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阴暗潮湿的房,一扇破旧漏风的窗。窗上不时停下几只觅食的虫,窗外偶尔飞过一只自由的鸟。
“哐哐”两声,铁门被打开了,那是个穿着背心的肥胖男人。
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拍了拍铁门制造出一阵噪音,然后他大声嚷嚷:“喂,想清楚了吗?”
男人说着摸着肚子朝屋里走去,昏暗的角落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抬脚踢了一下,道:“问你话呢,想清楚了吗?”
见地上的人半天没有反应,男人便蹲了下去拎起那人的耳朵。
“你是不是聋了?老子问你话呢,你装什么死。”
他用力提起地上的人,她是个个头矮小,皮肤黝黑,身上多处伤痕的小女孩,八九岁模样。
男人将脸凑到女孩面前,他伸出一只手指向女孩的肩膀戳了两下。
“我问你话呢,你听见了吗?”
女孩看着他,没有出声。
女孩瞪着男人,握紧拳,皱着眉,一声未吭。
“不说话是吧,”男人说着将香烟扔在地上并用脚踩了两下,他一只手捏住女孩的脸一只手伸到身后,他拿出了一把老虎钳。
然后,男人便将手慢慢,慢慢地,向女孩靠了过去。。。
谭心从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这是一个噩梦!
这。。。不是梦!
她抬起右手,缓慢地向衣领靠近,然后将手探了进去。
这个疤痕哪怕只是想到,都会令她感到十分恐惧。那段日子太可怕了,还好,还好她熬过来了。
谭心理了理头发,掀开被子,穿上鞋。她呼了口气,起身离开了卧室。
现实从不容许人畏惧,所以她必须要勇往直前,不能懈怠更不可以胆怯。
谭心按了按额头来到餐桌旁,她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点水。
打起精神来吧,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在心里给自己充满能量后,谭心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好烫!
刚喝进口中的水被她全部吐了出来,可是手里的杯子她却没有放下。
“你怎么样?”关照突然出现在谭心身旁,他迅速抽走她手中的水杯放到桌上,“烫到哪儿了?”
说完,关照将水杯和水壶往前推了推,然后他抽了张纸巾快速擦着桌上和地上的水。
谭心有些惊慌,她抬起刚才拿着水杯的左手移到眼前。
红了!
被。。。烫红了吗?
“我看看,”关照说着便握住谭心的左手,谭心轻轻推开了他。
她将水壶往桌边靠了靠,打开壶盖,一团烟雾冒了出来。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将右手伸向开水中。
“你干什么?”关照一把将她的手拉出。
他一边握紧谭心的手腕,一边将她拖向厨房。
“喝酒喝傻了吗,那么烫的水还把手往里放,”关照打开水龙头,冲洗着谭心手上被烫到的部位。
谭心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她从旁边刀架上取下水果刀,朝着自己左手心用力划了一刀。
“谭心!”关照迅速夺过谭心手中的刀扔到一边。
他立刻拉着她来到餐桌旁,抽了几张纸巾按在她的左手上。
“你疯了吗,”关照厉声训斥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一只手按着谭心的伤口,一只手从旁边收纳架上取下药箱,放到桌上。他打开药箱,快速地拿出他需要的物品。
纱布棉球消毒药水等等,关照将它们一一摆在桌上,被他按在手里的纸巾此时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谭心跌坐在椅子上,关照握紧她的手,看向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她。
“怎么了,”关照难得的温柔,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了下去,“你。。。”
谭心的身体,在发抖。
关照握紧谭心的手,担忧地问她:“到底怎么了?”
谭心抬眼望向关照,嘴唇微颤。她的左手忽然用力,抓紧关照的手指。
“我。。。”
“我的手。。。”
“我的手感觉不到烫,也不知道疼,我的手怎么了,”她松开关照的手,染红的纸巾落在了地板上。
她看着出血的伤口,自言自语:“我的手怎么了,我怎么了。。。”
关照起身又抽了几张纸巾,他抓起谭心的手按压住出血的地方。
“没事。。。可能,是因为酒精。”
关照松开谭心的手,并叮嘱道:“按住伤口,别多想。”
他拿起烫伤膏,转开瓶盖,用棉签抹了一些。他蹲下,握住谭心的右手。他一边细心温柔地擦药,一边认真地告诉她:“没事!”
“很快会好的,以后别喝酒了。。。”关照看了谭心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他冷漠地说着一句关心的话,“照顾好自己。”
“想吃什么,”关照没有抬头,“不可以说不吃,也别说你不想,不要,不喜欢吃。”
“昨天。。。”
谭心没有听他说完,她扑向他,用力抱住他。
抱紧他,依靠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获得力量。
“会不会。。。”她的声音在颤抖,“一直都这样?”
