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阵烦躁,一直觉得她是个外人,不想让她掺合这些私事。
太子许是还有几分清醒,停下了癫狂之举,不再动作,殿中顿时陷入诡异的宁静,仿佛谁都不曾听见嫡后的话一般,无人作答。
正尴尬之时,容云鹤走上前去,微微附身行礼,不卑不亢道,“太子殿下醉得一塌糊涂,一时半会好不了”
她髻边有一排海棠花簪,每一朵都肆意绽放,分不出哪一朵是中心,反而显得有些俗气。
“既如此便罢了”又斜眼看了下我,带着说不出的轻蔑嘲讽,转身离去。
蓝玉在一旁抱着依旧熟睡的小璟,让我感到些许安慰。
不过片刻,昆平又躁动起来,在榻上翻来覆去,不断地四处锤打,发髻散乱,脸庞涨红。
“哥哥”我上前去,附身在榻前蹲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拳头,“哥哥别再犯傻了”
根本不起作用,他挣开我的手,自顾自地继续锤打。
“我还是去看看,嫡后平白无故来问什么“明灏一脸烦躁不安,眉头紧皱。不再理会昆平,扬长而去。
我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昆平向来稳重,平日里也没有贪杯的习惯。而且明灏足以照顾昆平,再不济殿外还有一院子的奴才。
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插手。
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将我从地上拉起,“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生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什么过分的事”
忽然殿外一阵嘈杂,脚步声呼喊声,像是出了什么事,我下意识地看了眼小璟。
牵着我向嘈杂处走去,路过小璟身边时,偏头看了一眼,“不要随意走动”
一路走回了正殿,殿内已经乱作一团,一群人将主座围得严严实实,凝重紧张的气氛,让殿内的一片浮华耀眼显得格外违和。
满殿的座椅几乎都空了,只远远看见杓鹤独自一人端坐一旁,对殿中之事仿若未闻。
“莲儿,莲儿”传来嫡后的哭喊哽咽。乍闻一激灵,还以为在叫我。
与他对视了一眼,纵使此刻满心欢喜,也要装作悲伤模样上前去。
嫡后重复了数十遍莲儿,一声比一声悲戚动人。正是投入之时,却蓦然停下,像是悲痛到了极点,哭不出来。然后就看到人群纷纷下跪。
看到嫡后怀中抱着一锦绣襁褓,妆容已经哭乱。皇帝满脸沉痛,垂头丧气。明灏在他身边,很是关怀,又是拍肩膀,又是递手绢。
片刻之后,听见那人沧桑疲惫的声音,“都回去吧”
有嫔妃依旧跪着,满脸伤神,仿佛死的是自己儿子,有人面色平静,恭恭敬敬地行礼离去。
杓鹤走到容云鹤的身边,昂起头看着他,扯扯衣袖,依赖之意似乎已经胜过对我的。
容云鹤却不曾理会,不着痕迹,远远地与明灏递着眼色。
我看不太明白,索性并无注意到他们。
“走吧”他拉着我转身离去。
晚风微凉,驱散了几许烦闷,拐角处一盏宫灯随着风轻轻摇晃,正好看到蓝玉抱着小璟从偏殿走出来。
“太子殿下一听皇子病逝,就立马清醒了不少,现在正在更衣,打算今夜好好陪着皇帝和嫡后”
“嗯”我心绪散漫,无意作答,他冷淡地应了声。
夜色浓重,沿途昏黄的灯光只能隐约勾勒出眼前的景象。
等到上了马车,才晓得已经出了宫。
车内漆黑一片,小璟的哭闹打破了宁静,“怕是饿了”我接过小璟,解开衣衫。
哭声渐止,我随口问了句,“你刚刚和明灏商量什么呢”
“他问我,明莲之死,是否与我们有关”
“自然无关,小璟出生的时候,他已经病重,能熬到今日已经不错了”
“不,那夜之后,太医院上上下下都倾尽全力,用了数不清的药,翻了几千本古籍,原本已有好转的迹象,昨日却急转直下,刚刚就咽了气”
“我们与她僵到这个地步,便是再清白,也难免脱不开嫌疑”
“清者自清”
“对了,嫡后为何要来问昆平好了没有”
“那要问嫡后了”
“许是我们多心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到公主府。我心头了却一桩大事,轻松无比。洗漱后躺下,睡得格外安稳。
次日起身,听闻皇帝昭告天下,追封嫡出幼子明莲为荣亲王,按太子规制下葬皇陵,辍朝三日,以表哀思。
太子两字久久萦绕在我的心头,像一击重击,从心头贯彻全身。
梳妆后,再次入宫。宫里为明莲设了灵堂,不过一夜之间便是铺天盖地的缟素。
我来时正好看到,一众太医跪于灵前,头快要埋进了地里。皇帝满脸通红,怒发冲冠,指着太医破口大骂。嫡后哭得梨花带雨,拿着手绢不断拭泪,一派楚楚可怜之态。
我和容云鹤暗自对视一眼,不曾说话,只去灵前上了驻香。
嫡后那边哭得愈发厉害,皇帝愈发暴怒,太医的头愈发低。
云低早已归公主府管辖,此刻却也身列其中,那般眼熟的身影,应该不会认错。
我缓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父亲息怒”
他依旧怒目赤眼,仿若未闻。
重复了三遍,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是本宫福薄,未能为皇帝再添子嗣,皇帝就算要把太医全处置了,也要先让懿华起来啊”
皇帝的神色缓和了些,“起来”
“钟云低与懿华相识数年,斗胆请皇帝开恩”
“好”他回答十分果断。
嫡后的神色闪过几丝微不可查的诧异和错愕,勉强笑了下,“钟太医是个极勤恳本分的人,明莲的药,半个月里有十天,钟太医都要”
一句话戛然而止,立马改口,“便是这样的人,才配放在长公主府里”
“的确”皇帝点点头。
不去看嫡后的眼色,行礼告退。
行至半途,尚未出宫。背后传来云低的呼喊,“长公主留步”
我看着他经年不变的儒雅面容,蹙起眉,容云鹤率先开口,“宫里的事你掺合什么?”
“医者父母心,含辛茹苦学医数十年,最见不得患病之人痛苦模样”他的神色中有几分纠结,几分心虚,但还是果敢之意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