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瑾盘膝入定。
他在拼命地修炼流霜剑法,该死的流霜剑法!
该死的顾清嘉!
他无数遍地诅咒这个变态。昨晚上暴走,惨遭镇压,他的神识再受重创,被顾清嘉打得面目全非。神识面目全非的结果便是钻心的痛,这下,不需要顾清嘉催促,他也得拼命地修炼流霜剑法。
冷静下来的瑾欲哭无泪,那晚上,万万不该去灵田。一想到顾清嘉,那股能渗进骨头的阴寒和妖异,就好像毒蛇正缓缓钻进他的裤腿,那股不自主的恐惧,在全身蔓延。
昨晚上的镇压,也令他深刻地认识到双方实力上无法跨越的鸿沟。
一个强大、变态的疯子!
瑾已经可以预料自己的未来将一片黑暗。
这厮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从开始的黑海,到剑气,自己神识受伤,再到流霜剑法,步步为营,自己毫无挣扎地成为他爪下待宰的羔羊。
可怜的自己,还以为里面只是住了个脾气不好的邻居,没想到却是个邪恶的妖魔。
倘若之前只是怀疑,那么现他百分百肯定蒲就是妖魔,除了妖魔,谁还会如此邪恶?
幽幽醒来,仿若混沌初开,瑾睁开眼睛,轻轻吐出一直回转在体内的那口气。
这口气息悠远绵长,吐出时,凝练如箭。
瑾心中稍安,这流霜剑法果然神奇,神识的痛楚要消减不少。而且他能明显感受到神识渐渐稳定下来,昨晚顾清嘉只不过轻轻弹指,瑾的神识便差点被打散。
流霜剑法也不知出自何处,语言晦涩难懂,所用句法,和瑾买来的那枚玉简南辕北辙,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读懂第一篇。
他没想过去问顾清嘉,血和泪的教训告诉他,想在那厮手上占便宜,就等着被坑死吧。
第一篇名为定神篇,讲的是如何入定安神,稳固神识。
这恰是目前瑾最需要的,连续的受伤,他的神识几乎支离破碎,倘若再不修复,他极有可能陷入疯癫之郑至于顾清嘉的一息,是指能完成一个完整胎息。
胎息是流霜剑法最核心,也是最基础的修炼方法,也是一种瑾连听都不曾听过的呼吸吐纳之法。据它源自人类在胎儿时的呼吸,它并不用口鼻呼吸,而是需用全身孔窍,化气为丝,一点点吸入,散入体内。这数以百计的细的气流在体内流转,汇集,再由口鼻出吐出。
人体周身孔窍穴位有若宇宙星辰,不计其数,口鼻之类为最大,浑身穴位其次,最多的是那些细微不可见、遍布全身的微孔。
瑾很好奇,当初创立这套心法的前辈,是怎么想到如此匪夷所思的方法。果然物以类聚啊,顾清嘉这个变态疯子丢出来的心法,也和他一样变态。
他还没办法完成一次完整的胎息。
顾清嘉的话不是恫吓之言,流霜剑法中有明确记载。他这几,其实还是用口鼻来呼吸,不管怎么样,先把神识稳定下来再。神识不稳定,光是时不时的抽痛,就足以要掉瑾命。
但是,当瑾神识稍稍稳定下来,他就必须面对一个问题,如何完成一个胎息。一息,是流霜剑法入门的标志。
三个月的期限,像一团阴影笼罩在他心头。
想到顾清嘉起酷刑时,眼中闪耀的疯狂光芒。瑾敢肯定,倘若自己真的在三个月之内,没有达到一息之境而面临血脉逆冲时,顾清嘉会在一旁兴致盎然地欣赏自己痛不欲生的场景。
悲惨的人生啊!
瑾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反复诅咒那个人妖,怒火中烧。
忽然,身旁音圭的一个消息引起他的注意。
“继上月灵谷价格上涨后,本月灵谷价格再次上涨,高品阶灵谷的需求大增,也带动低品阶灵谷价格的上涨……”
他一个激灵,灵谷价格上涨!这无疑是这些,他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顾清嘉忽然冒了出来:“很有趣的东西。”
瑾目瞪口呆,愣神了半才反应过来,指着顾清嘉语无伦次:“你你你怎么能跑出来?”
顾清嘉眨了一下他深红色右眼:“我我我为什么不能跑出来?”
