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上京城,丽人行后街的一家客栈。
“你只说要成亲,结果一声不吭竟是要娶一个背景不明之人!这次若不是我亲来道贺送礼,你是想瞒着那一位先将生米煮成熟饭了不成?”
林憬还坐在圈椅里,淡定地望着对面已经捏起老拳的齐斯南,那种抬拳想胖揍他,却又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会解书向上面回禀此事。齐老大,我娶了她有什么不好?成了我的人,岂不方便打探与控制?”
“你还狡辩!”齐斯南闻言,气得一蹦三尺,魁伟的身材行动极其矫健,“你的身份多要紧自己不清楚?万一被那女子察觉,或者被她背后的人察觉了什么蛛丝蚂迹,顺藤摸瓜找出我们,到那时,你就是千古罪人!”
林憬还沉吟了一下,盈持真正的身份至今未明,四年前从池府出来之后,他曾将盈持的情况递书向历王陈明,但彼时也只晓得盈持是池家的家生子,并且行事异于寻常丫头而已。
而今也只有小素那只字片语,根据那些零星不全的记忆,自己尚未寻找到盈持真正的本家。
盈持记不得以前的事,小素的那些记忆究竟准确与否又未经证实……
“齐老大可是大忙人,日理万机的事儿都能放下,此次进京大约也并非只为了喝一杯在下的喜酒吧?”
“我就知道,你少岔开话题!”齐斯南似被气得一堵一堵地,索性起身在屋里大步踱了起来。
踱了两步,忽又猛地回过头来,问他:“我只问你,这门亲事你到底取消不取消?”
林憬还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抬眸讶然反问:“再有三日便是吉日,这个时候取消婚事,一句话说不娶了,你让我今后要不要做人了?”
“你竟然冲着我耍无赖?”齐斯南伸着头叫了起来。
那张脸上不多的油肉,却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抽搐了两下。
“不敢。您知道我被退了三次婚,”林憬还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这回成亲,亲眷好友同窗那里全都递过帖子了,倘若再骤然告之亲事不成了,人家怎么看我?今后我还有什么脸出门?”
齐斯南紧紧地盯着林憬还,半晌才发出声音。
“你是被那丫头灌了什么黄汤了么?克翦,我好心跟你出个主意,成亲几个月之后,那新鲜劲也就过去了,女人如衣裳,找个借口休了就是,再换好的娶上一房,踏实过日子。如此你也不至于出什么岔子,也好教上面那一位安心,下面大伙儿也不会替你惴惴,这样对谁都好。”
无形中感受到了一种威胁,林憬还捏着茶盏转动了两下,垂眸沉吟着。
齐斯南的步子也缓了下来,侧转半面,拿眼角余光觑着客座上的林憬还,眸光暗闪了几下,又淡淡地道:“我此番上京,确实上面吩咐有件要紧事,急需办好,眼下你既好事就在眼前,我也不便烦扰,就不劳你相帮了。”
“齐老大何需客气,你我都替主上做事,原不分彼此。”
齐斯南闻言先是一顿,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倏然转身,像要顺势而为,不过半晌终究还是罢了。
只是眼睛里到底有了笑意,话在喉咙口转了转,变成了:“确实另有桩事体需得克翦你帮忙。”放下手后随即扭头唤外面的人:“请小姐来一下。”
一回头看到林憬还疑惑不解的目光,遂一脸温和地走过来,闲闲地一屁股坐下。
“小女素慕上京风华,此番进京说要跟着来见识一下,不想她表姨竟得了消息,说要接她到伯侍郎府多住些日子。我想着如此再好不过,有亲戚照应管教,还能遂了她的心愿,在上京多留些日子。只是、我过些日子办完了事儿就回江西,小女除了伯府之外,再无别处可走动依靠。呵呵呵,往后就请林二兄弟多加照拂着些才好。”
林憬还听着齐斯南的话有些奇怪,面上却不着痕迹,不失礼地道:“若有难处,原是应该的。”
话音才落,便有两个丫鬟引着一个女孩子进来,十二、三岁年纪,生得青涩秀美,如同枝头即将绽放的花骨朵。
齐斯南油脸上漾着光,微笑:“这就是小女楚言。”
说着对齐楚言道:“丫头,过来与林二爷相见。”
齐楚言雪白的小脸上一对翦水黑瞳天真灵动,大大方方微笑上前,朝林憬还盈盈万福。
林憬还忙起身作揖还礼。
“我这丫头虽然打小请夫子教了许多,瞧着知书达礼,且琴棋书画样样来得,只因年纪小,性格调皮,这往后若是太过顽皮,你只管替我管教她,不必见外。”
林憬还对齐斯南灼灼的目光视若无睹,只客套笑道:“齐老大说笑了,令嫒既有伯夫人照拂,想来伯府定然殷勤周到,不容有失才是。但若是日后齐姑娘要捎家书与齐老大,有什么不便之处,自可遣人来寻我。”
齐斯南品了品,眸光闪烁了两下,见林憬还垂脸危立,且又侧过身来避在一旁,当下呵呵干笑了两声。
“克翦,你我同在主上帐下做事,这偌大的上京城,我不找你帮忙还能找哪个?我只得这么个宝贝女儿,头一回离家千里远,总是有些不大放心。你就将她当自家人,远亲或者表妹看待就是。”
林憬还笑道:“轻重分寸我自然知晓。眼下时辰也不早了,若无旁的事情,请恕我先行告退。”
齐斯南也不好多留,也不好多送,只得眼巴巴看着林憬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爹,那个人不喜欢我啊。”齐楚言上前,捡了几上一块香糕送进嘴里,“不过瞧着还挺正经的。”
“孩子气,”齐斯南淡淡地哼了一声,感觉代沟很深,却又慢条斯理地道,“他确实没那么容易摆弄,而且,搞不好那小子已经猜到点咱们的心思了。”
齐楚言朝齐斯南望了望,细细琢磨着话里的意思:“我看他年纪也还不老,就这么厉害了?”
“就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十三岁,他就帮主上挑起这上京的大梁,他不厉害谁厉害?”齐斯南抿着嘴,晃着脑袋,想到这一点不能不有些烦躁。
“我看您真是多虑了呢。他再能耐又如何?王爷还不是把最在意的差事交给您办?”齐楚言扑闪着大眼睛,笃定地往林憬还方才坐过的椅上坐下。
“你懂什么?”齐斯南叹了声气,“自他到了上京之后,从未出过任何纰漏!这一点便是你爹我都未必有把握。这小子,至今我都看不透他,如今又要娶那么个摸不着底的丫头,也不知那到底是股什么势力,将来的事,还真不好说啊。”
“便是心腹,也有远近之分,您熟知王爷心性,王爷又是宽厚护短之人,还怕他抢了您的位置?”
齐斯南闻言呼呼微笑,昂起脸来:“他未必能摸透我的老底。只是凡事不得不未雨绸缪,知己知彼。不过这小子将来必成大器,若是有机会,你也不要错失。”
说完,身子前倾,目光炯炯郑重地盯着齐楚言。
“可您也看见了,人家浑不在意我。再者,也要看他是不是真能休了前头的人。”齐楚言将最后一口香糕送进嘴里,轻若无物地拿绣帕掸了掸手上的糕屑。
“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齐斯南无语地摇了摇头,“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齐楚言撇了撇嘴,朝齐斯南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