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汤老太君六十寿宴,当今圣上携镇南王世子亲自来祝寿,汤家在扬州及至青云王朝之内的声望都更上一层楼。
来巴结的、来祝寿的、来送礼的,你来我往很是热闹。汤家老太君的寿宴的请帖更是千金难买、一帖难求。
提前一日,汤家所在街道已经是严防死守、连只苍蝇、麻雀都飞不进去,汤家更是张灯结彩、披红帛、挂红绸,最好的戏班子、最好的厨子都已经在汤家随时待命。
寿宴当日,汤老太君不亮便被丫鬟们唤起,按品大妆,金丝攒凤簪、累丝镶珠抹额、绾山松特髻、贴假鬓花钿、着真红大袖衣、戴珠翠蹙金……
老太君一边半眯着眼让丫鬟们给上妆,一边道:“哎,幸而这六十寿辰只一次,若是年年如此,老身这一把老骨头,可受不起啊!”
钟姑娘亲自上前,接过丫鬟手中的镶宝石碧玺花冠,给老太君戴上,道:“外祖母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等陛下亲临的荣耀,换了旁人,莫年年如此,怕是日日如此也乐意!”
老太君笑着摇摇头,钟姑娘赶忙心的避免扯到头发,老太君道:“纫丫头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你看到的是汤家今日风光又荣耀,可焉知这风光荣耀之下,是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的花钱如流水,你,这谁家能承担的起呢?”
钟之纫咬咬唇:“这外头的进礼与陛下的赏赐,也补不得亏空吗?”
老太君轻叹着摇头:“御赐的宝物你得供着,高高的供着,是荣耀,可是荣耀又不能当饭吃!这外头的献礼你得打点着,你还得还礼!就算有些节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不顶事啊!而且经过今日,汤家就不知道是多少人眼中钉、肉中刺了,若是日后汤家不能夹着尾巴做人,保不齐哪就塌地陷喽!。”
将珠光宝气的冠冕固定好,端正,钟之纫端详了下又问道:“那假若老太君有选择的机会,可还会希望陛下来参加?”
老太君闻言,忽然咧嘴一笑:“当然喽!纫丫头啊,这世间有的事情你就算看的再清楚,待到你选择的时候,还是会选择那个看着风光无限,实则万丈深渊的!这点,谁都不能免俗,你外祖母也不例外!”
钟之纫噗嗤一笑:“外祖母!”
老太君看着外面色,咿咿呀呀轻声唱道:“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钟之纫歪在老太君腿旁,起先听得痴痴然,待听到那句“眼看他楼塌了”时,先是想笑,笑过之后,又觉无限凄凉。
老太君伸手抚了抚钟之纫的面庞,继续唱道:“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鞭炮声、丝竹声、道贺声在汤家就不曾停过,汤泽湘的三个儿子、五个侄子早早便立在汤府大门之外迎接往来宾客,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汤二公子,恭喜恭喜啊!”
“三公子,老太君近日身子可还英朗啊?我家那老夫人记挂着她呢!”
“五公子,三姑娘可好啊?生家的妹子老在我面前提她温柔好脾气!哈哈!”
…………
…………
但真正能够入府的只有与汤家关系足够亲近的以及地位足够高的,比如钟家。
其余之人可坐在汤府在府外大摆流水宴处。
喜宴之上,厅堂之内,楚临川、慕久笙以及汤老太君这些重要角色均还未到,却已经是人满为患、人声鼎罚
众多姑娘、贵妇、女眷坐在里屋中屏风后面的席位之上,而其余男客均在外间之郑
隔着几乎透明的屏风,两侧均可瞧见彼此,却又多了些影影绰绰,朦胧之美。
众人坐定,汤老太君被钟之纫以及钟三姑娘一左一右的掺着出来。
老太君被搀扶到上首侧一些的位置,楚临川在,谁也坐不得他上首。
而汤华燃顺势在老太太身边坐好,钟之纫本想回到钟家席位,却被老太君拉住:“纫丫头,你远在外地,咱们祖孙俩难得见一面,你,就坐我边上!”
