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眼看是天下太平,实则暗潮涌动,天下纷争想来不远了。你可有想过一旦大战开始,慕久笙会面临什么局面吗?”慕久娴看似是漫不经心随口问出,实则却是一语戳中慕久箫心思。
“楚临川对她用情至深”慕久箫缓缓道。
“呵,用情至深?即使是在天下面前,他还会那么选吗?不说旁人,就只看父君,对阮娘娘的一片心意兄长因该比我清楚,但是最后不还是将身怀六甲的阮娘娘一个人丢在了这吃人的帝宫之中吗?何况他楚临川,三年未见,对魄月还能如从前一般吗?”慕久娴毫不留情的挑开了慕久箫长久以来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慕久箫闻言沉默良久,不可否认,慕久娴句句在理。
“更何况,楚临川眼下对魄月到底时求而不得的不甘心还是爱慕,怕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吧,一旦他当真得到了魄月,有些事情挑明之后,他还能待魄月如初吗?”慕久娴继续毫不留情的打破慕久箫最初的美好期许,“届时只怕是为了天下,用魄月来威胁我们也未尝不可!”
慕久箫瞳孔微缩:“他楚临川还不至于”
“至不至于你大可去问问父君!父君为什么一直扣着拖着魄月的婚事你可曾想过?明明这桩亲事很是不错,魄月嫁过去就是唯一的君后能得楚临川独宠,魄月的日后的子嗣能继承大统,父君为何一拖再拖?别跟我说你是觉着父君是舍不得魄月!”慕久娴冷冷将一番话说完,慕久箫顿时哑口无言。
“因为父君知道,楚临川正值壮年,便是楚临川有心提前退位,也会等到他的儿子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这一过程,少则十余年,多则数十年,而天下纷争在此之前必然开始,很可能魄月的儿子还没长成,而魄月已经成为了楚临川用来威胁我们的工具!父君没有把软肋送到别人手中的爱好!”慕久娴的话语依旧在慕久箫耳畔荡漾,在某个瞬间,慕久箫忽然觉着自己甚至还不及这个妹妹。
“而相反的,如果将魄月牢牢掌控在手心之中,就算为了心中那点求而不得,楚临川也会投鼠忌器,不会轻易对朱雪下狠手,就算下得了狠心,咱们能够谋得他哪怕一丝犹豫动摇,都是生机!”慕久娴不轻不重一番话,却在慕久箫耳畔投下了重重一颗炸弹。
“你是如何知晓的?”慕久箫问道,眼中隐隐带着些许犀利,显然,如若慕久娴的答案不能够说服慕久箫,他很有可能会对这个太过聪明的妹妹动杀机。
慕久娴静默了一下,不怒反笑:“兄长如此很好,只是兄长,你可有想过你分明如此敏锐,也做到了不轻信于人,可为何想不明白这些吗?”
慕久箫一顿,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却有些不愿意去承认。
“因为你太过重视亲情,身处局中,反倒看不明白。而我不同,魄月之余我不过是个比陌生人稍好的小姑娘罢了,我冷眼看着一切,自然看得清明!”慕久娴此言真诚又可取信于人,果然让慕久箫放松了许多。
“母后临走时的遗训,孤忘不掉!”慕久箫低低说道。
“所以才要将魄月留在身边!兄长,魄月远嫁,势必会成为你的软肋,哪怕是为了阮娘娘的遗训,你都无法放开手脚去施展抱负!甚至有可能让魄月受到伤害!兄长,纵使今日你以强硬手段留下魄月,魄月会恨你,但总好过几年后她被楚临川利用!她已经被玄九琛背叛过一次了!”慕久娴一番话,直直打入慕久箫的心中。
纵使慕久娴离去,慕久箫脑海中还在回荡着:“魄月只有留在朱雪,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你可以选一个信得过的人成为她的驸马,她的驸马必然看在你的份上必然不敢欺她辱她,一旦她受了委屈,她可以回娘家,可以让你为她主持公道,在朱雪,她可以为所欲为,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而一旦远嫁青云,天下纷争一旦开始,就算楚临川不动她,楚临川的手下又怎会不动她?”
