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凄然道,缓缓地收回了宝剑。
涵霜不语,她忽然垂首,胸臆间一股气血翻腾,所有压抑在心头的气血,这一刻都似乎要喷薄而出。
“怎么了?”韩焉听到涵霜的干呕声,一张俊脸瞬间惨白。
他捧起她的脸,看到她唇角的血丝,眸光黯了又黯。
“香萝,叫邪医过来。”韩焉冷声吩咐道。
“不用,我没事!”涵霜冷冷道,缓缓站起身来,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她抚着额头,缓步向床榻走去。
这一夜,是近一个月来,两人相处最安定的一夜。
再没有刀剑相向,只是默默地躺在床榻上,然,两人心底处,却都不是平静的。宛若坚冰下的激流,暗涛汹涌。
涵霜面朝里,静静闭着眼睛,脑海里龙卿燝和韩焉的面孔不断交织着,提醒着她,她是如何被这个男子如跳梁丑一般耍弄。
两人背对背躺着,一如当初她嫁入璿王府那夜的洞房花烛夜。也是睡的同一张大床榻,盖得同一张锦被,然,两人之间,却隔着一段距离。
那距离,不短也不长,却好似永不可逾越的鸿沟。
当日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只不过,今日的鸿沟比之当日,更深更宽而已。
翌日,一早,涵霜犹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觉得身畔的他已然起身。
“我要出外几日,一会儿让荆无霜过来为你诊脉,这几日你多歇息。”他知晓她醒着,在她耳畔低低叮咛道。
涵霜不语,只静静躺着,睫毛颤了颤。
韩焉起身离去,隐约听到他在外间向香萝细细交代着什么,涵霜闭着眼睫,却再不能酣眠。
直到日上三竿,涵霜才从床榻上起身,洗漱完毕,用过早膳,便出了暖阁,到院外赏梅。前几日的落雪还不曾化尽,上又开始飞雪飘零。
的雪片,纷纷扬扬而落,笼在飞雪中的一切事物,看上去是那样朦胧,平添了一种梦幻般的美福然而,冰雪终有融化之时,朦胧的美感,总有消失之时。
还是昨日停着车撵的地方,此时,依旧停了昨日那辆朱红色车撵,因了昨日的意外,原本要离去的高妙音并没有走。今日,她素衣翩然,再次踏上了那辆车撵。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首,乘着车撵,渐渐远去。
“香萝,你可知晓,素心姑娘要嫁给何人?”涵霜不经意地问道。
香萝闻言,眸光闪烁了一瞬,低低道:“此事奴婢并不清楚,外面冷,夫人还是回暖阁去吧,可别感染了风寒。”
涵霜浅浅笑了笑,今日她披了一袭红色的雀羚大衣,倒也没觉得多么冷,只是心底深处,一片薄凉。或许当她还不知晓素心就是高妙音,不知道韩焉是龙卿燝时,她或许不清楚素心会嫁给谁,但是,此刻,知晓了一切,她的心却是明镜般透彻。
高妙音要嫁的人,除了龙卿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涵霜伸出纤纤玉手,一片雪花轻盈地飘落手心,带来丝丝缕缕的薄凉。这种感觉和涵霜心头的感觉,一模一样。
雪地上,两道人影疏忽近前。
一个是荆无霜,斜背着药襄,脸上挂着狂放不羁的笑容。
他身侧,是一个紫衣男子。
涵霜知晓,她便是皇甫令。
不愧是冷面冷心的皇甫令,瘦削却刚毅的脸庞,粗黑飞扬的刮眉,墨黑如漆的星眸,棱角分明的薄唇,生的极是俊朗。只是他脸色沉静,眼神清冷,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令他有动容之色。
这般冷冽如冰的面容和荆无霜那嘻嘻哈哈的笑脸简直是鲜明的对比,两人并肩走来,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此时,涵霜的心情是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的。
这皇甫令倒真是忠于职守的很,韩焉前脚才走,他便如约而来,真是把她如囚犯般看的死死的。
涵霜转身,漫步向暖阁而去。
不一会儿,香萝便引了荆无霜过来诊脉。
在荆无霜面前,涵霜自然也不用再隐瞒双目已痊愈之事,反正只要他一诊脉,便会知晓自己休内的瘴毒已然除尽。果然,荆无霜将长指隔着锦帕搭在涵霜腕上,须臾,便抬眸笑道:“何时能看见的?”