钟之纫浅笑坐下。
钟家主闻声欣慰的点点头,娶妻还是要娶这样门当户对的,比如汤家,便是自家姑娘都能得到照顾。
倒是汤泽湘的夫人看着眯了眯眼睛,颇为不悦。汤华燃那丫头也便罢了,虽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汤泽湘弟弟的,但到底姓汤,也总好过放个汤泽湘庶出的女儿上去,但是钟之纫算怎么回事?老太太实在是太偏心!
“陛下驾到!世子爷到!”尖锐的嗓音响起。
从里屋到外间,无不出来跪着:“臣妇、女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楚临川依旧是在自己的位置坐定之后,方才笑着道:“众卿家平身吧!”
众人起身坐会席位。
而楚临川身后李子端着个锦盒,颇为肉痛的走入内间,道:“汤老太君,这是陛下给您准备的礼单!”
老太君赶忙再次离席,跪下,双手接着。
老太君一跪,哗啦啦的众人又都跪了出来,慕久笙瞧得都腿疼,同时忽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转头问楚临川道:“我是不是也要送礼?”
楚临川斜眼看过去:“你呢?”
慕久笙心里一凉,有些尴尬又紧张,话当年在学习的时候偷偷看闲书被当场抓获都没这么紧张的……
“如果我没准备,会怎么样?”慕久笙心翼翼的问道。
楚临川眼眸里带了些趣味,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道:“看来有人要丢人了!”
慕久笙咬咬牙,打算把手腕上青玉案的珠子送出去,真可惜了,这珠子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串,每一颗青玉珠子都带着红晕,更为难得的是,这些红晕连起来毫不凌乱,有的多些有的少些,看起来如若一缕春风。
楚临川看着慕久笙伸手抚摸着自己的手腕且颇为不舍的样子,眼眸一厉:“你敢将朕送你的东西送给别人试试?”
慕久笙缩缩脑袋:“我身上头顶的玉冠不能摘,另一块象征身份的玉佩不能送,再有便是什么扇坠之类的送出去丢人,也没别的可送的了!”
楚临川声音冷冽:“呵,那就让朕看你丢人好了!反正你要是敢将朕送你的东西送了人,朕保证你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子都会很销魂!”
慕久笙赶紧打消了念头,反正这珠子自己本来也舍不得……
此时,李子公公已经打开锦盒,拿出其中的卷轴,拉开,念道:“银白点珠流霞花盏、墨色翡翠荷花坠子、尚品樊鼎沉水香奁、玉浮雕荷花鳜鱼佩、薄胎铜海纹底青瓷、紫檀帛画镜锦妆匛一个、新疆和田玉掐金镯一双、溢彩画壁琉璃杯盏三只,另有南海珍珠十觞、金千两、银钱万两!”
李子公公念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
老太君叩首:“叩谢圣恩!”
慕久笙忽然觉得要丢人了,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偷偷摸摸从楚临川身上扣个扳指或者摘个玉佩下来,就惊讶的看见,甄子不知自何处走了出来,同样端着个锦盒,朝着老太君走了过去。
甄子:“老太君,这是我家世子爷的礼单。羊脂白玉一笔寿字簪一对、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羊脂玉镯一对、蝴蝶鎏金耳环金珐琅九桃薰炉一个、荷花莲子镂金手串一双。黄金百两、银钱千两!”
慕久笙歪头:“你安排的?”
楚临川近乎无语:“朕拨给你的你的人,要是需要你的提醒才会帮你备办这些的话,可以趁早去阎罗殿报道了!”
慕久笙迟疑了一下,激动道:“他们这么能干呐!”
楚临川疑惑:“谁家的属下都会自觉帮着主子把一切处理好的吧!难道之前镇南王府不是?”
慕久笙轻咳两声,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刚刚的那些真的是我送出去的?”