“我的手。。。”
“是不是我,做了坏事,老天在惩罚我。。。”
“为什么让我失去那么多。。。”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没有作恶,努力活着,报答恩情,寻找真相。为什么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难道命运真得对她如此不公吗?
为什么老天要把她珍惜的一切都带走?
她不明白。
她不服,她不信!
“对不起,”谭心在关照的耳边呢喃自语,然后她松开了手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她靠到椅背上,看着止住血的左手。她心里很乱,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无论因为什么,不管结果怎样,她都不能害怕。
哪怕面临的是死亡!
关照将椅子往前拉了拉,坐下,他抬起谭心的左手。
他一边给伤口消毒,一边道:“不会一直这样,不用担心。”
关照虽然态度冰冷,寡言少语,可在这个时候,他却莫名地让她感到安心。
也许,爱从来无需多言。
他若真心,你自然能感受得到。
很多人都说关照变了,其实,他从来没变,关照一直都是关照。
冷漠无情的是他,热心正义的也是他;要离职的是他,立志当好警察的也是他。现在,他只是累了倦了,不是厌了恨了。
他只是太过疲惫,想要休息。
那么她呢?
这双看见危险的眼睛,这双失去触觉的手,这些奇怪的变化,是不是她的身体发出的信号呢?是不是她太累了,是不是她需要休息?
谭心不知道,但是,她想要知道。
“好了,”关照说着起身,他将桌上的东西收回药箱,“要吃什么?”
他将药箱放回收纳架上,然后回到谭心面前看着她问:“要吃什么?”
谭心痴痴地望着关照,不语。关照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微笑道:“看上我了?”
啊?
谭心一惊,低下了头。她。。。看看上他了?
应该。。。没有吧。
她抬手摸着额头,她就算上了他都不一定看上他好吧。
男人是靠不住的!
千万个男人中只能挑出一个完美的,剩下的非丑即蠢,要么坏要么看不惯。
所以,谭心坚信,单身最愉快,工作赚钱最实在,闺蜜家人最可爱。如果她不小心动了情恋了爱,那它一定是个意外。
可能,可能是她烧坏了脑袋!
“去热一下,”关照说着将盘子放到谭心面前,上面放的是那份被她放在冰箱里的煎饺,关照昨天买的。
谭心转头,抬起自己的左手有些可怜地看向关照:“我受伤了。”
一手端着粥一手端着包子的关照说:“还有右手。”
“被烫到了,”
“没有影响。”
“我不会。”
“我教你。”
谭心转回头看着面前的盘子道:“我不想吃。”
“我想。”
谭心不满地看了关照一眼,她靠到椅背上说:“我不想弄。”
“不行!”
关照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他一手端起装煎饺的盘子一手抓住谭心的胳膊,将她拉进了厨房。
他把盘子放下,放开谭心,倚在橱柜上。
“快点!”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他边说边将手插进口袋,“我饿了。”
饿了?
那就自己动手啊,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不过,自己动手是不是有点不妥?毕竟她是主,他是客。。。等等,等等。。。
谭心仔细回想了一下,关照为什么会在她家?她。。。是怎么回家的?昨晚她和他。。。
完了,昨晚她喝太多了,完全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被郑涵拉着喝酒,他们喝了很多,然后,然后。。。
然后她全忘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碰到关照,为什么会被他送回家,也完全记不起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天哪,她没。。。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忽然,关照捏住她的脸,抬起她的头,问她:“发什么呆呢?”
谭心看向关照,关照与她对视了几秒,然后迅速松开手转过头。
他丢下一句“快点”后,快步走出了厨房。
接下来,谭心在关照的指导下开锅热油放入煎饺,她拿着锅铲及时给它们翻面,虽然不熟练却很认真。
而关照,他将粥与包子放进电饭煲后,就没再说话。他就在谭心身旁待着,可是却安静地像不存在一样。
谭心不时地瞥关照一眼,他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人心,最难测。
人心,不可直视,也不能轻易窥探。
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秘密,它们被安放在心底某个黑暗的角落。它们不适合与他人分享,只能永远埋葬。
这样的秘密,谭心有,关照也有。
万物有灵,说不定啊,连锅里的煎饺也有自己的秘密呢。它们的秘密,会不会是想改写被人吃掉的命运呢?或者,它们想要成精?
谭心正在自己的脑洞里自由飞翔,突然的一声“喂”将她拉回到现实。谭心定睛一看,关照正抓着她的左手。
“你想什么呢,”关照瞪她一眼,关了火。
他怎么了,谭心有点懵,她又哪里得罪他了?
“做人不诚实,做事不小心,”关照边说边拿走谭心手里的锅铲,“别在这儿添乱了。”
说完他便拉走了谭心,将她关在了厨房门外。
真是莫名其妙!
拖她进去的是他,赶她出来的也是他。
呵,男人,也是一样善变的呢。
谭心一边吐槽一边走向了卧室,她走到床头柜前,向上面的手机伸出了她的左手。
额,一条红印,是被烫到了吗?
