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川向来记性极好,全然不似慕久笙那前一瞬与人聊得正欢,转过脸来便忘了人的模样的记性。
也因而,自然是识得眼前这位姑娘便是慕久笙最小的姐姐,温敏帝姬慕久敏。
朝着慕久敏微微点点头,示意一下表示尊敬,楚临川便打算转过身来回北辰殿去。
偏生慕久敏却是娇声道:“封元帝!”
碍于站在人家的地盘上,看在慕久笙和慕元德的份上,楚临川转过身来,淡淡道:“温敏帝姬有事?”
慕久敏顿时眼前一亮:“你还……记着本宫?”
楚临川丝毫不以为然道:“帝姬身份贵重,慕君之女,自然记着!”
本意是澄清记着你也不过是因为你是那个谁的女儿,和你是没什么关系的,然而到了慕久敏那儿,却自动转化成了对自己的恭维。
慕久敏羞涩的抚了抚鬓边簪着的一朵绢花,朱雪女子多插羽毛,但是听闻中原还是簪花为多。
“封元帝初来朱雪,温敏愿尽地主之谊!”慕久敏有些娇羞的说完,一张芙蓉面已然是红得好似要滴血一般。
楚临川看了看慕久敏少女怀春的羞涩模样,可惜却是个不解风情的,面无表情道:“不必!过几日慕君自会有安排!”
这倒是大实话,按说慕元德早就应该安排人来带着楚临川出去参观帝都以示礼节,然而一来楚临川来的太早,四处都没布置,二来正值慕久杰、慕久成的双王之乱,多事之秋,三来么……也有慕元德、慕久箫刻意的忽略了。
楚临川轻叹,想娶人家姑娘、妹妹,还真是不容易呵!
慕久敏却是顿时一张脸都绿了,这封元帝难不成是当真半点风情都不解?自己这心思表达的还不够明显吗?
终究是心有不甘,慕久敏继续再接再厉道:“父君的安排……自是妥当,只是都太正式,然却终究少了份心意,本宫可带封元帝领略一番朱雪真正的风土人情!”
说着,慕久敏不由上前一步,含情脉脉地看着楚临川,却颇有些气馁的发觉楚临川竟是半丝动容也没有,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慕久敏抿抿唇,不过这样也好,若是的了他的心,不用担心他勾三搭四。
楚临川见慕久敏还有靠近自己的意思,不由皱皱眉道:“帝姬自重!朕不喜人离得太近!”
慕久敏冷哼:“你与六妹是什么关系?”
楚临川漠然道:“与帝姬无关!”
慕久敏不爽道:“魄月是本宫妹妹,前些时候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从北辰殿中出来,可谓是人尽皆知,本宫过问一句,不为过吧?封元帝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况且魄月的风评……哼,本宫怕封元帝他日后悔!”
楚临川眯了眯眼,终于朝着慕久敏靠近了一步,身高的显著差距让楚临川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慕久敏,浓浓的压迫感并没有让慕久敏心慌,反倒是又伸手抚了抚鬓边绢花,唇边挂起一抹得体的笑意。
奈何,除却慕久笙,楚临川向来是不将谁放在心里眼里的,帝王之尊的后遗症同样也是注定不会去为他人着想,更不会考虑旁人的心里会不会难受。
楚临川径直冷漠道:“笙儿是什么样的人,朕,再清楚不过,倒是温敏帝姬如此挑拨离间,有失大家风范,着实让人失望!望温敏帝姬好自珍重,再有下次,休怪朕不给慕君面子!”