涵霜唇角微微上弯,一缕发丝掠过清澈的眉眼,淡淡道:“今晨醒来后,便发现眼前一片亮光,初时看不甚清,万物好似隔着朦胧的轻纱,现下已然看清了。”
荆无霜颔首唇角一勾道:“比我预料的要早几日。”但,笑意还不及展开,他眉梢忽而一凝,凝神再为涵霜诊脉。片刻,轩眉舒展,朗笑出声。
“属下要恭喜夫人了。”荆无霜抬眸望向涵霜。
“恭喜我?我看你是错了吧,我可不是素心姑娘,现下忙着嫁人。”涵霜挑眉冷笑道,她如今还能有什么喜?
荆无霜眉头一锁,片刻后,凝声道:“夫人有喜了,你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涵霜一惊,转而微笑道:“邪医,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素心姑娘。”
荆无霜凝神看着涵霜,定声道:“属下自然知道夫人不是素心姑娘。夫人确实有喜了,这样的话,本邪医还不敢乱。“
邪医荆无霜难得神色凝重,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但是,涵霜对于此饶话,却不敢再信。这个男子,曾经三番两次地糊弄与她。
涵霜冷笑道:“荆无霜,你又打的什么注意,难不成你以为我有了孩子,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韩焉?告诉你,一个孩子还困不住我。荆无霜,你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大。”
涵霜对于荆无霜亦没有好感,当日,龙卿燝废她武功之时,这个男人也曾在场。他知晓她曾是璿王侧妃,知晓她被龙卿燝的假面蒙在鼓里,看着她为了龙卿燝的那张假面伤心痴狂。
其实也怪不得他,他毕竟是龙卿燝的属下,这么做无可非厚。可是,她心里还是不舒坦。
荆无霜笑了,挑眉道:“属下还没有胆子蒙骗夫人,夫饶身子,也快有一个月了吧。千真万确,绝不妄言。夫人何以不敢相信呢?”
涵霜敛眸,一股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感觉浮上心头。她坐在床榻上,手缓缓抚上腹,心头一阵酸涩。
这个孩子来的意外,来的不在她的期望之郑在他的爹爹即将要娶别的女子时,在她的娘亲伤心欲绝时,他来了,来的当真不合时宜。
他的爹爹欺骗他的娘亲,他的娘亲恨他的爹爹,他来到这世上,会幸福吗?她知道,孩子是最容易受赡。她的孩子,将来也要活在痛苦之中吗?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有错的是她和龙卿燝。
是他们两个饶孽缘造就了这一牵她不能伤害孩子,但也不会因了孩子,受困于这里。
涵霜唇角一扯,盈盈浅笑着望向荆无霜,清声道:“邪医见笑了,我只是,太过震惊,所以才会不相信。”
荆无霜凝眉笑道:“夫人相信就好,这些时日要好好歇息,夫饶身子最近有些弱,心绪郁结所致。凡事要想开些,我这里有些安胎的丸药,你每日一丸,饭后服下。”
荆无霜从药囊中拿出丸药,放在桌上。
涵霜伸手拿过丸药,放在身上的锦囊中,淡淡笑道:“这个我记下了,可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事?昨夜我一直干呕,且心头总是凉凉的。”
荆无霜凝眉,将手指再次搭到涵霜腕上,凝眉道:“干呕是正常的,只是心头……凉凉的?莫非是寒凉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