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川认命的帮慕久笙付了银两,买下那块地方,心下自我安慰道,好歹知道找自己要钱,总比找别人像什么容砚、顾南柯之类的好。
慕久笙自然不是没钱,毕竟每月的世子俸禄、近日来的赏赐都摆在那儿呢,只是不太喜欢花钱的感觉罢了。
就好比有人给了慕久笙二百块钱,慕久笙花了一百买东西感到肉疼无比而如果那人直接花一百块钱买好东西送给慕久笙,慕久笙便是欣喜若狂了。
楚临川和慕久笙两人趁着夜色,在街上行走,也别有风趣。
中秋前后,帝都之中正可见“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景象。
街上的玩意儿也是不少,楚临川旁敲侧击问道:“这几日出了宫来,应该不只是看了个茶馆吧?可还有其他满意的东西?”
慕久笙笑嘻嘻道:“那是自然了!东西虽不及宫中精致,却别有着趣味呢!”
楚临川点点头,继续道:“看来玩儿的不错,可有看见什么……觉得适合朕的?”
慕久笙眼珠一转,忽然随手一指道:“看那儿!”
楚临川顺势看去,却见是一户售卖农具的店铺,脸一黑,拍了拍慕久笙脑袋道:“坏丫头!尽会打趣朕!”
虽这么着,楚临川却也还真兴致勃勃的拉着慕久笙过去观摩瞧上一瞧,来也是奇了怪了,这繁茂的地方,竟还有售卖这些的地方。
两个衣着华贵的贵公子,却围聚在一处农具店前,看起来实在是稀罕得很,然农具店所在之处却是灯火暗淡,倒也未曾引人注意。
那卖东西之人,倒也不曾料到就自己这店还能有贵人关注,见来了人,倒是想狠狠宰一顿。
楚临川随手拿起一个钉耙,单手颠吝,到不觉得什么,慕久笙看楚临川的样子只道是很轻松,接了过来险些没被坠到地底下去。
放下钉耙,手颤巍巍的指了指楚临川:“不是人!”
楚临川一脸无辜,明明就是很轻松,嘴上道:“叫你平日里不好好练功!”
掌柜的笑呵呵道:“二位公子可认得此物?”
楚临川随口应道:“倒是不识得。”
不识得就对了!掌柜的娓娓道来:“这叫钉耙,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啊!平日里农家用来碎土、平土、松土,便是上的神仙,那蓬元帅的兵器,就是这九齿钉耙呢!”
慕久笙噗嗤一笑:“表兄,你要用它来做武器吗?”
楚临川无奈的看了慕久笙一眼:“朕……本公子又不是猪八戒!”
慕久笙啧啧两声,却也不再什么。
楚临川随口问道:“这东西怎么卖的?”
那掌柜的信口就道:“也不贵,就二十两!”
慕久笙没注意到楚临川有些不太自然的眼神,张口就道:“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那掌柜的赶忙道:“这位公子,的这货就值这个价!您看看,这钉耙用的是上好的木头做柄,不容易烂,这钉齿,用的是黑铁!再坚硬的土块都能破开……便是宫里,前一阵还来的这里买呢!”
宫里?慕久笙眨眨眼。
楚临川闻言状似无意问道:“宫里你卖的多少?”
掌柜的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下:“宫里嘛,肯定要稍微贵一点嘛!不然哪对得起宫里贵饶身份!也就……五十两!”
楚临川握着钉耙的手一紧,登时清脆的咔嚓声响起,慕久笙看了一眼那钉耙,这回是不想买也得买了。
没再和店家掰扯,楚临川拉着慕久笙朝外去,慕久笙疑惑问道:“怎么了?”
楚临川阴着脸道:“前一阵李子来朕这里抱怨,农具太贵了,真不知道农户们是怎么买的起的!内务府支了千两纹银去买农具!”
慕久笙:“……”好像一不心发现了一起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大额诈骗案。
而且,在李子公公那样几乎严苛的看守下,内务府还能这么有本事有能耐,也是厉害了。
楚临川不爽的自然不仅仅是银钱的损失,而是这宫中有欺上瞒下的行为,贪污舞弊在所难免,但楚临川一直觉得都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而如今宫中发生的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就明,这宫中的体系,出现了漏洞,自己的掌控,也覆盖的不再完整。
以见大,甚至慕久笙的秘密、自己的事情,都有可能被别人掌控,甚至成为用来搏击自己的致命一击。
宫中上下需要彻查,而内务府总管,便是第一个要收拾的,至于更换人选,李青山不是还有个儿子在京中待命吗?
不过今晚,还是先陪熊孩子玩乐吧!楚临川想,这若是不是在安稳的年代,自己大抵便是那误国的昏君吧!
慕久笙不知道楚临川的想法,只当是被骗了银子而不爽,难得的大方一回,自掏腰包给楚临川买了条腰带,楚临川心情大好,当时就换上了。
回至宫中,由李子公公负责宫中彻查一事,李子公公因为先前办事不利而自责不已,对此自然是尽心尽力。
宫中一时间人人自危,被防备的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难以飞出去。
“他似乎已经有所察觉!”昏暗的房中,一个男子单膝跪地道。
“哼,那又如何?最关键的秘密他没有掌握,便是把宫中上下翻个地朝,也是无用!到头来还不是败在女人手里!”另一个男子道。
“但属下觉得,主子还是要提高警惕!”
“你莫不是怕了?胆如鼠!”
顿时站着的众人争作一团,上首坐着的人只是歪着脑袋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而一青衣男子忽然厉声喝道:“够了!咱们还没有直面封元帝,却已经内乱,届时还有什么本事和他抗争?”
众人再看看上首那异常沉默的男子,立时安静了。
而上首撑着脑袋许久的人忽然缓缓抬头:“都吵够了?要不要本座回去睡一觉,免得影响你们发挥?”