说完,楚临川转身就走,而慕久敏则在原地呆若木鸡。
走出去好远,楚临川忽然顿住了脚步,低沉的嗓音之中慵懒的意味全无:“三皇子。”
玄九琛从前方缓缓踱步而出,同样一脸严肃,正色道:“封元帝。”
二人就那般面对面站着,几乎脚尖抵着脚尖,玄九琛细细打量着楚临川,楚临川也同样在观察着玄九琛。
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二人又是何等的身份,这直接就堪比修罗场一般,周遭的空气好似都凝固了,温度更是直线下降,活似能结出冰一般。
若说楚临川长这么大,当真忌惮过的也不是没有,但都是老一辈的人物了,譬如说苏湛,譬如说厉沧海,但若说嫉妒,楚临川却是从未有过。
但时至今日,楚临川终于尝到了嫉妒的滋味,嫉妒眼前这个个人对于慕久笙的人生有着比自己早的参与,嫉妒在自己之前,慕久笙曾对此人心动过,同样也还嫉妒,这个人曾差了那么一点让自己与慕久笙一生错过。
玄九琛对于楚临川也同样事嫉妒的,嫉妒他一出生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嫉妒楚临川不用争不用抢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用面临在权利与爱情指间的抉择。
如此一来,这二人自然是愈发的互看不顺眼。半晌,玄九琛冷冷一笑:“难怪!”
楚临川却是一挑眉,谁不知道这厮难怪什么,但是先问出口,自己就输了,就落了下风了。
玄九琛的威压与胁迫感在楚临川这里自然是不顶用的,毕竟楚临川手上是真真切切沾着鲜血的,无论是在战场之上手刃强敌还是朝野之上设计杀人,那铁血之意绝非玄九琛这般生长在深宫之中与人勾心斗角用权谋之术的人可比拟的。
玄九琛见楚临川不搭话,却也不以为然,慢悠悠道:“难怪,她如今会对封元帝有好感。纵使是失了忆,将前尘忘尽,她的喜好还真是从未变过。”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摆明了便是说慕久笙对楚临川的喜欢不过是因着这二人有些相似。
诚然,这二人哪里倒是当真有些相似之处,五官全然不同,各有各的风华绝代、俊朗无双,衣着品味全然不同的两人,偏生给人的感觉十足十的相像。看见了你,就想起了他的那种。
楚临川听着玄九琛这话眼眸一沉,却淡然道:“相似又如何?她的眼里心里是谁朕全然清楚,只是三皇子,前两日那处英雄救美,她可是感动?”
玄九琛顿时也是面色不好了,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如今也只有自己还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而她已然将前尘忘尽,纵然先时自己英雄救美时用真面目与她相见,她却仅仅有着再单纯不过的感激,再无其他之意。
这厢两个男人在那里你一下我一下的互戳心窝子,那厢被惦记的慕久笙已然一碗汤面下肚,只觉心满意足,甭管是楚临川还是玄九琛,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
慕久娴则是本来就对这些街边小店没什么兴趣,勉强陪着慕久笙吃两口罢了,眼下见慕久笙酒足饭饱了,笑吟吟问道:“饱了?”
慕久笙揉揉小肚子:“饱了。”
慕久娴又继续问道:“可以走了?”
慕久笙站起身来:“那便走吧!”
慕久娴松口气,终于能走了,她方才就眼看着这位先是要了碗汤面,又说要配菜,要了三碟子小菜,又说咸了,再从对面酒楼里要了一份汤,又说腻了,又从不远处的店里要了几碟果子……
至于眼下,那十几个空碟子,当真是引人注目,慕久娴脸皮子薄,自然是受不得这些个眼光的,也就慕久笙这吃货方能面色平静的吃完,抹抹嘴。
再往糕点铺子去,看着一铺子的糕点,慕久笙和慕久娴两个面面相觑,吃饱了逛食品店果然省钱,看什么都没有胃口,看什么都又腻又撑,全然没有掏银子结账的欲望。
半晌,逛了半天,终于两人达成共识,还是撤了吧。
正出门,便遇着了另一个吃货,吃货陆陆向晚。
“二位……姑娘,好巧啊!”陆向晚打起招呼来。
慕久笙很是愉悦的向陆向晚打招呼:“书呆子,你好啊!”
慕久娴有些嗔怪的拉了拉慕久笙,而后腼腆道:“陆尚书。”
陆向晚依旧是端着一副书生模样,目光斜视不与这二人对视,典型的非礼勿视人之君子。
点点头,陆向晚忽然意识到什么:“今日没什么好吃的?”
慕久笙蹙眉:“什么意思?”
陆向晚扬一扬下巴:“今日的糕点不合二位的心思?”