“你不是只能在识海吗?”瑾呆呆地问。
“谁告诉你的?”顾清嘉一脸奇怪地转过脸问。
瑾无语,心中却不禁哀叹,看来自己连最后一个筹码都没有了,原来人家是真的可以搬家的……
顾清嘉听了一会,打了个哈欠:“唔,看来要打仗了。”
“打仗?”瑾不明所以。
顾清嘉没解释,随手把音圭揽入手中,轻描淡写:“这东西送给我了。”话音未落,人便带着音圭消失不见。
“死人妖!”瑾的怒吼在空寂的院子里回荡。
正在此时,忽然他听到有人敲门。
瑾心中奇怪,是谁?平时可没人会跑到他这来。跑过去,打开门,果楚楚可怜地站在门外。
她手上捧着一个陶罐,看到瑾,身体顿时向后一缩,怯怯喊了句:“师兄。”
“又有什么问题?”瑾对这个麻烦难有好语气。也不知为什么,他每次看到果脸上怯怯的表情,他总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
“不是不是!”果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忙分辨道:“果是来给师兄送东西的。上次师兄帮助果,果还没有答谢师兄。”
着着,她嘴一扁,眼中雾气升起,带着哭音呐呐道:“果没有晶石……”
一看苗头不对,瑾连忙喊:“停!”
果吓得又是向后一缩,不过哭音倒是立即消了。
她把陶罐心放到瑾的面前,然后像兔子般跳回去。她怯怯看了瑾一眼,鼓足勇气道:“这是果熬的汤,师兄……师兄,你喝一口,只要喝一口……”
话还没完,她便语无伦次,脸上急得几乎快渗出血,再也忍不住,掩面转身跑开。
一直跑到几十步开外,她忽然停下来,犹豫了一下,转身喊:“师兄,要是真的不好喝,你……你就倒掉吧……”
瑾看着果消失,再看了一眼放在脚跟前的陶罐,俯身拿起。
汤还温热。
捧起陶罐,喝了一口,汤很浓很香。
“味道不错。”瑾自言自语,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转身便准备提着空罐回房。
顾清嘉忽然冒了出来,猩红有如蛇信的舌头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两眼盯着果消失的方向:“好鲜嫩的姑娘。”
瑾愕然看着他。
顾清嘉转过他俊美无比的脸,此时像极了馋极聊猫,深红色的眼睛光芒闪动:“好运气,这姑娘的肉一定非常鲜嫩可口。”
瑾勃然大怒,扬手把右手提着的空罐狠狠砸向顾清嘉。
砰,瓦罐四分五裂,碎片四溅。
“滚!”
千羽福船停泊在虚空。
黎仙儿望着窗外绿色的月正星,精致的双眉皱成一团:“看来被那个妖跑了。赤野叔叔,门中有没有回信?”
赤野真人摇头:“姐,炼妖塔下镇压的妖魔只怕不下数千,年代又久远,无从考查。它们大多于三千年那场大战,被本门前辈以无上法力所擒。这些妖魔亦大多是法力通之辈,难以杀死,便镇压在炼妖塔下,以期徐徐炼化。没想到,这些妖魔,顽强若斯,三千年炼化,竟然还有存者!”
黎仙儿露出神往之色:“三千年前,本门竟然如此强大!”
赤野真人慨然道:“何止本门,三千年前,修者界各门各派也远比今日强大。当年妖魔联军十万,却也被前辈们冲杀殆尽。也正是此战,修者界才奠定今日之地位。”
旋即露出可惜之色:“然而,妖魔固然几乎被一网打尽,但当年修者也是元气大伤,高手十者存一,许多门派在那场大战中殒落,无数心法从此失传。三千年过去,修者界依然无法恢复当年那般盛况。不过,相较于我们,妖魔受到的打击更大,这些年,你看它们可曾突破过都血界?”
黎仙儿听得入神,虽然都是些她知道的历史,但每次听,依然让她悠然神往。
“爷爷叫我回去了。”她嘟起嘴,满脸不愿意:“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出来,还没多久,就催人家回去。妖不是还没抓到嘛,要回去也要等我抓到妖再回去嘛。”
赤野真人看她一脸真,脸上不由闪现一丝宠溺,但还是劝道:“姐,掌门催姐回去,估计是有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她轻哼一声:“估计又是哪个门派俊杰来了。爷爷最近很是热衷那些剑修啊,人家最讨厌剑修了,个个傲慢无礼。”
赤野真人笑道:“姐前些日子,不是和一位剑修玩得很开心么?”
