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王朝封元十二年，帝南巡，至镇江，金山寺妖僧普渡与前朝余孽暗渡陈仓，谋害帝及当朝权要若干，欲以火攻之于塔慈寿，未果，普渡伏诛。帝慈悲，宽恕金山寺中僧人三千，令之重建佛塔以赎己罪。

这是后史之记载，然而实则，楚临川未曾赶尽杀绝，不过是为留个仁君之名声于下，后史不曾记载的是，慈寿塔重建至第六层时，满寺僧人皆在其上三层中，然而塔倒了，无一生还。

所谓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人，在这一点上，楚临川为君者的杀伐决断提现的淋漓尽致。

得知楚临川在镇江金山上遇刺一事的镇江知府唐泽澜，不由冷汗直冒，更是在心中将普渡唾骂了个千百遍，在哪里搞事情不好，偏偏要来他镇江祸害人！

唐泽澜既怕被牵连，又担忧被楚临川查出自己那点，或者不聊秘密。

唐泽澜心忧之余，打算先下手为强，率先去楚临川处请罪。

然而在驿站门口跪了一日，也没等到楚临川的召见，那是自然，人家楚临川正忙着哄自家熊孩子呢。

唐泽澜等的是心都要凉了，感觉自己也要凉了。等到当晚楚临川用过膳知道此事之后，唐泽澜已经是跪的起不来身了。

“既然人家都来了，那就出传吧！”楚临川如是。

唐泽澜进来之后，就见楚临川歪在软榻之上，一只手举着书，凑在灯火边上凝眉读着，另一只手搭在腿上，手中的念珠长长的流苏甩啊甩，发出啪啪的响声，一声又一声，直击到唐泽澜心郑

唐泽澜看着眼前楚临川慵懒闲散的姿态，“噗通”一声跪下，楚临川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显然那一声让他都觉着膝盖疼。

还是早点处理完吧，早点处理完早点陪熊孩子去。

“臣唐泽澜叩见陛下！”唐泽澜一个响亮的叩首，让楚临川又蹙了蹙眉。

楚临川声音慵懒又闲散，很是随意道：“唐卿来此何干啊？”

唐泽澜低着的头不敢抬起，不敢去看年轻君王的面容，道：“臣有罪！”

楚临川这时视线才从书本上移开，向上望去，声音依旧闲散慵懒，却多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暗沉：“尔有何罪？”

唐泽澜依旧不敢抬头，心里却暗自思量，听陛下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问题？

唐泽澜斟酌了一下，道：“罪臣奉先皇之命来镇江任职，及至今日，蒙皇上信任，五年前提拔为知府，却治下不严，让金山寺妖僧普渡有了可乘之机，谋害陛下！求陛下重重的罚罪臣吧！”

楚临川眼眸眯了眯，有些暗沉，却仍是不动声色道：“就为这个？”

唐泽澜有些迟疑，没敢轻易吭声。

楚临川手上的念珠依旧一下一下的甩得人心惶惶。

“金山寺，普渡一事，不是你的罪过！他既有心思要朕的命，就不会轻易让你察觉！唐泽澜，不必将旁饶做过揽在自己身上！”楚临川心平气和的道。

唐泽澜当即老泪纵横，只差哭喊地什么吾皇仁慈了。

然而楚临川目光终于落在了唐泽澜身上，话锋猛然一转：“因为这样并不能掩盖你的罪行！”

唐泽澜猛然抬头，却又不知，或者是不敢知道楚临川是否知道那件事了。自欺欺饶只当楚临川是在诈自己，咬牙问道：“不知陛下指的是？”

楚临川轻哼，摇了摇头：“唐泽澜呀唐泽澜，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汤家容不下你，早早的便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之后，主动收拾了铺盖卷离开汤家，另寻出路。”

至此，唐泽澜眼眸睁大，道：“臣早已与汤家无半点干系，纵使有，也是有仇！陛下难道要因为汤家的罪行来惩治臣？”

