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宫婢围在我的前后,沿着熟悉的记忆回到关雎宫,时辰已经不早。
此间早已改头换面,物件摆设全换成了嫡公主位分的,只觉得无比陌生。
过往的喜悲,此时竟也想不起来多少了。
面前的桌案摆满了菜肴,蓝玉俯首“可要唤容公子来相陪”
等看到那身影出现庭前,再也无须躲避众人目光时,鼻头忽然一酸,不争气的泪水滑落眼眶。
“怎么了”他轻轻抹去我的泪珠。
“杓鹤呢?”带着无限彷徨。
“随你一同入宫,安置在侧殿”他夹起一块裹满酱汁的萝卜放到我面前。
“过几天要父亲招你为官”坐得愈发近,顺势靠近他的怀中。
“驸马也是官职”他抱紧我。
虽早过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但这话入耳,心头便觉得一阵柔软。
忍不住低头轻笑。
等到用完膳,菜肴全部撤去,我依旧只留了蓝玉在内阁伺候。
“时欢呢?”雾气萦绕四周,浑身浸在漂浮着花瓣的温水中,不由想问其他人的下落。
“安然无恙,也封了公主,搬去了永安宫,将来招了驸马再开府邸”他又拿来一盆花瓣,放入水面。
未再等我发问,“孙澜也暗中帮了些,皇帝让她回了自己母家”
还不忘手中的动作,“槠器和梁燕至今下落不明”别有意味的看了我一眼,“白氏也不见了”
我半眯了眸子,“她聪明绝顶大隐隐于市,一个弱女子,若还带着孩子,多半还在京城”
“皇上忙着平衡众臣关系,要不要把他们找回来?”眼中划过几抹狠色。
“孤儿寡母大可不必”
窗纸上映出两人迷迷糊糊的影子,一侧曼妙窈窕,一侧宽厚,互相依偎缠绕。
所幸并无人看见,这令人想入非非之景。
夜里,京郊那破旧草屋中,三人正在酣睡。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夜色中不断摸索,又不敢惊动街坊,又要四周寻找。
身段并不灵活,还时常被裙摆绊住,可以猜到只是普通女子。
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
女子辛苦寻了一整晚,天降破晓时,路过一偏僻草屋,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如梦似幻般,生怕是自己太过迷茫无助,而出现的幻觉。
“莞颜?”白氏心事沉重,早早起身来,正好看到了胡莞颜一身破旧,游魂般路过门前。
两人相拥而泣。
“姐姐,我们带着孩子逃吧”胡莞颜已经不剩多少理智。
白氏却面带难色,扭扭捏捏不肯作答,只是一直摇头。
胡莞颜很是不解,疑惑地上下打量,将目光锁定在了白氏的腰腹间。
虽然衣袍宽大,但也掩不住隆起。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摸,“有孩子了?”
白氏的眼泪掉了下来,“我偷偷地停了麝香,还差六个月六个月”
“好不容易逃了羽林军的魔爪,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又绊在一个孩子上”
胡莞颜抱住白氏,无助地痛哭。
“现在顾江地位还不稳,没空顾及我们这些人的,我们逃吧”
四个人围坐在屋中,商量着对策。
“对,父亲和我说,豫章之地是很忠于父亲的,我们若是能逃去,说不定能有转机”
众人点头赞同,唯独白氏不赞同,接连发问,“用腿走着去吗?你们认识路吗?”
众人纷纷摇头。
“豫章一个月总要的”胡莞颜思量着。
门外响起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开门!官兵搜查!”
空气刹时凝重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梁燕在白氏怀中瑟瑟发抖。
“官爷我们就是些乞丐”白氏弯腰点头地奉承着,大大方方地将门敞开。
顾昆平作为嫡长子,今早已被封了太子。
原先的云麾使职权依旧在手中,他不及顾江事务繁多。得知槠器在战乱时失踪,便很不自在。
念及城门自瘟疫之时,便不准有人进出,就直接让手下在京中搜查槠器的下落。
那满脸骄横的官兵抱着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一屋子的妇孺。
等看到那个小男孩时,忽然变了脸色,压抑地惊呼,“太子殿下!”
仿佛一声惊雷,白氏连忙上前闭紧了门。
两位官兵互相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人,果断说道“我放你们走!”
那一人连忙应和,“就是,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孤儿寡母的,何必去计较!”大手一挥,做了决定,豪爽间也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
白氏感动得热泪盈眶,不断弯腰行礼,就差跪下给他们磕头。
现在已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众人没空搭理我,窝在关雎宫中,拿着簪头挑着蜜果吃,一件薄薄的刺绣披风裹在身上,很是舒服。
蓝玉又捧来一盆鲜果,告知我。
“有探子来报,太子手下有人故意放走槠器梁燕和白氏,太子勃然大怒,下令在全国搜查前朝余孽”
“改朝换代,成王败寇的事罢了”我继续吃蜜果,并不在意他们。
外头又是一阵嘈杂,像是又有什么事。
“长乐公主,接旨罢”那太监一脸谄媚。
大意是将容云鹤赐给我做驸马。我喜不自胜,接了旨。
“你看,这一件怎么样?”容云鹤又换了一身墨绿色衣袍,在镜前看来看去。
“我看差不多”我早已梳妆完毕,百无聊赖地坐于椅上,看着他兴致勃勃地换衣服。
他见我意兴阑珊,便不再更换。两人并肩行至宽敞的宫道上,未央宫已经近在眼前。
他骤然停下脚步,转头与道,“对了,贤妃娘娘,就是当你那个赵皖玲”
这人住进了夏吟盈的未央宫,我本就没有多少好感,这样一听,愈发恼火。
行至殿中,便极为敷衍地行了礼,连正眼都不曾看向那人。
贤妃不曾发怒,温婉地转头,要婢女给我奉茶,那婢女却有些傲娇,昂首挺胸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奴婢。
“公主不尊重娘娘,奉茶就不必了”极为别扭的语气,又是不屑,又是嫉妒。
“贤妃?本宫从前还是贵妃”我气得厉害,容云鹤在宽大的袖中,紧握了我微凉的手,带来些许安慰。
我冷静了些,只觉得心中有太多复杂的感情,横冲直撞,无处倾泻。
冷笑了下,“娘娘不妨猜一猜,这座宫殿曾经住了个怎样的人?”
那婢女急忙着接话,得意洋洋,竟像是在炫耀一般,“从前可是住过嫡后娘娘的”
容云鹤冷冷地吩咐,“蓝玉,掌嘴”
未曾放开我的手,上前走到主位上脸色微白的贤妃面前。
“宫中不是丞相府,贤妃娘娘,还是要把尊卑嫡庶理理清楚”略带一丝讽刺。
那婢女不肯就范,与蓝玉纠缠在一起,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