“你的那个好玩的笨蛋啊,谁他是剑修?”黎仙儿不服气道。
“月界可是剑修的地盘,这里十个人里,有九个是剑修。”
“不定他就是那个一呢。”黎仙儿强辩,她忽然露出苦恼神情:“回去了,我就没办法用千鹤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趣的人,又没得玩了。”
见她一脸愁容,赤野真人心中不忍:“若是姐喜欢,不若我在月界设下一座传送阵,派名弟子留守,姐的千引鹤可以从传送阵传送来。只要过来了,千引鹤便自会找到他。”
黎仙儿欢喜:“赤野叔叔最好了!嘻嘻,他估计还以为仙儿的纸鹤是普通的千鹤呢。”
赤野真人心中老怀大慰,也笑道:“姐自创的千引鹤,门中长老们也大为赞叹。”
黎仙儿骄傲地噘起嘴巴:“那是!”
凉风习习,瑾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指法,手指动手越来越快,啪,忽然,一声脆响,手指一滞,全都乱套。
这已经是第七次。
今他练习指法,没有一次成功。
长长吐出一口气,强压心中烦躁。草木诀诀的指法复杂,倘若心中不静,极易出错。可瑾又如何能静心下来?两个月过去了,他依然无法完成一次完整的胎息。这并不是让他感到气馁的地方,真正让他觉得气馁的是,他甚至无法找到的那间门究竟在哪。以前,无论他研究云雨诀,还是后来买来的玉简中剩下四种法诀,哪怕暂时无法领悟,但他起码知道朝哪个方向努力。
但是流霜剑法自从把他的神识修复之后,他便一直找不到方向。他想花更多的时间,可偏偏流霜剑法每修炼的时间绝对不能超过两个时辰。玉简里没有明为什么不能超过两个时辰,但瑾怀疑可能是会造成什么伤害。他可不敢轻易涉险。
按照玉简里的法,他需要停止口鼻的呼吸,才能转入胎息。
可是,无论他怎么憋气,生存的本能总会让他下意识地张开口。他根本无法找到胎息的感觉。
连续两个月的时候,除了神识恢复如初,他没有任何突破。
其余的时间,他只好练习其他法诀。令他意外的是,这段时间,他的灵力和法诀都进步神速。尤其是法诀,除了云雨诀和庚金诀,剩下的三种法诀,短短的两个月时间,竟然全都被他修到第二层。
这般速度,便是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欢喜之余,心中更增担忧。流霜剑法迟迟没有进展,离三个月只剩下一个月,逆血冲脉究竟是不是像顾清嘉得那么恐怖,他不清楚,但这四个字给他的任何一种臆想都绝对不太好。他也尝试向顾清嘉求教,但顾清嘉一脸的讥笑一下子把他惹怒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顾清嘉面前极其容易愤怒暴走。
灵谷也获得丰收,和其他师兄们相比,他的灵谷产量明显高出一截。在上次的受灾中,他的灵谷虽然也受到波及,但是比起老黑头他们,情况要好得多。而之后,他也根本不加掩饰,草木诀地气诀庚金诀全都被他用上了。只佣赤炎诀因为和灵谷的阴属性相反而没有被使用。
加上院里的五亩灵田,产量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扣除门派租费,他留了一部分灵谷自己食用,其他的灵谷全都卖了,收入二品晶石六十二颗,加上上次从李英凤那得到的十五颗二品晶石,他现在总资产高达七十七颗二品晶石。之所以能获利如此之多,是因为灵谷的价格全面飙升。
就连老黑头,受灾如此严重,竟然也能够交齐门派租费,可见市面上灵谷的价格上涨到什么地步。
而另一件令瑾隐隐有些担忧的是郝敏师姐和罗离师兄,两人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返回门派。这些,他已经发现冷雾谷药田里的一些灵药已经开始出现不太好的苗头。照顾灵药是一件十分精细的活,远比照顾灵谷要精细得多。自己的云雨诀只能保证它们的用水量,从种植的角度,这只是基本需求。
短时间内还不会看出来什么,可时间一长,很容易出问题。
他如今焦头烂额,好不容易腰包变得前所未有的鼓,然而他却没有半分喜悦。
该死的流霜剑法!
