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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既然活着,就不能整日伤春悲秋,而是要努力的加餐加饭,野蛮起体魄,文明其精神。

岁月极美,春花、秋月、夏日、冬雪,如果虚度,岂不是浪费了享受这大好韶华的机会,就像得知自己中了大奖,却发现彩票弄丢了一样悲伤。

能够健健康康的活着就是命运给所有人最大的恩赐。

桃花坞不同于别的宫殿最大之处便是它有自己的田地,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道庄以前跟着爷爷在山里居住,也是自己耕田、浇地、种植庄稼。搬到桃花坞后,发现还有这么一处宝地,便将这块儿荒废已久的田地重新运用起来,春种秋收,此时正是收获的季节。

她终日忙于农事,不亦乐乎。终于空闲下来时,便想着该给桃花坞换个名字。一想起桃花坞,她便总是想起唐寅那首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虽然很应景,但是太过孤高清冷了些,她可不想‘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而且如今这里被她折腾得面目全非,还叫作桃花坞,恐怕会惹得它的前主人不高兴,要改不如就改个彻底,便找了一块儿废木板削削剪剪,制成了一块儿崭新的门匾,然后挥笔在上面写下“易安居”三个大字。

她的字是熊侣教的,经过反复练习,和他写的已有八分相似。她怔怔地看着这三个字,记忆如泉,涌出的都是他的好:虽然总说她笨,可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教会了她每一个字;虽然表面不羁,但他却总是认真而又严格地督促她不许偷懒;虽然嘴上总是嫌她麻烦,但他还是细心的记住了她的每一个心愿,并一一帮她实现……

其实他对她也算用心了,毕竟她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爱慕的优点……

她甩甩头,提醒自己不能再去为他开脱。

收拾好心情,提着写好的门匾走到门外,看着桃花坞三个大字仰头深思——太高了,她够不到。只好先将牌匾放在一边,回去找个能登高的东西。在室内搜索了半天,终于将目标锁定为一个高桌。

“咦~啊……”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只把木桌移动不远,道庄喘着粗气抱怨道:“这桌子是什么做的啊,怎么这么沉?”

歇了一会儿,等手臂不酸了又去搬桌子,搬累了就再歇一会儿,用了半日功夫,到底将桌子搬到了门外。

这些日子,桃花坞的事靳安一直报给熊侣。其实不仅是桃花坞,楚宫里的风吹草动他都知道。只是有些琐碎的小事,他懒得去听,譬如后宫里那些争风吃醋和阴谋诡计。

但许道庄总能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譬如她竟然在宫里自己种上了地。她的事情听起来既轻松又解闷,桃花坞的事,无论大小,他都喜欢听。

靳安最懂得察言观色,见他听到桃花坞和道庄时,眉毛总会微微上挑一下,便将桃花坞的事事无巨细地报知熊侣。

以往每次,熊侣只是听听。这次靳安说完,熊侣执着白子正要落下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才悠然落下,然后慵懒地说:“随她折腾。”

正午时分,熊侣正悠闲地用着午膳,靳安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他耳边道:“许姬夫人正在摘桃花坞的门匾!”

熊侣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摔在了桌上,起身便往桃花坞走去。

夏风习习,骄阳似火。三伏天气,光是坐在一处不动都会出一身的汗,何况道庄此时已劳累了大半日,身上的汗不必说,早已如雨下。

她仍是仅穿了一件轻薄的中衣,白色的蚕丝窄衫,将她玲珑的曲线完美地展露出来,尤其是在被汗水浸湿之后。

熊侣冷冷地看了靳安一眼,靳安立即会意,赶忙对跟着的侍卫打了个手势,让他们都退了下去,然后才笑容可掬地看着熊侣,像是在邀功一般。

“你也不许看!”熊侣扔下这句话就朝道庄走了过去。

靳安纠结着要不要跟上去,不去他又怕万一熊侣需要帮忙,找不到他可就不好啦;去了还不能看,这要如何做到?索性低着头站在原地踟蹰。

“你在做什么?”熊侣眉头紧锁地看着道庄问,数月不见,她消瘦了许多,看来是真伤心了。

道庄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桃花坞,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吓得差点儿从桌子上掉下来,好一会儿才稳定住。见是熊侣,一脸的困惑:“你怎么来了?”

“路过。”

路过?道庄不可置信的转了转眼珠,桃花坞是整个宫里最偏僻的角落,无论去哪里都不可能路过这里,而他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是路过这里。

好吧,这个借口她给满分!不过管他是不是路过呢,这么热的天,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既然你正好路过,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不如帮我个忙吧?”

“你要做什么?”熊侣依旧面无表情的说。

道庄璀然一笑,转身摘下了门匾,递给熊侣道:“你帮我接一下这个。”

可是熊侣却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明显不打算帮她的忙。

道庄不满地撇撇嘴,突然看到不远处低头踟蹰的靳安,就像是在沙漠中突然发现了绿洲一样欣喜,连忙大声喊道:“靳安你也来了!快过来帮我啊!”

靳安犹疑地看了看熊侣,见他没有反对,既然不反对,就是默认了。于是他一咬牙,埋头走了过去。

“靳安你干嘛一直低着头,地上有银子吗?”道庄好奇道。

靳安凄苦地笑道:“夫人说笑了。”偷眼去看熊侣,见他面容似有舒展,知道自己马屁拍到位了,十分欢喜。

“那你抬起头来。”

“小人受风了,抬……抬不起来。”

“受风?好吧,那你能接住门匾吗?”

靳安又偷眼看了看熊侣,见他的脸又沉了下来,便道:“恐怕……接不了。”

道庄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只好自己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地上,靠在桌子旁,然后才从桌上跳下来。

刚走到墙边要去拿自己写好的牌匾,却被熊侣拦住了:“这匾是文王亲手写的,谁允许你私自摘下来的?”

道庄道:“文王写这字是给文夫人用的,我哪里敢和文夫人用一样的东西?再说了,既然是文王写的字,当然要放在国库或者宗庙里,每日三炷香供起来,怎能在外面受日晒雨淋?”

靳安觉得道庄的话很有道理,默默的在一旁点头,突然感觉到一阵凉风吹过,即便是这样热的天气,他也不愿接受这凉风,急忙垂着头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熊侣冷眼看着道庄,没有说话,又听她道:“我也写好了一块匾,”边说边用手指着立在一旁的浅黄色木板:“易安居,怎么样,接地气吧?”

熊侣顺着她的话看向那几个字,觉得那字迹颇有几分自己的风格,心中得意,神色才缓和了一些:“你愿意换就换吧!靳安!”

靳安立即朗声应道:“奴才在!”

“拿匾,回去!”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用那双犀利的眼睛上下扫视着道庄道:“再穿成这样出来,我会让你追悔莫及。”

他走以后,靳安才敢抬起头,对道庄满含歉意地笑了笑,急忙抱着牌匾追了上去,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在道庄眼前消失了,就好像他们从未来过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道庄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就是过来提醒她多穿衣服的吗?这么热的天,鬼才会多穿衣服呢!

她苦皱着眉看着他们主仆渐行渐远,终于发现哪里不对,急忙喊道:“靳安,你不是中风了吗?怎么又能抬起头了?”

良久,回应她的只有沉默的空气,道庄叹息一声,转身去看那张沉重的红木桌,喃喃自语道:“这么沉,也不说帮我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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