左手,手指。
是刚才。。。
所以关照把她从厨房赶出来是因为。。。
哎,这失去了触觉的手,还真是麻烦得很呢,一不小心它就会负伤。
谭心拉开抽屉拿出一副眼镜,戴好后她拿起了手机。
关机了!
没电了!
谭心拿着充电器和手机进了洗手间,插上电后她一边挤着牙膏一边等待开机。
不会吧!
未接来电:60!
什么情况?她一边刷着牙一边滑动屏幕。
丁量,周栋,小雅,酒吧同事,10086,骚扰电话。。。
嚯,这都赶一块儿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通电话便打来了,是小雅。
谭心接通电话开了免提,然后将手机放在一旁。
“阿心,你干嘛呢,你没事吧?”
谭心边刷牙边答:“刷牙,没事!”
“你还好吧?为什么一直关机啊,你知道我们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你了吗?”
“对不起亲爱的,”谭心拿开牙刷,“手机没电,关机了。我喝多了,刚睡醒。”
“你没事吧,丁量说你最近都在买醉,要不我过去陪你吧?”
“不要!”谭心想都没想便回答了她。
“你确定吗?我可以给你做饭,帮你打扫,接你下班。。。”
“打住,”谭心打断了小雅的话,“你这样会影响到我泡男人。”
“真的假的,这么快就走出阴影了?”
“从来没在阴影中待过,”因为这个阴影都是谭心设计好的,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觉得自己挺可怕的。
“你真的这么快。。。就忘了陆明成了吗?”
“陆明成?谁啊?”谭心刷了几下牙齿,然后将口中的泡沫吐了出来,“不认识!”
小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支支吾吾地开口:“那。。。我表姐。。。”
“祝她幸福,我为她高兴,”谭心说完喝了一口水,漱了几下然后吐掉。
“你真的这么想吗?她。。。怀孕了,你知道吗?”小雅小心翼翼地问。
“我知道,”谭心又漱了下口然后道,“听说了。”
“我不是要帮她,我知道不应该跟你提到她,”顿了顿,小雅继续道,“可是。。。”
“这件事怪我,”谭心说着擦了擦嘴角的泡沫。
“怎么能怪你呢阿心,你别说气话了。”
“不是气话,”谭心一边洗手一边道,“这件事我一定会负责,陆明成也是。”
“可是陆家。。。能同意他们结婚吗?”
“不需要陆家同意,”谭心摘下眼镜放到一旁,洗了把脸,“只要陆明成同意就行。”
“可是。。。他现在根本不愿意结婚,连孩子他也不想要!”
“不会,”谭心用毛巾把脸和手擦干,然后戴上眼镜接着道,“我了解他,他没有那么狠心,”
正因为陆明成是这样的男人,所以谭心才会给杨田和他制造机会。
整件事都在她的控制之中,唯一不在她计划内的,就是杨田怀孕了。
“唉,”小雅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声,“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阿心,我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了。”
“小雅。。。”谭心刚说两个字便听见电话里有人也叫了一声“小雅”,所以她想告诉小雅的那些话,这一次还是没有讲出来。
“你上班吧,下次再聊。”谭心边说边拔下充电器。
小雅“嗯”了一声,然后两个人说了拜拜挂断了电话。
回到卧室,谭心给丁量回了微信,接着将手机放好充电,然后她换了身衣服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在餐桌上,谭心和关照就这么坐着,不言不语,安静吃饭。除了偶尔有碗筷的碰撞声发出,再无其它声响。
关照的胃口极好,大快朵颐,一会儿功夫他便放下了筷子,宣告自己已经吃完。
关照靠到椅背上看向谭心问:“昨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吗?”
昨天晚上?
这么直。。。接的就问她了吗?没有铺垫的吗?
谭心看关照一眼然后迅速低下了头,她吃了一小口粥低声答:“不记得了。”
“不记得?”
“不记得也要负责!”
负责!
天哪,她做了什么!
谭心一边搅拌着碗里的粥一边又努力地想了想。糟糕!
她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不会对他。。。做了什么吧?
这么想着,谭心忍不住抬头朝关照看了过去。
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身体。。。
咦,他好像。。。长得挺好看啊!
谭心一边想一边将眼镜往下拉了点儿,然后她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额,她不会。。。吻了他吧?
这么想着,谭心便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要是她昨晚真的吻了他,那。。。那当时的他会是什么模样的呢?
怒发冲冠?无地自容?悲喜交加?楚楚可怜?
“噗!”
谭心脑补了她强行给关照安排的浮夸反应后,她差点笑出了声。
“昨晚你吻了他!”
。。。啊?
他!
谭心看向关照,他正神情专注地盯着手机。谭心把眼镜往上推了推问:“他是谁?”
关照将手机转向谭心,她毫无防备地把视线落在了屏幕上。
老天!
一条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