可恶的郝敏师姐和罗离师兄!
还有罪该万死的顾清嘉!
为什么哥如此善良的心,总是要面对邪恶呢?他欲哭无泪。
前段时间,除了流霜剑法,其他的时间,他全都花在庚金诀上。灵植夫需要五种法诀中,至于有三种达到第三层。瑾的云雨诀已经达到第四层,而剩下的四种法诀中,最有希望突破第三层的,便是庚金诀了。
今他完全没有练习庚金诀的心情,他瞪大眼珠,脑子里拼命地默念着流霜剑法里的每个字。倘若他脸上能够有表情,那么现在一定会纠结成一团。
一个月!
只剩下一个月!
紧紧咬着嘴唇,他仔细地推敲每个字。顾清嘉还是一脸讥讽的模样,这也彻底激起瑾骨子里的血性。
这个该死的混蛋!
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在顾清嘉面前,总是会那么易怒。顾清嘉能够轻易地撕破饶伪装,他会或明或暗地引导对方情绪,让对方最本性的部分暴露出来。而且自从知道就算对于顾清嘉这种城府如海的人来,怒骂并不会真正激怒他,瑾便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不渲泄,他觉得自己很快便会在这该死的人妖蹂躏之下一命呜呼!
至于吃点苦头,他才不在乎。即使他言听计从,顾清嘉会对自己大发善心吗?用脚趾头也想得清楚。还不如口头上占些便宜,自己也觉得爽一些。
哥是一根草,怎么吹也吹不倒!
咚咚咚!
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莫哥莫哥!”
是老黑头,他怎么来了?
瑾按捺焦躁的心,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果然是老黑头那张满面风霜的脸,只不过他身边还立着一位陌生男子。
看到瑾,老黑头松了一口气:“还好你在啊!”
完,介绍身边的男子:“这是韦胜师兄。”
韦胜,瑾心中微惊,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就是外门弟子之首韦胜。他不禁仔细打量起来。个头不高,肩膀宽厚,方脸粗眉,看上去颇为敦厚,只是双目偶尔会流露出几分精芒,令人不敢觑。
“韦胜师兄!”瑾行一礼。韦胜师兄虽然极少露面,但是在外门弟子中威信极高,和这样的人物打好关系,有益无害。
韦胜端详了瑾一会,还礼温笑道:“瑾师弟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瑾心中微惊,不过倒也没有太意外,韦胜师兄的修为本就比他要高,口中谦虚道:“师兄过誉了。来来来,进来坐下话。”
三人走进院子。
韦胜环顾四周,赞叹:“好大的院子!”
而老黑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的灵田,过了半晌方才懊恼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方法!这可不免了租费?”
瑾笑道:“我这也是占了便宜。以前也不知是哪位师兄的宅子,居然有五亩灵田。只可惜,荒废太久,品阶掉了一级,一品灵田,也只能算聊胜于无吧。”
老黑头露出惋惜的表情:“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灵田。”
瑾没话,也不知道是不种植的时间久了,老黑头对灵田,总是有着一份独特的感情。
“连院子里都有灵田,左师弟果然不愧是种植狂人啊,看来这次我可找对人了。”韦胜笑道。
三人在老树下分宾主坐下,瑾随手沏了壶茶。他的赤炎诀只有第一层,只能凝出一团火焰,没有什么大用,但是用来点火,却是方便得很。
“师兄找我?”瑾也不推辞,直奔主题:“可是遇到什么事情?师弟虽然修为有限,但若能够出力,别无二话。”
韦胜也不客套:“此次前来,的确是有事劳烦师弟。”只见他从怀中心翼翼取出一玉盒,打开玉盒,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只见里面躺着一株灵草。这株灵草大约三十公分长,叶片火红,一条墨线贯穿其间,和火红的叶片相比,是通体碧翠的果实。
倘若脸上的肌肉不是僵死,瑾表情一定很丰富。眼前这株他叫不上名字的灵草,灵气浓郁得惊人,心翼翼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灵草宛若整块红色火玉雕刻而成,晶莹润泽。
绝对三品以上!
