摇头,他已经把他所有的身家全给她了。
“图他的商界头脑和人脉?”
孟阡阡又摇摇头。孟氏企业已经扭亏为盈了。陆氏企业也在她的运作下,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现在陆一凡已经完全代替了陆以诚。
“你该不会和我说,你图的是他的人吧?他现在已经半身不遂,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现在待在他的身边,可不是享福,而是做保姆。”
她的大脑转得飞快,但她犹如第一次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竟然是她完全不会的题目。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你这么美貌,又单身,家缠万贯,上市公司美女总裁,商学院终身教授。在你身边围绕的,不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甚至你喜欢小鲜肉明星,也是唾手得来。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光环加持,有着健全的身体。你何必,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过上苦行僧的日子呢?”
每一句话,庞勇都是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听起来明明不甚有力,却犹如锥子,一下一下地扎孟阡阡的心,扎得鲜血直流,扎得遍体鳞伤。
“我……我……”问题太尖锐,太现实,太残酷。
“这不仅仅是我问你的问题,也是陆以诚在心里问而没有开口的问题,也是那些将来要围绕在你周围的大佬和小鲜肉的问题,甚至是三年,五年以后,你自己问自己的问题。”
这个世界,如果说有什么会击溃人的话,那便是日复一日没有起色,只有付出没有回馈的单向感情。迟早,被时间,磨得只剩下怨。
“我自己!!我怎么可能会……那样想!”
庞勇敲敲车玻璃,轻蔑道:“你这样的家属,我见得多了。一开始信誓旦旦说对病人多好多好,山盟海誓,不离不弃。转眼一年,三年,五年,就会被没有进展的康复磨掉当初的耐心。最后把病人当做包袱一样,恨不得他早点死掉。”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对自己发出灵魂的拷问。世界那么精彩,我为什么那么悲惨。别人的人生那么辉煌,我的人生为何那么灰暗。在别人享受科技社会带来的便利和娱乐时,我在照顾他。别人看电影逛街谈恋爱时,我也在照顾他。
都是因为这个人,拖累了我。
庞勇唏嘘地想,这就是大部分脑出血患者的家属真实的内心想法。
动动嘴皮子容易,真正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知易行难啊。
“第一个人这么问你,你可能会觉得是无稽之谈。越来越多人这样问你,你迟早会对自己问同样的问题。那个时候,你的答案还一样吗?你会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你会不会巴不得他早点死,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庞勇冷漠一笑,抱臂道:“如果是那样,你还不如早点放弃他,别给他希望。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孟阡阡脑子很乱,她不仅回答不了那些问题,她连三观都被毁了。
目送着汽车远去,孟阡阡原地呆站了很久很久,久得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仍然站在马路边,呆呆地望着大门的方向。
“阡阡,庞勇说得对。你不应该待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