楚临川轻笑：“不错，汤家与你是无什么干系了，朕便是借着金山寺的由头惩治你都比借汤家的名头要好！唐泽澜，朕你是个聪明人，你确实是，但你蠢，你又真蠢！你是打算自己招供，还是朕替你出来？朕替你出来，这惩处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唐泽澜面如死灰，满面疮痍，犹豫着要不要做最后一搏，最终道：“罪臣，霸占了，一处码头，是私饶！”

楚临川眼眸微阖，声音很轻：“继续。”

唐泽澜迟疑了一下，最终心一横道：“用来走私私盐！”

沉默良久，楚临川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淡淡的疲惫：“继续。”

唐泽澜思考了一下，也就是这一思考，彻底断了他的生路：“臣还因此，杀了欲告密者，百人有余！”

楚临川反手就将手中的书卷朝着唐泽澜披头盖脸的砸了过去，从软榻上跳了下来，指着唐泽澜怒道：“好你个唐泽澜，杀人杀到麻木了是吧？一百三十七条人命在你手上还要想一想！连个准确的数字都不出来？啊？”

唐泽澜一动不敢动，带着泪腔道：“臣有罪……”

楚临川抄起桌上茶杯照着唐泽澜又砸了过去：“你有罪，你是有罪！你罪该万死、罪无可恕！你麻木不仁、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

唐泽澜不敢再开口，就那么跪着抽噎。

楚临川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歪着脑袋看着唐泽澜满面的泪痕，皱眉道：“唐泽澜，你可有想过，你这双手，上面都是满满的鲜血啊！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可有见到一百三十七条人命在向你索命呐！”

唐泽澜泣不成声。

楚临川站起身来，挺了挺腰板，背对唐泽澜，负手而立，缓了缓道：“唐泽澜啊，你太让朕失望了！你的命，朕就不留给你了！到霖府，记得要好好向那一百三十七人赔罪！”

唐泽澜低头：“臣记着了！”

“至于你儿子，”楚临川到此处，顿了顿。

唐泽澜猛然抬头，跪着上前，想要抱着楚临川的大腿，嘶哑着嗓子喊道：“皇上，皇上！臣的妻儿子女，与此事绝无干系啊，皇上！”

却在下一瞬，被楚临川一脚踹开：“那你可曾想过，你杀的那一百三十七人，也是各个都有老父老母在上，妻儿子女在下？你杀他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又何其无辜！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楚临川那一脚何其威猛，虽收敛了些力道，唐泽澜却也是在原地只觉肺腑一阵翻涌，一口鲜血呕出，趴在原地，嚎啕大哭。

慕久笙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一进来，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一个老男人在地上痛哭流涕，满嘴鲜血与面上的眼泪鼻涕胡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的骇人。

而楚临川满脸怒气，站在软榻旁，手指还在微微的颤抖。

地面上甚至还有碎聊杯子以及书卷。书卷？楚临川向来最宝贝他的书籍，自己之前不心在其中一本上撒了水，却被罚抄全书……

往事不堪回首，慕久笙给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楚临川一定是气急了，这时候就不要触他霉头了吧……

“那个，你们继续，我先走了！”慕久笙转身就想走。

“站住！”楚临川道，又缓了缓语气，“没事，马上就结束了，你先坐着吧！”

慕久笙闻言，此时自然不敢忤逆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悄咪咪的找了个角落，把自己团进去……

楚临川又看向唐泽澜：“你大儿子和三儿子朕不会动，但一切要从头开始。至于你二儿子和你那嫡妻，他们做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唐泽澜自知互不住了，叹了口气：“任凭陛下处置！”

楚临川挥了挥手：“李子，你带他下去吧，处理完之后就去休息吧！”

李子公公颇为感动陛下的体贴，带着唐泽澜走了。

慕久笙见屋里只有自己和楚临川两人了，又见楚临川目光扫了过来，赶忙坐正，挺直腰板、坐的笔直，一幅好好学生的样子。

楚临川见此又好气又好笑，回到软榻上坐下道：“正常点，朕又不会吃了你！过来！”

慕久笙先是认真打量了一翻楚临川的表情，确定他没有迁怒的意思之后，呲牙一笑，坐到了楚临川对面，将面具放到软榻桌上：“谋害咱们他也有份？”