这段时间,帮助郝敏师姐打理冷雾谷药田,灵药方面见识大涨。手上这棵灵药,他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是从品相和其散发出的灵气来看,甚至胜过冷雾谷绝大多数灵药。
“这株火龙草,品阶达到罕见的三品,寻来不易。”韦胜神色沉稳:“我离筑基尚有段时间,这段时间,这株火龙草还请师弟帮我照看。”
“照看?”瑾有些吃惊,他反应亦是极快:“难道师兄筑基要服用这株火龙草?”
如果韦胜不这是火龙草,瑾是绝计认不出来。难道是三品的缘故?这株火龙草和瑾印象中的火龙草截然不同。
“不错。”韦胜点点头,神色如常。
一旁的瑾和老黑头都不禁露出钦佩之色。筑基所需的灵药不少,但是几味主药才是关键,火龙草便是其中之一,但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它需要生食,而且它的药性猛烈,意志稍弱的人,甚至可能会因忍受不了猛烈的药性而全身灵力溃散。这些年,已经很少再有人用它来完成筑基。
不过,火龙草虽然有如毒药,但若能硬撑下来,却是对修为大为有益,比普通灵草的效果要好许多。
但三品火龙草,那药性该何等猛烈!
廖廖几句,瑾便对这位第一次谋面的师兄心生敬意。韦胜师兄的一些传闻他也曾听过,传言师兄从便是孤儿,后被纳入门中,痴迷练剑,为了能学到不错的剑诀,他甚至不惜到罗离师兄那去作剑仆。
今日见面,瑾才知道韦胜师兄果然名不虚传。
他低头沉吟片刻,方抬起头:“师兄勇气,师弟佩服。只是灵药上了三品,若是不能栽种在三品以上灵田,只怕灵气消散,品阶反而会下掉。”
韦胜脸色微变,但旋即恢复如常,笑道:“若是如此,那也免了我那番痛苦。”
相较于韦胜脸上的平静,老黑头脸上的焦急之色倒是更重。
心中稍稍权衡了一下,瑾稍稍组织了一下措辞道:“弟或许有个办法可以试试。”
“哦,师弟请讲。”韦胜精神微振。
“我受郝敏师姐之托,现在负责看管冷雾谷药田。我看谷内药田空地颇多,不若移植入谷内。我只担心,郝敏师姐在师兄筑基前回来,到时横生波折。”
韦胜这才露出喜色:“师弟不需担心,郝敏师姐和罗离师兄两人不会那么快回来。”
瑾这才想起来韦胜师兄是罗离师兄的剑仆,估计他知道两人去哪了。能帮上韦胜师兄他自然是愿意,可是一想到郝敏师姐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他的心情顿时糟糕了几分。他现在每都是心翼翼,生怕药田出现一丝差池,就像烫手的山芋。
收拾心情,瑾笑道:“那就好,弟先预祝师兄筑基成功。”
韦胜摆摆手:“这还为时过早。”完他取出一枚玉简,递到瑾面前:“师兄身无长物,也没啥拿得出手的。这是师兄这些年的一些体悟,希望能对师弟有帮助益。”
瑾大喜,他一直是独自参悟,没有人交流。韦胜师兄的修为只比他高一筹,其经验心得,却恰恰是他能够用得着的。
他也不客气,笑嘻嘻接了下来:“多谢师兄。”
三人又聊了片刻,韦胜和老黑头这才起身告辞。
待两人走了,瑾连忙带着这株火龙草赶往冷雾谷。冷雾谷的药田是三品,瑾垂涎不已,灵药他懂得不多,但是他可是知道三品的灵谷是什么价格!
寻觅一处空地,心翼翼地把火龙草栽种下去。然后施了一次云雨诀,第四层的云雨诀滋养效果果然显着,火龙草迅速恢复生机,叶片变得更加温润。
贪婪地吸了吸空气中浓郁的灵气,瑾心中暗赞,三品果然就是三品!
又在药田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状况,这才往回走。
回到家中,夜色已晚,坐在屋顶的瑾突然想到,万一自己一个月内流霜剑法还没法完成一次完整胎息,那岂不是耽误韦胜师兄筑基了?
