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容云鹤有了他之后,便更增了几分温馨美好,身子疲惫伤口也疼,迷迷糊糊在榻上歇了数日。
有乳母和众多奴婢在,我倒也失去了许多成人母的烦恼。皇帝下了旨,封我贵嫔。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倒也不愁西偏殿冬冷夏热的困扰。
众妃皆知我性格孤僻,于是鲜少有人探望,来了也被我回绝。
皇帝倒是来过两次,一次我借着身子不适连榻都未下,一次皇帝来了片刻孩子便哭闹不止,众人忙着照顾孩子,皇帝识趣地走了。
从未至尾,都未曾抱过一回孩子。我思量着,往后若是要侍寝,便可以借着腹上松弛不堪入目之名推脱。即使我十分幸运,并没有这个毛病。
等我身子好全了,便抱来自己喂养。外头众人没有传唤不能随意进出。望着他肉嘟嘟的小脸,熟睡安详的模样便可以坐着不动半晌。
只是时常哭闹,我急忙抱于怀里却毫不奏效,也不是饿了冷了之类的,我手足无措地找着原因。
容云鹤接了过去,孩子立马安安静静。不知为何,他就是爱让容云鹤抱着些。
容云鹤也乐此不疲,甚至以此为荣,一应事物大部分都是他在做。
满月时,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众人,也不愿置办酒宴甚为喧嚣。
皇帝遣了太监说,给孩子赐了个名,杓,是为北斗星的第三颗之意,要我自己再挑一个字,凑齐名字,我沉思片刻,提笔沾墨。
写了鹤字,解释道,“鹤鸣九皋,声闻于野,也不愁抢了那真龙真凤的光芒,正合我意”
那太监恭维地笑笑,点头哈腰道“好好好,如此便是极好”
孩子并不像想象中难哄,一日有六七个时辰都在沉睡。
一日趁孩子睡去,容云鹤仍抱着孩子不放,我问他“若是杓鹤将来长大,你如何给他解释”
他沉吟片刻,抬头对我道,“他注定了与常人不同些,等他记事了,便慢慢教吧”
我听了这话,便觉得杓鹤的未来无比沉重,不由心疼。
外头夏吟盈的婢女求见,蓝玉放了她进来,她看了眼已被我抱起的孩子。
唯唯诺诺道“璟贵嫔..能否随奴婢去一趟未央宫..”见她面有难色,想必不是常事,我便点头答应。
索性抱着杓鹤一同去了,夏吟盈也抱着槠器,槠器在她怀里睡去,掐指一算如今槠器也差不多快两岁。
夏吟盈见了我来,目光温柔慈爱地看了杓鹤半晌,“我倒是第一次见他”
我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几个月不见便是憔悴苍老了许多,“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她轻轻摇摇头,“无事,帝王恩宠,本就是这样无常”她垂下无比黯淡落寞的眼眸。
“我不喜喧闹,却也将你拒之门外了..”我回头看向蓝玉“为何不告诉我?”蓝玉默默垂首没有言语。
“不就是失宠吗,何必这样”夏吟盈望着槠器不做言语。乳母上前抱槠器抱走。
“到了时辰,奴婢该回宣明宫了”,夏吟盈未做一点反抗。
乳母走时还叮嘱我一句“贵嫔也莫久留了,懿修仪正禁足呢”
夏吟盈依旧不肯言语,没了魂魄般瘫坐在椅上。
还是引我来的奴婢开口。
“敏妃几番借着柔德公主夺宠,修仪心善,便总让皇帝多去宣明宫,皇帝许是觉着修仪太过温婉,并不在乎皇帝,几度争吵,又是禁足又是把皇子抱走,未央宫...眼看着要成冷宫了”
“你们都退下”众奴婢纷纷出门去,夏吟盈附耳细声道“我又有身孕了..”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腹间“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瞒着罢,等瞒不住再宣之于众...皇帝打算五月初去高泉行宫避暑..你务必要让皇帝答应带上我..”
