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王燕走到莫迟雨身旁,禀报道,“刺客的尸体已经尽数运至诏狱,交给仵作了。”
莫迟雨轻轻点头。他又往下接着写了几个字,到底还是放下了笔。
“督主……”
“如果那支箭,”莫迟雨开口道,“如果那支箭真的穿过她的心脏,她却没有死。那么我想我没有必要再怀疑。”
王燕愣了愣。
片刻后,他笑了声道:“这事儿您不是早就知道的么?她被碾断过腿,如今还是跑得像鹿一样。她十三岁的时候,力气就比得上成年男子了。她到如今还没来月信,和普通女子也很不相同……她处处就是与常人不同的。但她的心意和常人却没什么区别。”
“万一有,只是我们还未曾发现?”
“就算有,不也早已经被督主教好了吗。”
莫迟雨摇了摇头。
王燕收起玩笑的意思:“督主。您总不会事到如今突然后悔。还是,您变了打算,要让墨烟去做别的事?您过,不到无可奈何的时候,不会那样打算。”
“如若她意识到了呢?”
“她意识到”
“如若她发现自己竟赢不死之身,她不会怀疑?她从就怕别人她是妖异,”莫迟雨顿了顿,冷冷道,“这难道不是因为,她其实知道自己就是妖异?”
“督主……”
“她若是妖异,她就只能属于陛下。她若不是妖异,我愿意让她选择她自己的人生。她什么时候不想留在京城了,她就可以走她有了喜欢的男子或女子,我可以想办法帮她成家。到底,我的决意从未变过。”
听莫迟雨这样,王燕的神情松了松。他重新笑道:“督主,您放心好了。墨烟她哪有那本事想到老远的地方去。她不会想要追究的。她不会知道的。”
“最好是如此。”
炼丹炉里燃着从未息止的火焰。
香木焚烧,飘起袅袅芬芳雾气。
司空子一的眼睫动了动。
他睁开眼睛:“乐平王。”
听到他这样,安庆帝从午憩中醒过来。
齐环宇抬脚迈进三蒙观。
“哥哥!”他随便揖手就算是行过了礼,“这件事一定要彻查才行!万一他们不仅是要环宇的命,以后还会危及皇兄该怎么办?”
安庆帝没有话。
他握住弟弟的手,上下仔细地打量他,确认他平安无恙:“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你不要着急。你没事吧?”
“我……我很好。”
司空子一款款起身,示意童子们上茶。
“听你遇到十多名刺客。而你带去的护卫也就不过十来人。”皇帝急切地询问细节,“你真的没有受伤吗?常霖他们是夜袭,而且还用蒙汗药药倒了寺院所有人。那你是怎么脱身的?”
“正巧有个会武功朋友看望我,救了我。”
“会武功的朋友?”
齐环宇顿了顿,道:“是东厂的人。她被莫厂公嘱托去永福寺探望我。若非如此,我恐怕真的……真的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常霖没和我提起这个。”安庆帝若有所思。
“她擅很重。”齐环宇眼眶发红,“她是莫厂公的近侍,您肯定也见过的。”
“墨烟?”
齐环宇点点头。与此同时,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某些将将触及水面的东西,他自己虽未弄清,但亦不愿他人目睹。
“看来我该好好赏他……”
“皇兄,环宇觉得害怕,”他以哀切惶惑的语气转移了话题,“如果那些贼人并未偃旗息鼓……您,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是针对环宇的?还是针对,我们齐家的?”
“你已回京城,不会有事的。京城防守严密,贼人不敢入内。”
齐环宇唯有点头的份儿。虽他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安全。
不过既然那些刺客采取的方法是先用蒙汗药使屋内之人昏迷,便明他们的确极其谨慎,且或许人手确乎不足以攻克一栋大宅。如若真是这样,他们在热闹的京城内应当不会贸然动手……但凡事若是都合心意,那未免太高看自己。
齐环宇无法安心。
“对了,”他的皇兄道,“你回去看过王妃了么?前些日子王妃在宫里住,如今已回王府去了。她既有孕,你该多多陪她。”
“……是。”
这是白启鸣第一次踏进诏狱。
森森诏狱,名不虚传。
这儿的血腥味与尸臭味层层叠叠,宛如黑雾般徘徊于石壁之间。
为防老鼠横行,倒是养了不少猫。它们远比人来得悠游自在,缓缓踱步于栅栏和刑具之间,透明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烁荧光。
白启鸣是为了查看谋害乐平王的刺客尸首而来的。他从大哥白启越那儿领来了这个任务,负责调查刺杀乐平王一案。
来世事确实有趣,他虽不过是个校尉,但早先因为师父刘昌举刘千户的缘故,颇受照顾如今长兄成了锦衣卫指挥佥事,他更是仿佛直接拔高了无数级别,处处迎人笑脸,俨然是个佥事了。
“白公子往这边走。仵作们已分拣好了物什。尸体再放下去要发臭,过几日就该申请丢出去了。”引路的校尉道,“方才墨烟公公刚到呢,想来也是为了乐平王的案子。”
“墨烟公公?”
“对。就是莫厂公身边的那位公公,您认识的吧?还是……”那名北镇抚司诏狱校尉聪明地问,“您在外头喝杯茶先,等他走了再进去?”
“无妨。”白启鸣摇摇头,“同他一起看看也好。”
“那也是。听莫厂公很中意他,没准以后墨烟公公就是东厂的管事人呢。”诏狱校尉笑呵呵地,“多多打交道总是没错的。”
白启鸣没有接话。
走到仵作上值的地方,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墨烟果然在房内。
少年面不改色,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其中一具尸体,听到声响,便抬起头来。
“白校尉?”
“墨烟公公。”
少年愣了片刻,唇边露出嘲讽的微笑:“怎么,这个烫手包袱被甩到您怀里了?”
“只是过来看看。上头还没有吩咐。”
墨烟点零头。
“白校尉真是辛苦了。那么您慢慢看,墨烟告辞。”
“等等。”白启鸣压低了声音,轻声道,“等等……”
墨烟看着他。
白启鸣接着道:“既然墨烟公公也对此案感兴趣,想必东厂已经有所进展,我想向您讨教。此事要紧,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他暗示这是一桩尚不能公开的秘事,于是引路的校尉便和仵作走到屋外闲聊去了,相当之识趣。
墨烟眯了眯眼睛。少年看起来就像这诏狱中的黑猫幻化而成的妖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