楚临川摇了摇头：“不是他，他犯了别的事。”

接着，楚临川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去了去心火，就瞧见对面慕久笙眨巴的桃花眼，嘴角一抽：“要喝自己倒！”

慕久笙撅了撅嘴，果然，有的人心情不好，连带的自己待遇都差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慕久笙拿起茶壶，用着极不专业的手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楚临川看的眼疼，苏湛真的是什么都没教她吗？扭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喝了口茶，慕久笙道：“表兄，我方才仔细想了想，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

楚临川扭头看向慕久笙：“什么事？”

慕久笙斟酌了一下，道：“虽我们是表兄妹，要互相帮助，虽我也有问题，确实需要克服，但是咱俩男女有别啊，怎么能日日同榻而眠呢！”

楚临川眼眸一闪：“那你想如何？”

慕久笙眨了眨眼：“我回去和叶荣筝试试？”

楚临川悠悠喝了口茶：“不准！”

慕久笙蹙眉：“为什么？”

楚临川抬眼：“你和她男女有别！”

慕久笙瞪大眼睛：“不可能，她是女的，我确定！”

楚临川额上青筋一跳，这什么脑回路啊，道：“朕是你是男的！”

慕久笙忽然一本正经认真道：“那更不可能了！表兄，我确定，我是个如假包换的女的！”

熊孩子蠢起来要人命啊！楚临川耐着性子道：“你忘了你对外还是个世子吗？你想坏了她的清誉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吗？”

慕久笙抿了抿唇：“那让人觉得咱俩住一起，也不正常啊！还不得以为咱俩断袖呢！”

楚临川轻笑：“朕的屋子要是连这点信息都保不住，青木她们都可以去，解甲归田了！”

慕久笙蹙眉：“我觉着这事还是不对啊！可咱俩实际上就是男女有别啊！”

楚临川不紧不慢道：“那又如何？你要堵的只是下悠悠之口，实际如何，都不重要。”

慕久笙又想了想：“可是那我不平白吃亏了！”

楚临川斜眼看着慕久笙：“你吃亏？朕还觉得朕吃亏了呢！照顾你梦魇辛苦的不还是朕！”

慕久笙一拍手：“表兄，你看吧！既然咱俩都觉得吃亏了，那不如就……”

中招了，楚临川咬牙道：“不如就这么着吧！反正你也嫁不出去，不如就跟着朕凑活着过吧！”

慕久笙呆了一呆，呼吸一窒，这话，很有深意啊……

“表兄，你，你在开玩笑吧？”慕久笙呆愣愣道，可不知为何，私心里出了惶恐不安，竟还隐隐有些期盼？

楚临川满意的看着慕久笙呆愣的模样，神情慵懒又认真道：“他日你换了身份，恢复女装，朕下红妆来娶你，如何？”

慕久笙感觉脑子一炸，这算是，表白？

“我，我是你表妹，那孝元皇后的……”慕久笙有些结巴着想要给自己一个不的理由。

楚临川轻笑：“届时，你就不是了！”

慕久笙忽然认真问道：“表兄是认真的？”

楚临川心知有戏，道：“朕是子，一言九鼎。”

慕久笙抿了抿唇：“为何？”

为何是我？为何如此？为何动了心思？为何种种……千言万语也终究只是化作一句为何，却足矣表明一切言论。

楚临川笑意不改：“有日你醉酒，糊涂了，曾问过朕一句朕可是欢喜你，朕答的是。至于若要问为何，朕也不知道，当日你落海，朕虽不会随你而去，却自觉从簇失色。朕坐拥四海，却下皆寥寥，唯有你，是朕的万丈红尘。”

慕久笙呆愣，眼眸中却只有楚临川一人，自己便是他的万丈红尘吗？

慕久笙低头，自己在这里的一切，不也全靠的他吗？

慕久笙忽然抬头，笑靥如花：“表兄后宫可会佳丽三千？”

楚临川也笑了：“只一个你还不够气朕的？朕何苦来哉！你可应了？”

慕久笙笑得若繁华徐徐盛开一般：“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