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成翠,近花嫣然。玉兰树上如千万盏华灯初放,溪水之中有百十只锦鲤空游,再配上鱼香四溢,庖丁之技,实属尽兴。
慕久笙不由感叹,这里虽无当初那前沿科技、高端玩法、新鲜事物等等,却也很是轻松,寻常的游赏便足矣让人心满意足、愉悦非常。
兴尽而归,四人各自骑着各自的马,往驿站而去。
行路之间,到一颇为破烂的地方,却见一户寻常人家挂着白幡,想来是家中有人故去。
这本也没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曾想,竟有几个衙役模样的人在那里大声言语呵斥。
“陛下亲自来咱们汾州城,你家挂白幡岂不晦气!赶紧收了收了!”那衙役挥着手道。
那户人家门外站着的,想来是家中主事的,哭丧着脸道:“这位官爷,就是陛下来了也不能不让我们办丧事吧!这死者伟大啊!”
衙役蛮横奸笑道:“死者为大?你家死的糟老头子难不成还能大过陛下去?简直放肆!”
那家主:“的,的不是这个意思!的就是想着,这偏僻地方,陛下也到不了这里呀!既是到不了,就碍不着陛下的眼,应当是,应当是无妨的吧!”
衙役:“哼,但你家在陛下来的时候做法事就是晦气!晦气!”
着,衙役照着地上啐了一口。
家主:“可是官爷,陛下五日前早早地便到了,那钱员外家不还是在四日前做了白事吗!”
衙役斜眼看去:“你家能和钱员外家比吗?人家钱员外外甥女柳姑娘日后保不齐是要进宫做娘娘的!你们家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好意思大言不惭,与人家钱员外家相提并论?”
进宫做娘娘?慕久笙斜眼看向楚临川,却见楚临川也是拧眉不解。
“表兄,你还有这样的艳福啊?”慕久笙调侃道。
楚临川无奈道:“去去去,瞎什么?人家钱员外外甥女姓甚名谁的朕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朕的艳福了?”
楚临川转头看向容砚,就见容砚极为缓慢的摇摇头,表示这一出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
许是这几个人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久了,吸引了那边衙役的注意力。几人虽衣衫式样简单,但用料看上去便光滑细腻,衙役虽认不清绫罗绸缎,却也知道这几人非富即贵,便是马匹也是溜光水滑一见不凡,绝非他们可以轻易招惹的。
加上近日来汾州城中子在此,贵人云集,保不齐就是子身边哪位要紧人物,不敢得罪。
一个衙役跑到几人身边,很是恭敬道:“几位,不知再次有何贵干啊?可是迷了路,需要的帮忙引路吗?”
楚临川朝着那户人家的方向努努嘴:“喏,那边是怎么回事?官府颁布了子来临、禁办丧事的政令?”
那衙役眼珠子一转:“呵呵,自然是没有的。不过,那户人家也是可惜,他们家没有交管辖这一片的黑哥,也就是我们的头儿,没有交保护费。黑哥不能撵走他们,还不能寻衅滋事报报仇吗?”
楚临川似笑非笑地看了这衙役一眼:“保护费?”
衙役赶忙解释道:“几位贵人有所不知,我们这片辖区,每户人家是要上缴保护费给黑哥的,每年一两银子,不交,就会像今日这户人家这般被收拾的!”
慕久笙和叶荣筝两个倒是有些惊讶这衙役如此坦诚,楚临川、容砚却很是自然。
楚临川:“旁的辖区可也是都有此事?”
衙役轻笑一声:“贵人笑了,汾州虽比不得帝都、金陵这些个了不得的大朝市,却也是比寻常的城镇好上许多,自有那贵人区,住这些达官显赫,如何能收那保护费?”
楚临川也不意外,慕久笙却忍不住道:“照你这法,岂不是越没钱,越要收?”
衙役:“这位贵人的正是,可不就是越没钱,越受欺压,越要交费,花的越多嘛!到那贵人区,保不齐还要衙役自己给人家掏腰包,求人家莫要为难自己呢!”
慕久笙:“既然如此,你们做衙役的,是喜欢在贵人区任职,还是穷人区呢?”
衙役:“自然还是贵人区。”
叶荣筝:“可照你的法,这穷人区得钱才多呀!”
衙役年纪不大,眼中却带着些红尘看尽的沧桑:“这两位贵人想来是不太领略这些个民间的人情世故的。人人都想力争上游,做这个衙役,虽是官差,却比不得那些富贵人家家里的一只狗。”
顿了顿,衙役继续道:“在这里巡游,或许挣得多些个,却也是大头给上司,到我们这些不起眼的衙役,顶多分上那么个指甲缝。再者,那富贵辖区的衙役,随便哪位贵人胡乱打赏些银两,就抵得上几年的俸禄。若是再得些造化,被人看中带走去做个家奴,也是了不得的了。”
慕久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是如此。”
容砚:“那钱员外的外甥女又是怎么回事?”
衙役:“钱员外的外甥女柳如知生得是出了名的貌美如花美若仙,那脸蛋、那腰肢那是无一不美,被誉为汾州第一美人。前一阵汾州知府因着陛下要来,特地选舞姬,便将她给选上了,而且据是做领舞的。前些陛下一直不曾露面,可听今晚陛下要来,自然是有机会和她见上一面的,如此美人,可不就十有八九,是要进宫的嘛!”
容砚:“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你们猜测?”
衙役一拍手:“十有八九嘛!这名义上是选舞姬,实际上不就是给陛下选美人嘛!”
慕久笙听闻,忽觉心里有些不舒服,一推叶荣筝:“你觉得那美人与这位姑娘相比,谁更美?”
叶荣筝瞪了一眼慕久笙斜眼看向衙役:“谁更美?”
