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高高挂,朱雪本就奢华的帝宫之中,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布置上了许多带有浓浓的中原色彩的装饰,也让不少外臣惊讶,今年君上是怎么了?这么有兴致?要知道这若是在往年,宫中能做得了主的那两位一个比一个懒,能给办个宫宴就已经很不错了,何况布置?
慕久笙自然不知道这些,只道是这慕家父子俩还当真是有有心,看不出这二人还是对愿意精致过日子的父子。
帝宫之中,慕久淑气哼哼的将手旁的茶盏、托盘悉数扫到地上,一旁却有个眉眼精致的女人丝毫不以为然,兀自在那里认真的摆弄着手中棋子。慕久淑见那女子半都无动于衷,更加恼火,道:“你就成日里摆弄着你那副棋吧!过几日怕是这宫中都没有我们两个站的地方了!”
那女子唇边勾勒着上扬的弧度:“怎么会?”
慕久淑见那女子丝毫不以为然,重重叹了口气:“本宫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妹妹!半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你,父君都有多久没来看望我们了?便是母妃,父君都许久不曾去探望过了!”
“太子哥哥就要登基了,父君近日来繁忙一些,自然是再正常不过!”那女子头也不抬道。
慕久淑原地踱了两步,转过身来:“哼,等太子登基,咱们两个怕是当真就什么都不是了!好日子马上要到头了,你还不着急?”
“有什么好急的?只要不惹到太子哥哥,他自然不会拿咱们如何!”女子蹙眉沉思,棋盘之上好似陷入了僵局。
“也就你会这么觉得!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一直与咱们不亲近,这如今找到了亲妹妹,更不会把我们放到眼里了!”慕久淑嘀咕道。
“亲妹妹?”执着棋子的女子状似惊讶,“咱们不就是他的亲妹妹吗?”
“本宫得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当年那个一出生就被父君送出去为质的慕久笙!”慕久淑见女子终于有些反应了,倒是得意起来,“她已经回来了,父君已经打算就在最近就对外宣布帝姬归来!”
“既是太子的亲妹妹,那也是咱们的亲姐妹,回来了,自然再好不过了!”女子好似颇为愉悦道。
“我慕久娴你是不是傻呀?”慕久淑恨铁不成钢道,“她回来有什么好的?瞧着父君对她这热乎劲,怕是等她认祖归宗了,这朱雪帝宫就再也没有咱们姐妹俩的地位了!”
“父君对她心里有愧,多弥补一些也无妨!”慕久娴唇边带着无害的笑容,忽然在棋盘上落了一子,欣喜道,“这棋局终于是破了!”
慕久淑却是最气不过慕久娴这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一把将慕久娴面前的棋盘掀翻在地,慕久娴一愣:“三姐”
“慕久娴,你就继续这么顶着一幅白花的样子活下去吧,什么不在意,本宫警告你,别活着活着真把自己活成个无害的白花了!”慕久淑一番话完,转身就走。
徒留原地慕久娴有些呆愣,身边婢女赶忙上前帮着收拾起地面上的棋子,抱怨道:“三帝姬这得是什么话”
慕久娴却是唇边勾起一抹笑容,好似呢喃一般:“怎么会呢?”
似在回应丫鬟的话,又好似在回应慕久淑,然而慕久淑早已走远,自然听不见慕久娴的话语。
“好啦,这棋盘收起来吧,三姐不愿意见我这般,那我也只能换些别的打发时间了!”慕久娴道,却是愈发让周遭的丫鬟们纷纷打抱不平。
而这位,便是朱雪帝宫之中最为良善、无害的昭娴帝姬,慕久娴,排行第四,正是处在一个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的尴尬地位。出生的时候,生母容妃已经有了荣淑帝姬,只想要个儿子,却偏偏来了个丫头,自然是失望的很,对昭娴也就不怎么在意。
而阮青丝当时刚刚产,慕元德心疼爱妻,一度觉着是这孩子给磕,若非阮青丝拦着,怕是早便给掐死了,对慕久娴又何谈在意?一个娴字,又何尝不是嫌呢?
慕久娴心知肚明,早在最初,自己生在了错误的时机、错误的排位,就已然注定,此生难以扭转爹不疼娘不爱的局面,也就一个姐姐,还是出于高高的优越感才对自己好。对了,还有他
“拿琴来!”慕久娴吩咐道。
遣散周遭婢女,慕久娴坐在琴前,素手拨弦,一串婉转玲珑之音响起,粉唇轻启:“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而此时此刻,慕久笙换了一身朱雪的服饰,仗着一身武艺和几个丫头在外面乱逛。待到跑到一处糕点店,慕久笙嘴馋了,想尝尝这朱雪糕点的口福
排了队,眼看着马上要到自己的时候,去让一个老太太给插了队。几个丫头正要发作,慕久笙却是挥了挥手,一个老太太罢了,不与她计较。谁曾想,那老太太许时瞧着慕久笙好欺负,又招了招手,喊道:“李家姐姐、张家妹妹,你们快来,要排到我了!”
这老人家一吆喝,呼啦啦来了五六个老太太,每人手中还都拿着大包包的,这样一来,等她们忙活完,怕是都要黑了,慕久笙自然是不乐意了:“这位老太太,您一人插队,本姑娘看在您年纪大的份上,不什么,但您几位不能可着本姑娘一个人欺负吧?”
奈何,这世间最难招惹的便是这些个倚老卖老的老人家,若是讲道理的还好,不讲道理的仗着自己年纪一把,只要忤逆,便是你的不是了。果不其然,老太太们一下子开始哭喊地。
“你这姑娘年纪怎么半点不知道让这些老人家?”
“我们欺负你,还污蔑我们插队?呜呜,我们一把年纪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就是,树要一张皮,人要一张脸,这临了了让人给泼上这么一盆子脏水,我们还活不活了?”