良久之后,慕久箫重重叹了一口气,怕是也唯有如此了!想来,自己也该开始给慕久笙重新选取驸马人选了。
而慕久笙对于这一场谈话却是全然不知,完全不知道有人已经开始为自己重新规划未来了。
当晚,慕久箫走入慕元德的寝宫,慕元德退休后,便住进了从前阮青丝的寝宫,慕久箫踏入时,慕元德正对着阮青丝的画像负手而立。
听到慕久箫的脚步声时,淡淡地问道:“来了?”
慕久箫颇有些沉重的应了声,而后道:“今日慕久娴说与我听的话,是你教她的?”
虽是问话,但是却是用的肯定的语调。
慕元德看着阮青丝的画像,唇角微微带起一抹弧度:“先来给你母后问声好!”
慕久箫垂了垂眉眼,是该如此,上前朝着阮青丝的画像拱了拱手,画中女子眉眼间透着温软,岁月早已经无法夺去她的美貌与荣宠,她输给了岁月,却赢了光阴。
而后慕久箫从一旁拿起一炷香燃起。良久之后,直到一炷香燃尽,化作香灰,慕元德方才道:“寡人不否认点拨过她,但是这些,全是她自己悟出来的。”
慕久箫蹙眉问道:“那你为何不直接来点播孤?”
“呵!”慕元德讥嘲一笑,“寡人没有吗?”
慕久箫沉默,慕元德的态度或许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寡人并非没有,寡人唯一点拨了慕久娴的便是暗示她你应该知道这些!而其余的,寡人给了你与她一样的提示!”慕元德摇摇头道,“箫儿,太过看重这些,很可能成为你的弱点!青云的太祖爷与孝元皇后为什么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因为孝元皇后早已经与娘家彻底断绝了关系,也不存在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事,她从来不曾站立在太祖爷的对立面!”
慕久箫讷讷道:“那你认识母后的时候,她身份不明!”
慕元德颇为残酷道:“当时一旦你母后想起来了什么,或者说你母后站立在与寡人对立的一方,寡人不介意从此铜雀春深锁二乔!寡人纵容你与玄九琛做交易,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如果你站在玄九琛的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慕久箫不可置信道。
“怎么,如果你是玄九琛,你不会这么做吗?”慕元德眯了眯眼,看向慕久箫。
慕久箫摇了摇头,甚至有些狼狈道:“我不知道,我没有爱过,我不知道”
慕元德冷哼:“如果你是玄九琛,你必须这么做,你唯一可以改变的,就是不要像他那样做得那么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慕久笙是我朱雪的帝姬、我慕元德女儿,就算是寡人不闻不问,也不是他可以凌辱的!箫儿,你在做任何决策之前,都不可做得太绝!除非当真能够滴水不漏。尤其当你所面对的人的身份背景让你不那么确定的时候!”
慕久箫不由伸手扶住了身后的椅子把手:“所以,你是说,如果,当时玄九琛没有将事情闹得那么大,甚至是,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是玄九琛做的,但是没有证据,你都会”
“不错,甚至寡人会很欣赏他,我会很他杀了我的女儿,但是孤不会!孤的颜面会得以保全。久箫你记着,如若孤为了一个帝姬发动战争,只有两个原因,要么,这个帝姬的死有损孤堂堂君王的威严,要么,孤想要开战了!”慕元德的话语很是冷酷,毫不留情面。
慕久箫不由惶恐不已,太阳神似的阳光灿烂的面容上不再熠熠生辉,甚至带着一抹苍白冷寂:“父君,这慕家的威严,当真那么重要吗?”
慕元德看着的阮青丝的画像,面上不带一丝温度:“你以为,寡人为什么要在这里与你交代这些?”