楚临川简直要被慕久笙蠢得不忍直视:“不然呢?”
慕久笙先是肉痛,那么多的银钱宝物就被送出去了,而后又再度兴奋:“能被拿出去送礼,是不是明那些东西对于我来不算什么?”
楚临川毫不客气的泼慕久笙冷水道:“甄子之前是宫中的,见过的宝物极多,那些东西在他眼里确实是不算什么。但是么,大抵能有镇南王府半数家产吧!”
实话楚临川也很奇怪,为什么镇南王府这些年居然都没什么积蓄,甄子之前帮着打点的时候,就已经和他过一次了,银钱之少,少到可怜。
镇南王府现在的大半家产几乎都是他赏赐下去的。
慕久笙感觉自己心跳要逼停了,半数家产没了?这也太坑了吧!
慕久笙伸手捂着面具:“表兄,你如果把我卖了,能换回我的半数家产吗?”
楚临川很是恶劣道:“朕的镇南王府剩下的半数家产就是你!”
慕久笙瞬间挪开手,瞪圆了桃花眼:“所以我现在身无分文?!您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慕久笙感觉自己要在人家的寿宴上哭出来了。
楚临川更加恶劣的道:“有,就是朕刚刚是骗你的!”
慕久笙愤怒的眼神嗖嗖的朝着楚临川飞射过去,这话实在是太欠扁了!
忽然又改为希冀的眼神:“所以我现在还有很多家产对不对?”
楚临川悠悠端起面前茶水,吹开表面浮着的茶叶,轻抿一口,道:“朕仔细想了想,你贪吃贪玩贪睡,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应该是不值镇南王府那半数家产的!”
慕久笙愤怒的眼刀子又朝着楚临川飞了过去,楚临川欣赏了下慕久笙愤怒的眼神,颇为满意道:“所以不日之前,朕又给你的镇南王府赏了些东西,再加上你每月俸禄,活着应该不成问题!”
走回来的李子公公翻了个白眼,那是赏了些东西吗?镇南王府的赏赐是如流水,只不过没有特地宣扬罢了,有的人别人不他还真就不知道!
慕久笙松口气,总算放心了些。
汤泽湘走了过来,递过来个折子:“请陛下先点出戏,好让戏班子们先备着,稍后上场!”
楚临川也不客气,接过折子大致看了看,道:“今日老太君寿辰,就点出喜庆的吧!就满床笏了。”
楚临川点好了,汤泽湘又请慕久笙点,慕久笙虽然都不知道这些名字背后带着怎样的故事,但也跟着点了个看着名字就很喜庆的:“就这个,富贵长春吧!”
汤泽湘喜笑颜开:“好嘞!下官这就去让他们备着去!”
楚临川轻声道:“怎么样?是不是看那些戏曲名字发现都不知所云啊?”
慕久笙轻哼。
楚临川笑道:“朕发现你真是但凡和文化沾点边的都不知道呵!真不知道之前苏湛是怎么教的你!”
慕久笙心里暗道:没教过我!连面都没见过!
用过饭,又改到旁边几幢楼二楼坐着,几个楼围着个池塘,池塘中间有个空旷的平地,戏班子们便在那里唱曲。
其好处便是一来水域好看,二来声音空旷悠远,且可容纳许多人。
喜鹊的叽叽喳喳的叫着,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唱着,慕久笙打个哈欠,若是知道她们在唱些什么也便罢了,可惜不知道。只能看着身边人叫好时跟着笑笑,身边人感动的抹泪时把笑容收回。
最后上场的不是戏班子了,而是一段剑舞,那女子蒙着面,面纱之上露出的双眼炯炯有神,明亮清丽,一段剑舞行云流水,动作刚毅有劲,腰肢纤软柔美,连柳如知都有所不及。
更为出奇的是,这女子是左手使剑,右手一直握着拳,慕久笙看了看,忽然意识到什么,够唇浅笑,这位,大概就是那位传闻之中的汤大姐汤华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