夏吟盈说这番像是花完了所有力气,闭目瘫在椅上再未开口。
我把杓鹤送回关雎宫,未做停歇便去了宣明宫。
敏妃正坐于铜镜前梳妆,繁杂如云的发髻,精致华贵的发冠珠钗,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模样。
“嫔妾拜见敏妃”半晌仍未唤起身,复开口“本以为敏妃是个心善的人”
敏妃冷哼一声“善良没有半点用”
我念及时欢夏吟盈之事,怒火中烧,便敢于直言不讳“那敏妃如今是有什么资本可以锋芒毕露”。
她拍案而起,面目狰狞道“那你便给我跪在这,没有十个时辰不准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而过,殿内逐渐昏暗,点起了烛灯,又变得通明透亮,身子越来越提不起力气。
膝盖和坚硬冰冷的木板地仿佛胶着在了一起块。敏妃始终盯着我不放。
我甚至产生抠瞎她的双眼的冲动,十个时辰下来不是饿昏也得累昏。
我入宫数载,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便暗自思量着日后如何将她弄死。
终于她撑不住入内殿去歇息了,殿内寂静无声,独留一个身材粗壮的婢子,执着灯守着我,眉目间尽是不善之意。
我开始做出摇摇晃晃之态,那婢子无动于衷,越晃越厉害,最后瘫在地上。
蓝玉上前把我扶起,唤了几声贵嫔,没有动静。那婢子丝毫没有让我们离开之意。
最后容云鹤从她背后将她敲晕,将我带了回去。
此后我便称病不出。容云鹤边给我的膝盖敷药,边告知我。
“原先太后有个陈年的老毛病,虽无忧性命,但时常发作甚为痛苦,寻医数年无果后,偏偏敏妃的父亲将她给治好了,皇帝感激涕零,便纳敏妃做侧妃”
我愈发厌恶敏妃,忆起夏吟盈交代我之事,说与容云鹤听了他点头答应。
我传了锦帛给父亲,父亲要我尽管动手别有顾虑,他的女儿不能欺负。
我继续称病,连续半月未出关雎宫,父亲也上了折子给皇帝施压。
皇帝无奈之下,将我晋位婕妤,皇帝安抚人心的手段实乃匮乏,除了晋位便再无他物。
几日后,皇帝下旨携众妃前往高泉行宫。
便就是个泡温泉的行宫,有几座不高的小山,郁郁葱葱植被茂盛,山顶皆有泉眼,涌出的泉水冬暖夏凉甘甜可口。
被地方官发现,尽几代人的财力物力,依山而建了华丽庄严的宫殿群。离京城也不过半日的路程。
皇恩浩荡,我的父亲和长兄也特许可以随行。其余三省六部之人,若有要事便只能来回奔波。普通朝臣有事便只能递折子上来。
众人安顿下来,我便带着时欢又去了敏妃处,皇帝正好也在,敏妃态度并无变化。
我问起时欢为何受罚,她做出一副极无辜的模样,无助地看了皇帝几眼。
轻声道“那日柔德也在,顾美人的指甲实在是尖利,她们二人在玩闹,不知为何,柔德便跑过来哭着说,顾美人用指甲划痛了她,臣妾一时气急,才罚的她..”
本就紧贴着皇帝,说罢直接靠在了皇帝怀里。
时欢似是仍有怨气未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柔德公主皮肤娇嫩,嫔妾小心翼翼,根本未曾伤到过半分”
皇帝低头深深地看了眼敏妃,冷冷道“起来”敏妃愣了愣,装作没有听见般一动未动。
鄙夷地望了眼敏妃,“朕最厌恶虚假做作之举,今日却大开眼界”
复道“懿修仪已解了禁足来了行宫,待会便将槠器抱回去罢”
随即将敏妃甩开,起身离去。
我上前用冰冷厌恶的目光将敏妃上上下下看了遍,“你有什么资格锋芒毕露?“随即甩袖离开。
夜晚,皇帝终于肯去见夏吟盈,门前犹豫徘徊良久,鼓起勇气推门而入,两人相对无言尴尬许久。
夏吟盈心中思绪翻涌,忍不住潸然泪下,皇帝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愧疚与思念,上前将人轻减不少的身躯紧紧抱住。
低声道“不要再赶朕走了,好不好?”略带几分恳求。两人终于放下芥蒂,再次和好。
夏吟盈未曾隐瞒有孕之事,皇帝听了自然也是欢喜。
夜深人静时我辗转难眠,越想越气,敏妃此等龌龊小人是如何有脸面对世人的,身为一宫主位却还这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我借着窗外些微清冷的月色,望着杓鹤云鹤皆已熟睡的面容,苦恼的内心便得到了宁静。
次日我特意避开时欢,带着杓鹤去见了父亲,他抱着杓鹤爱不释手,很少看他这般喜笑颜开。
我将心事倾诉,他温和开导道“细心观察便是,人总会有差错”
然后继续逗弄杓鹤,谈笑正欢时,他用那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的眼神望着我道。
“杓鹤?容云鹤?”我吓得不轻,左顾右盼,所幸无人“父亲怎么知道..”
父亲开怀地笑道“他的能耐不比皇帝差”模样颇为赞许,我心里一直暗藏的担忧也放下了。
我的目光无意间飘向窗外,我的长兄正在一棵芭蕉树下练剑。
一袭青衣下覆盖的是不可磨灭的铁骨铮铮,健壮的身躯,挺直的脊梁,坚毅的眉宇,无一不是在体现他的为人秉性。
一招一式娴熟狠利而又行云流水,削铁如泥的宝剑在动作间闪现着凛冽寒光。
鼓动飞舞的青衣间,张扬肆意而又内敛着无数的骨气与涵养。
远远见我冲我一笑,又继续手中剑法。父亲留到我用过晚膳后,才兴尽而归。
回来后便收到消息,敏妃今日狂躁发怒,一名洒扫婢子无意冒犯,便被打杀了。
我莞尔一笑,次日便让时欢去面圣,将此事夸张地描述了一遍。
比如敏妃如何如何凶横残暴,那婢子如何如何无辜可怜。
皇帝也对敏妃失望厌恶,听了此事也正中下怀,未去证实真假。
便降其为贵人,立刻送回皇宫禁足,柔德送去庄妃处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