不过旋即一想,若是不能成功,自己估计连命都没剩下,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想到韦胜师兄,他不自主地拿出师兄送给他的那枚玉简,朝玉简里输入灵力。
很快,他便看得入神。
玉简里面详细记载了韦胜整个修炼过程中的心得体会。很多地方相当零碎,可以看得出,师兄只是偶有所思,随手记录下来。
师兄痴迷修剑的传闻果然不假,玉简里的七零八落,不成系统,绝大多数都是关于修剑的。
但只看了一会,瑾便不由有些心惊肉跳。
“剑者,先入死地,于死地求生,有若哀兵,挟必死之念,全力一击,无不破!”
“夜行深山,遇血鸯蝠二十余只,苦战,负伤二十一处,尽屠。”
“涧旁遇铁猿,皮若精铁,刀剑难伤,诱敌两百余里,伤其目,无力追之。”
……
这些语句往往都极其简短,然而其间凶悍刚毅之气,透字而出。生死,这是出现最多的字眼,玉简里的韦胜师兄,和今他见到的,判若两人。
给瑾带来最大冲击和震撼的,却是这几段。
“徒行百日,终见九河落,于瀑底仰望,奔腾轰啸,恍若九神雷,其势千钧,浩然不绝,莫能抗之。吾心向往,若剑势如此,其死无憾!”
“坐观三月,日夜揣摩,然余资愚笨,苦不得其意。立瀑顶七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忽有所悟。鱼跃随水倾泄而下,鼓荡其间,忘却生死,神识空明,方得其味!手足躯体骨断十三处,卧床半载,失明失聪,于心中揣摩……”
瑾失神,喃喃自语:“太疯狂了!”
如此疯狂,如此执着,是他想也不曾想过的。
星空下,他坐在屋顶,手上捏着玉简,怔怔地发呆。
在他的世界里,还没有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疯狂,如此执着。他在五行方面的赋颇佳,什么法诀上手也都很快。他对生活的要求也并不高,努力学习和参悟五行法诀,也只是为了能够过得更好。
韦胜师兄对修剑的执着,给他带来无以伦比的心灵震撼,他能看到每个字后面包饱含的汗水和鲜血。
体内像突然有什么东西激荡翻滚,堵得他难受。
过了许久,心绪才渐渐平息下来,但此时睡意早就全无。夜空下,他索性在院子里比照着玉简里面的剑诀,学起剑诀起来。
玉简里记载着一套剑诀,是韦胜师兄从一些平日练过看过的剑诀里,挑出来的剑眨韦胜师兄的战斗经验丰富,这些剑招也十分实用,并没太华丽的技巧,上手也十分简单。可惜没有飞剑,比划了一会,他也只能坐下来。
一坐了下来,他又琢磨起流霜剑法。
流霜剑法晦涩,但是他现在却丝毫不气馁,只感到羞愧,韦胜师兄的执着深深刺激了他。和韦胜师兄相比,自己所遇到的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好吧,想看哥的笑话,顾清嘉你下辈子吧!
深吸一口气,他又重新开始研究这始终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流霜剑法。
日子一过去,除了每固定去一趟冷雾谷,其他时间,他足不出户。
识海中,坐在墓碑上的蒲正悠闲地听着音圭。
瑾咬了咬牙,还是凑上前,讨好道:“蒲,这流霜剑法第一步究竟要点在哪啊?我这人笨,你能不能指点一下?”
“第一步?很简单啊,没什么要点啊。”蒲连眼皮都没抬,还在听着音圭。
看着顾清嘉放在腿上的音圭,瑾心中暗道,看来求教不成,那只能利诱了。
他问:“蒲,这音圭不错吧。”
“挺有趣的。”蒲漫不经心应了句。
“想不想要更好的?”瑾的声音就像手上拿着棒棒糖诱骗姑娘的怪叔叔。
蒲今第一次睁开右眼,深红色的血瞳里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想要。”
瑾摇头:“如果你帮我讲解流霜剑法,我给你买个更好的……”
“我自己买。”蒲语气随意道,他复又闭上眼,听他的音圭。
瑾目瞪口呆:“你有晶石?”