慕久箫猛然看向阮青丝的画像:“你”
“寡人当着青丝的面,说与你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即使是你母后在这里,即使你母后会为之心碎,甚至憎恶寡人,寡人,都不改此心!”慕元德的言语愈发让人心惊,太过残酷了,“慕家的列祖列宗从那些个自诩圣贤的中原人手中打下的江山,比什么都重要!”
“中原人嘲笑我们是北方鞑子,笑我们茹毛饮血、不懂诗书、不受教化,那又如何,他们的江山不还是在我们手中?我们的草原不够了,牛羊吃不饱了,中原人还在拼命的抢占我们的地盘、抢我们的资源、掠夺我们的壮汉去给他们做牛羊?我们慕家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这片疆土一定要守住,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久箫你记着,你身后站着的,是无数受过中原人欺凌的我朱雪子民,你一旦出任何差错,都很可能会给他们带去灭顶之灾!”慕元德残酷说道,“这些话,你也要告诉你的后世!让他们再告诉他们的后世,告诉他们的子子孙孙,我们朱雪曾经是在怎样恶劣的情形之下夺得来的江山,失去了又会产生怎样恶劣的后果,告诉他们!”
慕久箫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而慕元德不曾回头,也知晓慕久箫心思的变化:“其实,若说寡人的这些孩子,最像寡人的,不是你,也不是笙丫头,偏偏是慕久娴!”
慕久箫猛然看向慕元德:“所以,若非慕久娴是个女子”
慕元德冷笑一声:“是啊,若非她是个女子,若非她有着女子的弱点。”
慕久箫自嘲的笑笑:“原来,孤这个太子坐得稳,是因为慕久成和慕久杰都太糟糕!原来,你对慕久杰说得那句太子纨绔,汝为长子,当勉励之,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慕元德摇摇头:“久箫啊,寡人对你母后的情谊,让你产生了误会,寡人疼你,仅仅是因为你有才华,有能力也有脑子,你的母后是你的加分项,却不是决定你是太子的决定因素。倒是慕久杰,在这点上和寡人很像,知道子嗣才是未来,拼命的捶打其满、教导其臻、其致。”
慕久箫苦笑道:“所以,你当时将废去孤的太子之位,是为了给孤上一课,却也是为了给老大和老三机会,而一旦他们成功了,那么,猎场里被马踏平了的,就是孤了!”
“你应该庆幸,久笙把其满送到了你身边!”慕元德带着些许阴险道。
慕久箫猛然意识到什么:“原来你看中了其满!”
慕元德勾了勾唇角,却看不出什么笑意:“能在大王子妃眼皮子底下活了下来,可见其谨小慎微能逃出大王子府而不被发现,可见其能力手段而经历过那些挫折磨难,被父亲嫌弃、兄弟嘲讽,他的心,够冷够硬了,没什么弱点。”
“所以,你本来是在考虑除了我,为其满铺路!”慕久箫自嘲道。
“你母后给你留下的遗训为你带来的过多的不必要的情感,这是你的弱点。”慕元德淡漠道,“不过你的弱点救了你,她把其满给你送去了,更让孤恼火的是,你们的存在,似乎给其满也添加了弱点,因此,孤不高兴了,孤不愿意再把笙丫头给青云送去了!”
慕久箫经历了一晚上的磋磨捶打,好似麻木了许多:“那你有没有想过,孤日后会有子嗣?孤的位子,可不见得就是期满的!”
慕元德丝毫不以为然道:“你的子嗣,如果你锤炼的好,孤不介意他们和其满斗上一斗。十几年而已,孤等得起。但是久箫你记着,若是其满长成之日,你的子嗣没有与他一搏之力,呵呵,那你可要小心了!”
慕久箫忽然面目沉寂:“那你就不怕孤在他长成之前,摧毁他,甚至杀了他吗?”
慕元德冷笑:“箫儿,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呢?你若是当真能够做到,那么,寡人,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