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久,涵霜偶然回首,看到龙卿燝依旧在湖畔峭然而立,犹如一杆寂寞的修竹,月牙白的长衫在风里微微飘拂,似山涧飞溅的清泉。
待她的眸光收回,决然而去,他在她身后岿然倒地!
雨越来越大,耳畔,渐有风雨之声,湖面上,泛起了一个个水泡。
一叶舟,载着涵霜和凤弈,将两人送出了新月湖。
涵霜坐在舟上,整个人有些木木的,她一直强迫着自己不要回头,不去看龙卿燝。她的定力一向是很好的,果然是没有回头,只是,她却感觉自已的身子越来越冷,袖中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
“涵霜,你的手,怎地如此冷?”凤弈伸出大掌包裹住涵霜冰冷的手,深邃的鹰眸中划过一丝黯淡。
涵霜蓦地一惊,视线和凤弈关切的眸光相撞,心中有些慌乱,似乎直到此时才知晓,自己似乎是有些失态了。
“我没事,下雨,有些凉!”涵霜唇角一扯,勾起一抹笑容,却不知自己的笑容多么的假。
她不动声色地要将手从凤弈的大掌中抽回,才微微一动,就被凤弈攥紧了。
“涵霜!让我给你暖暖!”凤弈双手捧住涵霜的手,就好似捧着最珍贵的宝物,既心翼翼怕攥疼了她,又不肯撒手。
迎面一叶舟载着荆无霜和抚宁王府的侍女与他们的舟擦肩而过,向岛上风驰电掣而去。
方才龙卿燝和凤弈对决时,不许别的冉岛上去。
眼看着荆无霜一脸凝重的表情,涵霜心头微微一沉。
其实她知晓,龙卿燝这次肯定赡不轻,凤弈那一刀,气势和力道都是足够大的,就那样钉在了他胸口上,她不知,他赡究竟如何?不过,有邪医在,无论多么严重,应当不会有事吧?何况,方才受了一刀,他还兀自在懒懒的笑,应当,应当不会很严重吧!?
舟靠岸,两人从舟上下来,身上的衣衫都有些湿了。
“我们走吧!”凤弈牵住涵霜的手,柔声道,高大的身子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她身旁。
涵霜轻轻“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眸光凝注在湖面上的清莲。那满湖绽放的清莲,原本开的娇艳极了,高洁极了,只是被一番风雨零落,已经有些凋零了。
涵霜终究是没忍住,转首向星星岛上的亭子里望去,只见那里一阵忙乱。
很显然龙卿燝赡不轻,否则荆无霜也不会就地医治。
涵霜只觉得自己的心,正被什么东西一分为二,那种疼痛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她想:算了吧,管他什么高妙音,让她们统统见鬼去吧!
可是,她想起了诚儿,龙卿燝劫走了她的诚儿,而且,连让她见诚儿一面都不让,对他,顿时又恨恨的。
夏总管撑着雨伞走了过来,身后尾随着几个侍卫,那几个侍卫递给涵霜和凤弈一人一把雨伞。
“可汗,我们家王爷要您去见一个人!这是我们家王爷早就吩咐过的,请您务必要去见一见。”夏总管淡笑着对凤弈道。
“哦?”凤弈挑了挑眉,眸光一凝,朗笑道,“如若是伊祭司,本汗还是不见的好,她如今已不是本国的祭司,她是抚宁王的女人,本汗见她,是不方便的吧!”
夏总管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道:“可汗过虑了,伊夫人从来就不是王爷的女人,她只是王爷的恩人。当年,王爷娶她,也不过是为了救她,让您的父汗不再追杀她。如今,您的父汗已经不在人世,而可汗您又大仁大义,不会为难夫人,是以,王爷考虑到伊夫人离乡日久,想要可汗您顺便带她回北国。”
涵霜执着雨伞,玉手微微颤了颤,龙卿燝对高妙音真的只有恩情,没有别的感情吗?
“她已经不是本国祭司,本汗没必要接她回国,还是不见的好!”凤弈一双鹰眸凛了起来,静静道。
“可汗,王爷已经料到您不会见她,是以今日,并不是单单让您去见她,而是,去见另外一个人!可汗若是不见,必会后悔的!”夏总管笑容可掬地道。
“另外一个人?难道,抚宁王府还有本汗不见会后悔的人吗?”
凤弈扬了扬眉,一脸平静地问道,“即使如此,本汗就去见一见!涵霜,我们去看看!”
涵霜颔首,她心里自然知晓龙卿燝要凤弈去见的人是谁?不是高妙音,那便是高良了。看样子,凤弈并不知高妙音有了孩子,或许知晓,但是,并未见过那个孩子,所以并不知那个孩子是他哥哥的遗孤。他可能,和当初的她一样,认为那个孩子是龙卿燝的吧!?