慕久笙只觉得脑袋嗡文,活似捅了马蜂窝一般,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不清,讲理的遇到了不讲理的,尤其对方还处在年迈的位置上,八成就是要认亏了。
旁人此时顶多在外头上几句,却是没人敢上前和老太太们呛声,唯恐惹火烧身。却是不想,这时候还真有个书呆子上前试图讲道理。
那书呆子一身书卷气,灰色麻布袍子,俨然一幅酸臭书生的模样,竟是上前来一本正经的开始道:“这位老人家,您一把年纪,与您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是没什么关系的!您一把年纪,也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生方才站在这位姑娘身后,看得清清楚楚,您就是”
看着这书呆子开始教,慕久笙忍不住想要捂脸,哪里来的这么真的书呆子?这厮惨了
果不其然,老太太们开始把炮火转向了这书呆子。
“臭书生莫不是看这姑娘长得不错,才这么的?”
“哼,你这样对得起孔老夫子吗?”
“英雄救美也不能胡言乱语!”
慕久笙见老太太们转了矛头,默默上前走到看热闹的掌柜的面前,扔了一块银子给掌柜的:“不用找了!那书呆子的本姑娘也给他结了!”
掌柜无语的看了慕久笙一眼,人家帮她冲锋陷阵,她就是这么钻空子的?不过看了看那银子的分量,这姑娘还真是大方啊!作揖道:“姑娘慢走!有空常来!”
慕久笙没搭理掌柜的,一手提着糕点,一边挤到了老太太中间,拉着还在和老太太们争辩的书呆子的手腕往外走,道:“呆子,走了!”
那书呆子开始挣扎:“哎哎哎,生还没结账!”
“本姑娘给你结了!”
那书呆子挣扎的更厉害了:“怎么能让姑娘哎哎哎,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
书呆子悲催的被慕久笙愣是给拽了出去,老太太们本来还想再拦一拦道道,却是被慕久笙的眼神给吓住了,这姑娘好犀利的眼神,但是等反应过来,恼羞成怒被一个姑娘给吓到聊时候,慕久笙已经带着人走远了。老太太们也只得作罢,好不容易有个家伙可以骂一顿
慕久笙拽着书呆子走出去好远,那书呆子悲痛欲绝,这姑娘怎么力气这么大?
“喂,呆子,你叫什么名字?”慕久笙拉着书呆子到了一空地上,顺口问道。
“姑娘先松开生!”书呆子不悦道。
慕久笙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那书呆子的手腕,松了手,挑眉道:“亏你还是个男人呢,怎么还没本姑娘力气大?”
书呆子自觉自尊心受挫,转移话题道:“姑娘你这样不好!孟子离娄上有写,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涑水家仪中也了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男子夜行以烛,妇人有故出中门,必拥蔽其面。。姑娘今日既握了生手腕,又出中门,还不遮掩面容,于礼不合!”
慕久笙只觉好笑:“你得可是中原的规矩!这里可是朱雪!你在大街上可有见到女子覆面?”
书呆子蹙眉:“便是因此,生素日里不愿上街,只是今日”
慕久笙又笑了:“只是今日,你实在嘴馋了,想要吃糕点?”
书呆子瞧着慕久笙笑靥如花的样子一窒,而后赶忙挪开视线,闭上眼睛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这下子但是慕久笙笑了,慕久笙身后的丫头们也是各个乐开了怀,慕久笙道:“中原的男子也不曾似你这般恪守礼节!”
“旁人如何,与生何干?生还是要恪守夫子之道的!”正着,那书生忽然眼前一亮,“姑娘是中原人?”
慕久笙勾唇道:“看要怎么算了!若是按家族算,那应当是朱雪人,若要是按生长之处算,本姑娘一生下来就被送去了中原,前不久才回来!”
书呆子道:“呵呵,生倒是六岁来此,直至眼下,还在朱雪!”
“六岁?”慕久笙惊讶道,“那你如今还这般恪守中原礼节?倒是不易。”
“姑娘对朱雪的行事不也适应的很快么!”书生反唇相讥道。
慕久笙耸耸肩:“呆子,你还没告诉本姑娘,你叫什么呢?”
书呆子站直了身子,拱手道:“生陆向晚,见过姑娘!”
慕久笙点点头:“向晚?本姑娘还是觉着呆子更适合你!你方才不该为本姑娘出头的!”
“生只是出真相罢了!姑娘怎可这般?”书生蹙眉道。
慕久笙勾唇看向远处的落日,橘红的光芒照耀在慕久笙的脸上,好似镀了一层金边:“向晚,将晚暮,像太阳落到草丛中,本义日落时,傍晚。你家人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
“暮生,父亲死后才出生。”陆向晚沉默半晌,缓缓道。
慕久笙顿时肃穆:“抱歉。”
“无妨。”陆向晚道。
“与不讲理之人理,除却让自己变得无力,再难有其他可能。”慕久笙缓缓解释道。
“生希望,有朝一日,能教化万民。”陆向晚道。
慕久笙勾唇:“你倒是有志气!”
“生也只能有这样的志气了!”陆向晚竟是有些无力的道,神情很是落寞。
慕久笙瞧了瞧陆向晚有些失落的面容,莫名觉着眼前这书呆子怕是也有些故事。
“你原来是哪里人?”慕久笙问道。
“白暮王朝。”陆向晚道,“姑娘先前又去了哪里?”
慕久笙笑了笑,面露怀念之色:“青云王朝。”
陆向晚瞧着慕久笙的模样,又怔了怔:“生曾有幸在好些年前去过一次,风土人情,极好。封元帝也算是一代千古之帝了。”
慕久笙低镣眼睑,唇角泛起好看的弧度:“是的,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