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暖风如醉,殿试日。
盈持与长安约好,早早来到“出阁”的二楼,占了最好的一个窗口位置,等候状元游街,一睹新科三甲风采。
午后,西北侯府的下人就飞马来报,殿试名次出来了。
一甲之中,当今钦点崔不让为头名状元,司徒兰夜为第三探花,而西北侯府二爷严长定与林憬还则分别位居金榜二甲第二十七名与四十五名。
只听得远远地喜炮雷鸣,宽阔的街前观礼早已是人山人海,转眼簇簇涌动起来。
随着锣鼓喧天,“肃静”、“回避”的仪仗牌子映入眼帘,便是“状元及第”、并“钦点翰林”牌子一左一右高高擎举,后面彩旗迎风飘扬,浩浩荡荡,迤逦朝这边而来。
有人高声:“来了!来了!”
果然渐渐就看见崔不让骑着御马,头戴乌纱帽,簪着金花,身着大红蟒袍,还披着红绸,春风拂面,眉心红痣艳如胭脂,丰神朗朗。
真正前呼后拥,气派非凡。
人潮沸腾,爆发出阵阵欢呼,无数姑娘少妇尖叫着“状元郎”,随后鲜花绒草、绣帕香囊、络子荷包,五彩缤纷漫天飞舞,争相朝崔不让抛去。
眼看着新科状元的仪仗离“出阁”越来越近,身旁的姑娘少奶奶们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天呐,今科状元郎真是一身好才学~”
“是么?就这样看着便知是一身好才学了么?”有人打趣起来。
“瞧着不过年二十五六吧~”
忽然有个声音道:“必定是京畿道的崔不让,会试第一的崔不让,我听爹爹说过,此人稳重谦和,今科文曲星非此人莫属。”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呀?”
“我还知道崔状元尚未娶妻呢~”
此言一出,屋中忽然一静。
转而忽然有个声音道:“快看,他来了!”
“出阁”里的姑娘奶奶们大多出自有头有脸人家,可这一点儿也不妨碍她们稍作安静地好奇与欣赏,虽较挤满街头的姑娘少妇们多了些矜持,可该抛的东西一样儿不少。
“崔先生~,我们在这儿~”
小素在窗前挥舞着双手,然而柔嫩的声音被如潮的呼喊盖过,她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红花掷了出去,可惜人小力弱,没有掷到。
旁边有好几个姑娘惊喜地尖叫:“天呐,他在看过来了~”
“状元郎~看这里~这里呀,你快点给我看过来~”
御马上的崔不让似被这声清脆朗利的娇喊吸引,目光越过震天动地的喝彩,朝盈持身旁的长安看了过来。
长安探出半个身子,素手轻挥,一枝山茶花如轻盈的鸟儿,以完美的弧度翻飞出窗口,准确地栖落在崔不让的掌中。
接下来,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崔不让随手将那朵娇艳欲滴的状元红簪在胸前,此举竟引来更多狂热的赞叹。
“哇,长安姐姐好眼力~”小素欢呼雀跃起来。
盈持睁圆了眼眸朝长安望去,只见长安小脸儿红扑扑地,神情得意而骄傲,一双明媚澄澈的秀眼正瞅着从“出阁”楼下经过的崔不让。
足足盯着长安猛瞅了十息,盈持心底忽然生出希翼隐隐地扇动,其实十五岁的长安与崔不让之间,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盈持凭空遐想,目光正无定地游弋,却突然接触到一道高傲冰冷的视线,不禁打了个激灵。
斜对面,丽人行的二楼楼台上,济济的人群之中,一张雪肤花貌的容颜并贵气挺拔的身姿十分醒目,淮王世子素辙,正遥遥地朝长安这边看过来。
盈持头疼地撇了撇嘴,低下头去,只见人潮稍稍平息下来,却原来状元仪仗走过之后,榜眼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纵使才学出类拔萃,然而样貌平平。
然而这小一段和缓之后,却是一片不闻气息的静寂,紧跟着,却是更大的喧嚣如波涛汹涌而来。
“探花郎~”
“探花郎~”
人群齐声欢呼起来,“出阁”里的姑娘奶奶们也都没了顾忌。
“老天,是不是神仙下凡了?”
“我擦亮眼睛看得分明,他长得跟我夫君似地。”
“别做梦了,司徒家的二爷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弱,我只想静静地陪他看星星。”
“我好想摸摸他~”
“切,你有这个造化么?”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一位妇人忽然痴痴地长叹,任由热泪滚落双颊。
若言方才崔不让是万众瞩目,那么此时的司徒兰夜就是众星拱月。
只见他鲜衣怒马,稀世容颜,温柔之中蕴藉清冷,远远被簇拥而来,宛如画卷中人。
盈持扶窗而立,望着御街上渐行渐近的司徒兰夜。
前世这一科,司徒兰夜金榜夺魁,年仅十九岁便拿下大三元的状元郎。
虽然早逝,却声名不减,在本朝是神一般被传说的人物。
不想这一世崔不让遇见盈持,竟提前三年折桂,居然抢走了原本属于司徒兰夜的状元头衔。
想到这里,盈持不免有些歉疚,有一时的恍惚失神。
“快看,快看,探花郎看过来了~”有姑娘痴痴尖叫。
“司徒二哥哥~我们在这里~”盈持身旁,小素也攀着窗沿极高兴地喊着。
“啧啧,司徒兰夜的颜哦~要不要打赌,今儿满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床前落满白月光。”长安歪着脑袋,凑在盈持鬓边轻叹。
眼看着司徒兰夜就要行至楼下,长安一把夺过盈持手中的红花,朝司徒兰夜抛去,口中笑嚷:“探花郎,看这里,你笑一笑~”
于是身旁就有人:“天呐,他笑了笑了,这岂非世间最美的笑容?我透不过气来了~”
在一片倒吸气的惊叹声中,盈持猛然背后着了一股大力推搡,紧接着人就朝窗外飞了出去,下面大街上挤满了乌压压的人群。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惊呼堵在嗓子里来不及出口,盈持觉得这下非死即残了,也不知是什么人要害自己。
正要认命地闭眼,在落地之前腰间忽然一紧,不知何处有一道软鞭横空将自己卷起,然后咚地一下,头晕目眩地跌在什么厚实之处,至少能肯定不是坚硬的地面。
人群爆发出一片惊讶的呼喊,盈持在眼冒金星之中定了定神,四目相对。
“司徒二爷?”
令盈持意外的是,自己竟坠在了探花郎的御马上,眼前这张俊美的颜,这世间绝无仅有。
“你没伤着吧!”
盈持突然从出阁二楼窗子坠下,把司徒兰夜骇得心头颤栗,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将她卷住送到自己马上,他自然就接住了。
望着眼前小巧娇弱的盈持,那惊若小兔的无辜眼神,司徒兰夜脱口而出安抚道:“有我,你无需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