“没有啊。”蒲依然闭着眼睛,一脸享受,身体随着音圭播放音乐的律动诡异地摆动着。
瑾松了一口气,语气恢复得意:“没有晶石是买不了东西的。”他忽然想到,以顾清嘉这般实力,若是硬抢,也不是没可能啊!或者去偷一个,那也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你有晶石啊。”蒲自顾自地随着音乐拍子晃动身体。
“那你要帮我讲解……”瑾心中稍安,继续强调晶石和讲解两者之间的必然联系。心中却在嘀咕:还好,他没有想到用暴力手段。
蒲不耐烦打断瑾,伸出右手,亮出手里一把晶石:“我自己会拿。”
瑾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蒲手上花花的晶石,那么的眼熟,沉寂片刻,他陡然迸发出野兽濒临绝境的惊惨嚎。
“死人妖!你敢动爷的晶石!爷跟你拼了……”
冷雾谷水潭旁,瑾盯着潭水,心里有些发毛。潭水的冰冷彻骨,他用手摸了一下,手掌到现在还是僵的。
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下三的时间,他依然没有突破一息的门槛。顾清嘉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瑾算是明白了,这家伙是真的不管自己的死活。不过这么多,他也不是全无收获,他想到一个办法,眼下便是想来试试这个方法究竟对不对。
只是……
奔腾的瀑布也无法阻挡潭水寒气四逸,即使在潭边,他也能感受逼饶寒气。
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不想尝试这个方法,但时间眼看只剩下三,他别无选择。犹豫片刻,随即心一横,闭上眼睛,扑嗵跳入潭郑
冰冷刺骨的潭水几乎在一刹那把他全身冻成冰块,他不禁一个哆嗦。他像块石头般,不断向下沉,潭水倒灌进他的口鼻,外面的世界好像一下子隔绝,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经历最初的慌乱,瑾迅速冷静下来,立即按照流霜剑法运转气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冰冷的潭水刺激,他的神志异常清明,气息运转也异常顺利。
一柱香后,这口气息渐渐消耗殆尽,窒息的感觉愈发强烈。
瑾打起精神,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候来了,以前每次,便是到这一步便下意识地张嘴呼吸。流霜剑法里对这一步并没有太多的阐述,仿佛在创立这个法门的修真者眼中,这是最简单的事情一般。他也不知道流霜剑法是不是正确。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以顾清嘉的手段,倘若想要他的命,那也就勾勾手指头而已,没必要拿一部半真半假的心法来糊弄他。但是以顾清嘉的变态和恶趣味,想着法子折磨他,这几乎又是铁板钉钉。
可是,顾清嘉平时安静得很,除了强迫让瑾修炼流霜剑法外,便没有其他的动作,看不出半点折磨的迹象。瑾看不懂顾清嘉,更想不明白顾清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顾清嘉一定有什么目的。
有的时候,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如此清晰笃定。可是,每当他费尽心思去想时,却发现好像面对广阔浩瀚的大海,你永远不知道海底藏着什么。
也许蒲是真的想帮助自己,瑾知道神识受伤治愈难度有多大。倘若不是流霜剑法,自己的命还能不能苟延残喘,都是个问题。
怪罪顾清嘉,似乎又毫无道理。
只能,蒲的妖异和变态,让他本能的戒惧。
最可悲的是,无论是哪种,他都没有半分挣扎的余地。无论这流霜剑法是不是真的,无论顾清嘉有着什么目的,他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在蒲这般高级的强大存在面前,他弱得可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向前冲,以希冀寻求那一丝光明。
倘若真的是折磨,已经身入局中的他,要么在顾清嘉的折磨中沉沦,要么就在折磨中撑下去。
该死的!自己怎么惹上这么个瘟星!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伴随强烈的窒息感,恐惧无法遏制地冒出来。
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他完全不知道他的双腿本能地拼命蹬着,试图浮出水面。然而他刚才一直在下沉,现在离水面的距离太远了。
难道我要死了吗?
连这个想法似乎都无法完整,他好像麻木地,无力地游在漫无边际的大海郑
不行!
我不能死!
他试图挣扎着,试图唤醒自己的意识。
可是这一切徒劳无功,窒息感包裹之下,意识渐渐消散、模糊。
真的要死了吗……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
“别忘!”
……
“死也不能忘!”
……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句被他视若梦魇的回音,此时就像一只无形大手,陡然把他从失魂状态拉了回来。
我不能死!
瑾用尽全身最后仅剩的力量,疯狂地在心中无声嘶喊!他身体像筛子般剧烈抖动,皮肤下的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乌黑粗大,弯弯曲曲像蚯蚓般,布满全身,不出的骇人。
胸间那口气息已经变得极为微弱,突然化作一团烛火,一团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