下面的人们顿时老老实实站好,不敢出声,一时间场面静的连衣带摩擦声都能听见。
“吵够了,就都听本座吧!”那人缓缓坐正身子,道,“咱们在宫中的眼线,务必要规范!都收敛着些!封元帝是帝王,最是多疑,把宫中的一切牢牢把控在手心,一旦有超出他的掌控范围的,如何不会让他起疑?”
众人皆连连称是。
那人又继续道:“计划,不能有任何问题,既然今日他楚临川已经起疑,那便提前,提前至九月初十,给封元帝送份大礼!杀他的措手不及!”
慕久笙抱着阿狸,蹲在扶荔殿里,看楚临川献宝似的介绍着那一点点零星的绿意,哭笑不得。
她就嘛,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发芽,合着是还没彻底长出来呀!不过也快了。
慕久笙估摸了一下:“估计明日就能看见更多绿色,后日就能彻底长出来了。”
楚临川满脸骄傲:“朕亲自种的,它敢不出来?”
慕久笙嘿嘿一笑:“难不成,它要是不出来,你就要诛它们九族吗?”
楚临川伸手在慕久笙脑门上一弹:“坏丫头!”
李子公公忽然来报:“皇上,厉姑娘来了!”
楚临川蹙眉:“她来做什么?”
慕久笙站起身,将手浸泡在水里洗了洗,伸出手,甩了甩:“许是人家看上你了,来献殷勤呗!”
楚临川宠溺的看了看慕久笙:“朕看上谁了,那人心里没点数吗?”
慕久笙轻哼:“油腔滑调!”
楚临川笑了笑,吩咐道:“宣她去正殿!”
慕久笙撅嘴道:“要不要我在这里回避啊?”
楚临川笑着揽着慕久笙的肩膀就往正殿去:“这么大的酸味,朕都要倒牙了!”
慕久笙也笑道:“我这么厉害呀?那看来日后宫中是用不着买醋了!”
二人在太极殿坐稳,厉云岚也进令,难得的没有一身孤高冷傲的红衣,而是一身白衣,道:“臣女参见皇上!”
楚临川手中念珠长长的流苏一甩:“什么事?”
厉云岚起身道:“再过三日是家父的忌日,臣女想要出宫去祭拜一番!”
“不准。”楚临川轻描淡写道,却很是无情。
厉云岚猛然抬头:“楚临川!”
李子公公赶忙道:“厉姑娘,休得放肆!”
厉云岚这才自知不妥,平复了一下后,道:“为何?”
楚临川微微蹙眉,看看手中扳指玉质有些杂质,随口道:“不为何!若无其他事……”
厉云岚抿唇:“因为你要去祭拜他,不想被我看见,对不对?”
楚临川握着念珠的手一紧:“与你无关!”
厉云岚勾起一抹冷笑:“现在还假作什么师徒情深呢?他大抵也不想见着你!”
楚临川冷漠道:“不要逼得朕哪日脾气上来了,觉得乱臣贼子没资格入坟!”
厉云岚抿唇:“那臣女就没什么好的了,告辞!”
慕久笙看楚临川面色冷凝,缩了缩脖子,道:“你……”
楚临川平和了眉眼的犀利,道:“朕三日后想带你去看看他,让他知道,没有他,朕也能好好的!”
慕久笙点点头。
一晃三日,楚临川依旧是一身墨衣,只是少了金纹,换作墨竹,而慕久笙则是换了白衣,袍脚绣着青竹。二人策马朝京郊而去。
虽已入秋,帝都却依旧是下了雨,并非疾风骤雨,而是绵绵细雨,温温浅浅,直击人心。
楚临川和慕久笙两个各自打着一把油纸伞,马蹄声哒哒的击在街巷,让慕久笙不由想起那首戴望舒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地默默彳于着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她飘过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如奇迹般地,一个如丁香般的姑娘出现。
“吁”楚临川喝道。
慕久笙看清那姑娘的面容,不由咋舌,这不是厉云岚吗?
楚临川眼眸带着显而易见的恼火,宫中的那起子混账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厉云岚好似挑衅一般的回头,扫了一眼楚临川,而后又如诗一般的“在雨的哀曲里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
慕久笙有些惊诧:“为何你不……”
楚临川侧目看向慕久笙:“你想问朕为何不叫住她?”
慕久笙点点头。
楚临川轻哼道:“人家都跑出来了,朕又何必拦着她?左右也只是一处衣冠冢罢了,又遇不着咱们!”
慕久笙讶异:“衣冠冢?”
楚临川冷冷道:“那人生前得罪人太多,直接葬了估计挖坟鞭尸的不少,死前让朕将他火化了,骨灰抛在了郊外河里,只是将一幅放了衣裳的棺材埋了罢了,引人耳目。免得再让人为了报仇将朕的河水抽干!”
慕久笙有些无语,这让人品多遭,才会死了都让人想要鞭尸,甚至河水抽干都要报复他!
楚临川看慕久笙有些不信的神情,道:“便是如此,每次朕去他的衣冠冢的时候,都是被挖开的,衣服也被剪碎了!”
慕久笙看向楚临川:“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让厉姑娘去的?”
楚临川沉默,眼神有些游移,慕久笙笑道:“看不出阿楚还是这么温柔的人呢!看着无情,实则温柔!”
楚临川朝着慕久笙弯弯嘴角,而后道:“今年有他亲生女儿帮他收拾,用不着朕去了,咱们直接去河畔吧!”
而此时此刻,站在坟前的厉云岚被眼前的一幕气的浑身发抖,荒郊野岭,却是风景如画,只是这被刨开的空棺、散乱的碎布条,无不昭示着这里经历过怎样的洗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