两人撑了伞,尾随着夏总管,沿着青石径,一路向云粹院而去。才走到云粹院外,便听到断断续续的读书声,读书的人显然是一个孩子,那声音很稚嫩,只是,却透着一丝颤意。
步入月亮门,便看到满架骨骨朵朵开的正艳的蔷薇被雨打风吹,看上去分外凄艳。
一个孩子,四五岁的样子,正站在蔷薇架下背书,很显然,背的不太熟练,是以磕磕绊绊的。蔷薇架挡不住细细的雨丝,一身锦绣华服早已经被雨淋湿了,头发上也在不断向下滴水。
“可汗,王爷让您见的人,就是这个孩子。”夏总管指着蔷薇架下的高良道。
凤弈犀利的眸光在高良身上一扫,身躯一震,鹰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他凝视着高良的眉眼口鼻,缓步朝他走了过去。到得近前,将雨伞撑在高良的头顶,缓缓蹲下了身子。
高良奇怪地瞧着眼前这个男人,被他犀利的眸光盯的身子一颤,转身就要朝屋内奔去。
“怎么,还没念书,怎地回来了?”一道清冽冽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只听得高良轻轻的声音,略带胆怯地道:“有人来了!”
“谁?”那声音透着一丝期待一丝涩然,快速掀开了帘子,高妙音从屋内走了出来。
因前些日子受了伤,是以她的脸色极是苍白,左手抚在胸前伤口处,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
不过,她打扮的极是娇艳。穿了一袭月白色为底,绣着朵朵花瓣的衣裙,墨发梳成飞仙髻,别一朵雪中带浅黄的水芙蓉,看上去清冷绝美。
高妙音倒是恢复的真快啊,前几日,她还以为那一刀真结束了她的性命呢。
高妙音乍然看到涵霜和凤弈,显然极是惊异,樱桃口微张,一双美目更是瞪得大大的。
不过,也就转瞬之间,高妙音便回复了平静,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朵笑,“原来是可汗到了!女子身有重伤,不能下跪!请可汗恕罪!”
“罢了,你早已不是北国子民,不必下跪!”凤弈冷冷道,接着话锋一转,凝眉问道,“这个孩子,是我皇兄的孩子吧!?”
高妙音闻言,眸心忽然迸裂出一股阴暗,只是,脸上却依旧是优雅娴静如常:“不错,确实是那个畜生的孩子,你速速带他走,我是一日也不愿再看到他这张脸了!”低柔的嗓音如同掠过一阵冷风。
以前,高良发病,龙卿燝来为高良驱毒,好歹还偶尔来云粹院。如今,高良寒毒病好,他就再也未曾踏足云粹院了。
这一次,她拼着自己受伤,倒要看看,龙卿燝是不是还在意她。他也的确很在意,让荆无霜救治她,但,她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是在演戏。
当冷涵霜的真实身份一暴露,他就连演戏也不屑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保护冷涵霜。
但最终,她竟然投入了别饶怀抱。高妙音侧目,望着一身喜服的凤弈和涵霜,脸上笑容愈发浓郁,“女子恭贺可汗和江姑娘喜结良缘!”
凤弈脸上波澜不惊,一双鹰眸幽深宁静,对于高妙音谩骂凤弈霸,他倒是没有动怒。对于她的祝贺,他只是淡淡挑了挑眉。
“高妙音,这个孩子我要带走了!如果你愿意,也可以随本可汗回去,北国不会再为难你。”凤弈一脸平静的表情,声音缓慢、沉稳、有力。
“你将他带走吧!”高妙音淡淡道,云淡风轻,似乎凤弈要带走的不过是一件东西,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
冷涵霜嫁人了,好不容易等来了希望,她怎么能走呢?“娘,他是谁?你为什么要将良儿送人!”
高良的脸立刻惨白,他拽着高妙音的衣角惊恐地问道,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的娘亲要将他送人。
高妙音闭了闭眼睛,缓缓睁开,眸中漾起一股冷然,她凝声道:“他是你的亲人,会照顾你的,你随他走吧!”
高妙音完,将高良往凤弈怀里一推,转身进了屋,将房门关上了。
雨声淅淅沥沥,高良的哭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听上去十分凄凉。
涵霜未曾料到,高妙音竟然能舍下孩子。
“我们走吧!”凤弈抱起哭抢地的高良,点了他的睡穴,对涵霜低声道。
“可汗,你要将孩子带走?”夏总管趋前问道。
“不错,烦请禀告抚宁王一声!”凤弈道。
“不用,王爷早已吩咐过了!只是……”夏总管摇了摇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倒是未曾料到伊夫人竟是如此狠心,竟然舍了孩子,自己依旧留在王府不肯离去。
涵霜看到了高良,便想起了诚儿,她的诚儿,如今不知被龙卿燝藏在了哪里,心中顿时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