衙役:“这位姑娘也是个仙似的大美人,只是,那钱员外的外甥女,的也没福一见啊!”
楚临川:“且回来,这些个银两你收着,暂且算作那户人家的保护费了。”
着,楚临川扔过去一块银子:“日后让那什么黑哥莫要再如此为难。另外这块银两是你的,算作你为我们解惑的报酬。”
言罢,又一块银两扔了过去,衙役欣喜接过,一感受到手中份量,顿时欣喜若狂,喜笑颜开道:“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完,衙役转身跑了过去,只是转身之后,衙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许多。
正好让站的略靠前的慕久笙看的个正着。疑惑问道:“我怎么觉得他没有那么高兴啊?”
容砚:“因为陛下给的,不是他想要的。”
慕久笙和叶荣筝疑惑,慕久笙:“那他想要什么?”
楚临川:“生儿,你,他为什么如此逢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久笙皱眉:“难道不是因为看着咱们衣衫不错,图个奖赏?”
楚临川:“图奖赏是真,却不是图的个这么个奖赏。”
容砚浅笑:“陛下所言甚是,依为师看来,这衙役瞄上那黑哥的位子了。”
慕久笙恍然:“所以依着容师父的意思,这衙役是想借咱们的手,指望咱们打抱不平,收拾了黑哥?”
叶荣筝继续补充道:“然后希望指着咱们对他有好感,提拔他上位?”
容砚:“甚至不用咱们提拔,只要他表现的与咱们熟识些,自然是会有的是人上赶着扶持他。”
叶荣筝:“果然是好机巧的心思啊!所以因为陛下替那户人家交了保护费,就意味着陛下接受了这样霸道的存在,自然不会将他的阻路石给挪走,所以他才不高兴。也是因而,你们陛下给的不是他想要的。”
容砚赞许的点点头:“叶姑娘所言甚是。”
慕久笙:“不过既然黑哥如此行事,为什么不顺势让这衙役上去?”
楚临川淡淡道:“生儿以为,让这么个衙役上去,便能阻隔了这保护费的行为吗?”
慕久笙:“你是……”
楚临川:“不错,这子只会野心更大。如此机巧的子,若是心术不正,只会危害更大。朕不知道这子的心术如何,至少黑哥每年一两的银子,是百姓可以接受的。如茨话,朕为什么不能用黑哥?用着黑哥,这个辖区的百姓还可以活下去,换个人上来,若是要上二两,甚至十两该如何?”
慕久笙朝着楚临川拱拱手道:“原是如此啊,佩服佩服!”
几人这边正着话,那边衙役把银两递交了过去,跟着另外几个衙役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慕久笙本以为那户人家就算不亲自过来道个谢,也应当远远的意思一下点点头吧,谁曾想,那户人家的家主看见他们,竟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而后走了过来。
这下子,便是连楚临川和容砚两个也不出来为什么了。出于好奇,这四个人便在这里等着。
那家主走过来后,一改之前对着几个衙役时的哭丧面孔,很是直接道:“你们得给我十两银子!”
叶荣筝诧异:“为什么?”
那家主:“你们方才的银子是为我花的,应当是要给我的,那就是我的银子。你们没有权利用我的银子去替我花钱,相当于因为你们我损失了十两银子,如此,你们自然应该还回来!”
叶荣筝气的险些没一鞭子抽过去。什么逻辑啊这是?
慕久笙皱眉:“照你这么,我们帮了你,还是我们的错了?”
那家主许是看着容砚书生气十足,就那么拦在了容砚马前,防止这几个人跑了:“你们花了我十两银子,不管是为谁花的,那都是没道理的。”
慕久笙:“那是我们的银子,从来就不是你的银子,我们有权决定我们的银子要如何使用!”
那户家主:“但你们没有权利去替我交什么破烂保护费!那些个贪官污吏就是被你们这些个自诩良善的有钱人给惯出来的!你们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助纣为虐,你们应当为他们剥削的民脂民膏而付出代价!快点吧,别耽误时间,把我的十两银子还给我!”
慕久笙表示,简直是……一派胡言,这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不清啊。
而周遭的邻里街坊见衙役们走了,走出来,还指指点点道:“看吧,直接把钱给这李富贵不就得了!给什么衙役啊,被缠上了吧!”
“就是,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交个保护费就想让李富贵感激他们?”
更还有喝彩的。
“李富贵,好样的,你做的对!不给钱就不准走!”
李富贵闻言愈发得意洋洋:“看到了吧,赶紧的,把钱还我,我就不与你们计较了!”
楚临川虽武艺高强,却是总不能对着这些百姓出手。而且和这种人是讲不得道理的,他们的歪理让他们自己都信了,有哪里会考虑这些所谓的是非曲折呢?他们的理,就是得更多的银子,活下去。
然而正是此时,方才那几个衙役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怎么冒犯贵人啊?”
“都散了散了!”
“谁要是再敢讹人,保护费翻倍!”
那群百姓全都各自散去,李富贵见状,这才气哼哼的回了屋子里去,嘴上还念叨着:“敢坑老子银子!”
见此,慕久笙不由感叹:“这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上不讲理的人,还是要以暴制暴啊!”
叶荣筝:“为什么他们不怕咱们呢?”
容砚:“是县官不如现管,咱们看他们再不顺眼,又能如何?杀不得,打一顿他们也无所谓,比吵架更是吵不过他们。而衙役们却能实实在在的决定着他们的保护费,以及他们的生死这些大事,自然是更怕衙役一些。”
楚临川跨坐在马上,对着几个衙役:“多谢几位了!”
那几个衙役赶忙道:“贵人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
几人策马而归,耽搁一阵,已然是日落西山。晚上还要参加汾州知府的夜宴呢,各自更衣准备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