显然是指这二人两手空空的缘故。
慕久笙有心想让慕久娴和陆向晚多说两句,毕竟这为了人家一趟趟的往宫外跑,着实是煞费苦心,可偏生到了人家跟前又一言不发,唯恐多说半句,慕久笙默默在心里吐槽……这该死的爱情,让人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无奈,慕久娴久不开口,慕久笙只得道:“来时吃撑了,才看什么都没胃口。”
陆向晚点点头:“原是如此!”
忽然,陆向晚眼前一亮:“姑娘是吃着什么好吃的了,才会吃撑了?连糕点都顾不上了?”
这俨然便是吃货在虚心向另一个吃货请教那家店好吃的态度。
慕久笙忽然诡谲一笑,陆向晚心生不妙,慕久笙缓缓道:“酸馄饨!”
陆向晚:“!!!”
慕久箫狐疑的看了慕久笙一眼,却也不曾说什么。
陆向晚却是神色大变,尴尬的笑笑,回忆起那日那几口酸馄饨,只觉得整个人都还弥漫着一股子酸味。忽然也对糕点失了胃口。
慕久笙摇摇头:“还没缓过来?”
陆向晚幽怨的看了眼慕久笙:“要是那么容易就好了!”
慕久娴只觉得自己好似被隔离在外,看着在一起说说笑笑,实则自己是脱离群体的那一个,着实尴尬又让人气恼。
握紧拳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叨:慕久笙她有主,而他争不过封元帝……
宽慰自己半晌,慕久娴握着的手换换松开。最关键的是,自己没有能力承担懂了慕久笙之后的后果。
也正是在此时,楚临川来了。和玄九琛的一番交锋让楚临川急需在慕久笙这里找一找存在感,顺带秀一波自己还能找慕久笙疏解情绪,而玄九琛却只能自吞苦果。
慕久娴看见不远处过来的身影促狭的笑笑,有意识的后退两步,彻底营造出一副慕久笙与陆向晚相谈甚欢,旁人难以融入的景象。
有些事情,自己不能做的,让旁人去做岂不更好?
果不其然,楚临川刚刚在玄九琛那里不痛快,来了这里又看见慕久笙那熊孩子与一男子相谈甚欢,慕久娴更是退出恨不得千里之外,登时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这……熊孩子!半点不让人省心!
“这位是谁,笙儿不与朕介绍介绍?”何其宣誓主权的语气,慕久笙这二傻子偏生时浑然不觉有什么,依旧是兴高采烈的和楚临川道:“阿楚,这是书呆子……陆向晚!”
陆向晚恭敬的向楚临川点点头,楚临川则是故作淡定又高冷的向着陆向晚瞟了一眼。
慕久笙乐呵呵的看向楚临川:“阿楚,你也出来吃点心啊?”
楚临川斜眼看了慕久笙一眼,吃点心?自己像是喜欢吃那种甜腻腻的东西的人?
却不知慕久笙依旧是笑眯眯的,拉着楚临川的胳膊就往店里走,开始推荐:“嗯,五花糕很不错,黄糕也可以,千万不要随便尝试名字很好听的,或者带果子的,很可能有雷……”
嘚吧嘚吧,全然把慕久娴和陆向晚抛诸脑后,慕久娴释然的笑笑,看了看陆向晚,陆向晚好似没什么反应一般,也朝慕久娴拱拱手:“小生告退!”
慕久娴:“……”
在慕久笙嘚吧嘚吧的声音之中,楚临川只觉得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这朱雪的糕点粗制滥造的,哪里有青云的细腻清甜,这货是怎么说得出好吃的?
不过倒是抚平了楚临川方才的两场不悦,果然,这丫头对自己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楚临川如是想着。
瞅了瞅楚临川的脸色,慕久笙松了一口气,方才见这厮面色不善,还真怕他当场拿陆向晚开涮,抓紧把他拉离现场,果然好多了。
楚临川看着慕久笙殷勤的模样,有些试探性的问道:“笙儿……可欢喜朕?”
慕久笙头也不回道:“当然!”
“那……欢喜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