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负气出了画舫,上了来时的小船,让船公速速摇楫回岸。
“且慢,还有我。”后面四哥儿追过来,一个箭步跳上船。
才划开三尺水面,又有人轻松一跃而至,船身跟着摇晃了下。
长安蓦然扭头,月光下,娇嫩的脸上亮晶晶地满是泪。
拿手背抹了下泪,见来人却是素辙,长安失望地挪开眼。
“四哥儿,且等等。”原来崔不让一介文弱书生,竟被那道不宽的水面给难住了,在画舫甲板上打转发急。
眼看着叫不住,崔不让遂搭了另一条轻舟,渐渐地追着来了。
“快划,别叫人追上了。”长安吩咐船公。
船公真卖力地划拉起来,这份实在教心口不一的长安亸下头,不知该如何才好。
“你瞧上崔不让那老头子什么了?”耳边传来素辙好奇地打听,声音不失柔和。
“他又不老,”长安不悦地蹙起秀眉来,“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
“呵~这就护上了?”
忽如秋风乍起,吹散了晚春的温度,遍身似起了凉意。
长安不免多打量了素辙两眼:“世子搭我们的船回岸上是为了便宜?那就请不要多管闲事。”
“认得这个吗?”
素辙不以为意地冷哼了声,只伸过手来,摊开的掌心之中扣着一串五瓣金刚子的念珠。
长安提着灯笼照了,念珠通体色泽油亮,应该常被把玩于掌中,底下还坠着的一粒象牙法螺,瞧着似曾相识。
“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记得了,”素辙将念珠收拢在掌中,勾起薄唇,“还记得大长寺西山么,那时候你我初见。”
长安仰脸遥想当年,不由得秀眉挑了挑:“没错,那会儿你莫名其妙伤了我们的牛,还与我们打了一架。”
不料素辙突然逼近,危险地微微俯身:“可我也曾英雄救美,你就不记得了么?”
长安便嗅到了龙涎香馥郁的甜味儿。
这样亲厚的距离令长安感觉不大习惯,不过爽快地放下恩怨:“是,我们两清了——这既是我的东西,就还给我!”
“严大姑娘,我巴巴儿地赶出来,上船你也不叫人扶着一把,险些把我掉水里,本世子好歹也是天家骨肉,万一咚地落进湖中,可就丢了皇伯伯的颜面……”
“那也是你自己掉下去的,与旁人无关。”
横空提到皇上,素辙的这份矜持出于何意尚且不知,当下就令长安察觉出一丝陌生的威胁,不由得退开一步,冷淡地扭开脸。
一时四周寂静,只剩一前一后两条船楫摇动的余音。
哗~
哗~
有力缓慢的划水声,清晰而沉郁。
“可这似乎是大姑娘贴身的东西。”素辙到底来者不善地笑了。
“快还给我!”长安的心沉了下去,怒火复盛,“你是不是想打架?”
“大姑娘身份何等贵重,怎能如此冲动?”
估摸着素辙打算谈什么条件,想必多半会对自己不利,又见他还施施然将手背去身后,仰望星空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长安心中那股烦躁被激得没了顶,一时没忍住伸手就夺。
然而长安虽动如脱兔身手不凡,可素辙却仿佛早有准备,东躲西闪显然更胜一筹。
不过几个闪转腾挪间,狭小的船身早经不住了,左右晃动,长安一时身形不稳。
“扑通”险险掉进湖中。
虽是春暮,水却泛着透心的凉意。
长安眼前一片漆黑,身子直往湖底沉去,忙屏息抬手划拉了两下,这才浮了上去。
却觉有人影飞快地游过来拉自己,长安警觉地转眼看时,对方关切地开口:“严大姑娘,你没事吧?”
是崔不让~
衬着银色的波光,崔不让神色焦急,湿漉漉的散发贴在苍白的脸上,方才满颊得意的红光早已不见。
长安如同烫着了,愠色挣开:“放尊重些!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严大姑娘,方才我并不知道自己会做那样的事。”
“你、你、你的意思是人家勾引你么?”见崔不让一味狡言不肯知错,长安既惊且怒,随手拍起一圈亮晶晶的水花来,猛然扑了崔不让满脸,“你还真能抵赖呀!”
“我并非此意……”
崔不让急了,长安却不再愿意听他巧辩。
忽又见那边又过来一个:“长安~快回船上去。”
居然是素辙~
长安正火气满满,见状也都不由得愣了一息,随后扭头找自己小船去了。
然而她身后那二人却又有一场官司。
“世子不觉得失礼么?姑娘家的闺名可不能随便乱叫。”崔不让声音虽轻,却极强韧。
“放肆!我用你教?”素辙冷眼睥睨,口中偏又亲昵地笑说,“长安是我未婚妻,她的乳名我不喊谁喊?”
崔不让闻言遽然回首,定定地望着素辙那张雪白矜贵的脸,方才喝下的酒也全化作腊月冰雪冻在胃中,几乎一字一字地道:“事关严大姑娘清誉,世子请慎言。”
“怎么,你不相信?”与之相反,素辙笃定平静地笑了,“本世子喜帖都拟好了~”
崔不让方惊觉被算计,却有苦难言,毕竟今日确系严长定力邀自己赴宴的。
二人静静地于水中对峙了两眼,都在对方深暗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似在熊熊的火焰之中燃烧、燃烧,哔哔啵啵……
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