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伶看着桌上色香味俱佳的三菜一汤，闻着菜香，偷偷咽了咽口水：“原来你不仅长得好看，做出的菜也这么好看。”

道庄殷勤地为她盛好饭，又给她递了筷子过去，满怀期待地看着她道：“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小伶热泪盈眶的看着她：“姑娘，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居然还做饭给我吃！”说着眼泪已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道庄心想：真是个傻丫头，你对我不是更好吗？但她向来最怕这种煽情的画面了，急忙将话锋一转道：“方才你说的不对，你应该说我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小伶的眼泪瞬间全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两人相视一笑，开心的把桌上的菜吃得一干二净。

人愿意振作起来往往是因为一个理由，而这个理由当初能够给你多大安慰，以后就可能给你多大伤害。

三日后的早上，阳光晴朗，万物蓬勃。

道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小伶已经做好了午饭等她。

道庄边吃边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你今日竟然这么勤快？”

小伶支支吾吾没有说话。道庄便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心中虽然很紧张、很害怕，但还是强笑着问道：“有事？”

小伶红着脸低声道：“方才靳安过来传旨，说是大王……大王封我做麦姬了。”

道庄强扯出一抹笑容道：“原来你姓麦，从未听你说过。”

小伶道：“你不怪我？”

道庄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这么做合情合理，只是……我没想到你离开这里是为了嫁给他，你爱他吗？还有……你确定他爱你吗？我是说，如果不愿意和我一起受苦，你可以去蔡姬那里，她应该会对你一样好的。”

小伶摇头苦笑道：“遇到你之前，我觉得自己只要能吃饱、穿暖、少受欺负就够了。后来跟了你，你被大王宠爱，许多人见了我都开始谄媚起来。我觉得自己是跟对人了，胆子也越来越大，做事也开始摆架子，能偷懒就偷懒儿，但是你从来没有骂过我，而且还教我写字、给我做饭、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夫人，你对小伶真的很好，但是……”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你就让我说了吧！这些话我以后也不会再说了。”

“好，你说。”

“先不说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丫头，他是主子，他要我做什么，根本由不得我拒绝。我不想骗你，听到靳安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心里其实是欢喜的，一个一直在地上生活的人可能永远不会认识到自己活得有多苦，可是他一旦去过天上，就再也不会愿意继续生活在地上了。虽然我也知道，大王根本没有看上我，他这么做完全是想逼你去求他。但是我一点儿都不介意，如果你像我这样身份低微，你就会知道权利与地位是多么重要，爱或不爱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这是我摆脱任人摆布的命运唯一的机会，我不想放弃。”

“可是就算做了夫人，你也还是要受别人摆布。”

“可至少我也可以摆布别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经很不错了。人生哪有百分百如意的事，鸡蛋是碰不过石头的，我希望你也能认清现实。”

“我只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小伶笑道：“你能这样想，只是因为不了解这世间的残酷，我相信你迟早会和我一样选择妥协的。”

或许就如小伶所说，是上天对她太过眷顾才让她养出了这一身傲骨吧，但是既然她已经是许道庄了，那么她就不能理解小伶的选择：“那我只有恭喜你了。”

“你若这么说，我就走了。”

“这里的路你比我还要熟悉，我就……不送你了。”

“你怪我，我也没办法，但是主仆一场，我心里始终是盼着你好的。”

“小伶，”小伶走到门口突然被道庄叫住，回过头看着她，只听她别别扭扭地说道：“虽然不能理解你，但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应该怎么走，无论做什么决定，只要你问心无愧，那就不用对任何人感到亏欠。只是我们，也不再是朋友了。”

小伶道：“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我是不会对你感到亏欠的，因为大王的心以前不属于我，现在也不属于我，将来更不会属于我，我从来没有从你那里抢走任何东西，我只是努力把握了自己想要的而已。”

小伶走了，诺大的桃花坞便只剩下道庄一人，一时间她除了终日坐在秋千上发呆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即便是冷宫里也还能有个宫人，有些人声，而如今的桃花坞仿佛又回到了数月前的封闭状态，安静得可以听到叶落的声音，就连她都不愿意发出声音给它增些热闹。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原来寂寞都是相似的，衣带渐宽，因何憔悴？生命单调得一眼可以望到尽头。难道她真的要在这里虚度一生，像一只被锁住的燕子，只能郁郁而终？

抑或者她可以试着改变状态，这里只是没有人来，不代表她不能出去，如今她可以说话的还有蔡姬不是吗？或许可以去找她待上一会儿，哪怕只是说几句话，都能让她的心重归平静。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憔悴，她特意选了一身水红色的长裙，将头发高高绾起，画了一个精致的梅花妆，这才满怀期待的出门。

去流云斋的路她很熟悉，但是一路上宫人们看她的眼神个个充满了恶意，甚至还在对她指指点点，仿佛是游戏中的道道关卡，而她又是一个青铜玩家，每前进一步都是掉血的代价。

她心中忐忑，竟觉得这一路漫长得如同一生。

终于到了流云斋，恰巧遇见春容从里面走出，笑语盈盈地招呼她：“夫人怎么来了？”

道庄笑道：“闲来无事，便想找蔡姬妹妹聊聊天。”

春容却一脸歉疚地说道：“真是不巧，我家夫人去麦姬夫人那里了，奴婢见外面起风了，特地来给她拿外衣，要不夫人先去里面小坐，我去知会主子一声？”

“这么不巧啊！不……不必麻烦了，我就是过来看看她，知道她身体无碍，我便放心了。那个……你去忙吧，我也回去了。”

原来离开容易，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原地等你回来。

道庄站在门口望着桃花坞三个大字怔怔地出神，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孤家寡人的，难道真的如小伶所说是她太不识时务了？

可是被欺骗、伤害也是她的错吗？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是她的错，或许她真的错了，那么要不要去道歉呢？

她被自己这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人与动物最本质的区别就是认知活动，如果让她牺牲自己的意识去换取其他人貌合神离的拥戴，那么她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许道庄，坚持住！就算被全世界抛弃又如何，你的人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话虽如此，道理谁都懂，可一旦理想与现实发生碰撞，有几个人不是碰到头破血流，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孤独会让人产生自我怀疑，很多时候她都会陷入这样的死胡同：没有人和她说话、没有人需要她、更加没有人关心她，她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或许这就是妥协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