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早些禀报?!”云翳有些气恼地瞪了戈皓一眼,便扔下仍在更衣的玉藻急急向偏厅行去。
戈皓疾行紧随其后,忙不迭道,“门房方才捎了信进来,说是武思侯爵府的小厮,傍晚时分送过来的......”
云翳回首,脚步略一停滞又匆匆而去,只剩的清冷的嗓音幽幽荡在廊道里,“送到书房去,我一会儿去看。”
“老师,学生来迟了。”云翳刚跨入门槛,已俯身一拜,京兆尹李晏着一身半新不旧却十分熨平的素色长衫,半白的鬓发齐整的梳起,很是精神矍铄,见到云翳赶忙上前扶起,口中念叨,“王爷行此大礼,下官如何敢受!不过王爷孩提时指点了几句诗文,哪敢担得起王爷一句老师。”
“少时因我母亲不得宠爱,王兄待我也不过尔尔,是老师在堂上多有照应,此次能回到京畿,也是老师为我几番多言,我铭感五内。早就想要登门拜访,只是老师如今已是京兆尹,只怕外头流言纷扰,故而不敢多亲近,多年不见,老师身体可还康健?”云翳一番肺腑,已是让年逾花甲的李晏眼中噙满了热泪,云翳赶忙请了李晏坐下,“老师今日来,不知是何缘故?”
“江城防御使沧源来报,江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异事,孕妇怀空胎难产身亡,已报十二桩,消息传到宫里,王上素来谨慎多疑,又笃信鬼神,如今流言已起,此事皆是你回京畿后所起......”
云翳铁青着脸,深邃的的眸子里,早已没有半点光亮。入城数月,已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不饮一滴酒,不赴一场宴。“我虽身在蜀中,京畿的天气也未必全然不知,殷王自不必说,晋安王叔恐怕也是虎视眈眈。我不过是个无宠无争的庶子,他们何必这般穷追猛打?”
“天生异象而出,难免遭人嫉恨。何况,王上本就忌讳。”李晏似是有难言之隐,踟蹰良久,方才道,“王上如今,愈发变本加厉,前时松阳节度使因犯禁忌被割了舌头。”他叹了口气,饱含着无限的怜悯,“唉,其实,也不过是家中丁忧,提了个‘丧’字,偏偏叫王上听见了。前日夜里,王上急招几位文官和司天监入内,从前王上最信首辅,前日却未召见......”
“老师,此事你可有计较?”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言尽于此。
窗外寂静无声,似乎又开始下雪了,扑簌簌地打压着树影攒动,枝丫掉落,惊得窗棂下一只小灰鼠向远处蹿去......
夜渐渐深了,送走李晏的云翳只觉得周身发寒,回想着今日百骏园的异事,难免愁绪万千,书房的炉火烧得哔哔啵啵作响,窗棂外却因落雪而格外静谧,他忽而看到桌角的信笺,那熟悉的字迹搅扰着他的心绪,似乎更乱了些,他把信笺收进隔间的樟木匣子,顺手抽出一卷《南华经》细细品读。此时的玉藻已酣然入睡,今日的觥筹交错,应付虚伪面孔十分让她觉得十分吃力,草草用了晚膳便歇下了,她一觉睡得极熟,连冰棱坠地也不曾将她唤醒。
菏泽山上。
玉漓今夜睡得香甜,那僧人的丸药十分得用,不过调息了两个日夜的功夫,她的法力已恢复了八九成,脚伤也近乎痊愈,已能如常行走。方才运气间更是觉得丹田处汹涌不少,直懊丧得捶胸顿足,恨彼时清高矜持,不曾把两颗丸药都给揣兜。
疼痛舒缓,她也不再调息,想是因着关了这桩事耽搁了数日,明日一定要进城去谈个究竟,转念一想,灵阁寺离此地不远,那僧人必定是从灵阁寺来的,不如再去把那一颗给讨要回来?思虑着,任由睡意袭来,沉沉睡去......
洞穴外,四只灰色小狐趴卧着,两只稍小些的正是小心地窥探着周围的情况,积雪给他们披上了一层白绒毯,柔软的绒毛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另两只稍大些正趴在洞口的大樟树下,挤在一处热络地窃窃私语。
“你说玉漓姐姐是不是诓咱们给她守夜看门呢,主上怎么能有修为才三尾的贴身婢女......”
“嘘~轻点,别瞎说,谁敢乱认是主上的婢女呢。”
“咱们地位低微,就算上涂山也见不着主上,谁知道真假。”其中一只不满的吐了吐舌头,“不过话说回来,玉漓姐姐可真美,我若修成女身,有玉漓姐姐一半容貌就阿弥陀佛了。”
“那算什么,听说主上才是绝色之姿,若能窥见真容,便是让我为主上应劫殉身也值当了。”
“这么说你还想修成男身啊。”洞穴外传来嘿嘿的笑声,幽幽飘荡在寂静的山谷,哗啦~树梢上的雪块滑落,砸了他们满身,他们起身甩掉了身上的雪珠子,复又躺下打起瞌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