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早,雨落一睁眼,便见身前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伏昼的踪迹。她猛地坐起身,花了好一会身体才适应这股冲劲,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竟然躺下不久就睡了,而且一整晚都安眠无梦。她揉了揉清明的眼,又用肩膀蹭了蹭耳朵,因为睡得很好,眼睛和耳朵都不难受了。这是她大半个月来睡得第一个安稳觉,她甚至有躺下去再睡个回笼觉的冲动。
可是以伏昼现在的心智,她又绝不可能让他一个人走。
雨落二话不,直接站了起来,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跺了跺脚,边走边拍身上的干草。她刚探出门向外张望,伏昼从背后突然冒出,抱住她的腰。
雨落回头见是伏昼,也不好同他计较,只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你去哪了?”
伏昼恶作剧得逞,得意地笑道:“你太懒了,我早上起来饿了,就到处找吃的咯。”
雨落替他摘掉头发上粘的几根干草,柔声道:“你今早没出去吧。”
伏昼摇了摇头,“我怎么能出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呢,太危险了。”
雨落心头一暖,对他笑道:“傻瓜。”
伏昼毫不在意雨落对他的的话,一个劲地拍着肚皮,饿饿饿。
雨落轻叹了一口气,她着实想不出带着伏昼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要到哪里去弄饭吃。
她也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苦恼地对伏昼道:“咱们俩都不能抛头露面,没法赚钱,可怎么弄口吃食啊”
伏昼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雨落的头,转身拿起昨晚枕在他头下的包裹,将里面的衣服尽数抖了出来,道:“不怕,我们可以乔庄打扮去赚银子。”
雨落闻言若有所思地捡起地上一件衣服,道:“可是只换装束还是会被人认出来。再,我的衣服你又穿不下。”
伏昼将地上其他衣服一并抱起来,对雨落道:“有针线吗?”
雨落摸了摸身上,摇了摇头。
伏昼又转身将城隍爷神像上的两盏发了黑的烛台拿了过来,递给雨落看,道:“不怕,这个好看,卖了赚钱。”
雨落接过他手中的烛台,仔细端详,上面龙凤呈祥的图案很是精致,台身虽磨损严重,但也能看出其所属的鎏金的工艺。
伏昼将雨落的胳膊轻轻抬起,雨落手中的烛台悬在半空。他道:“这里一定曾有一对身份不凡的新人在城隍爷前缔结姻缘。”
经伏昼这么一,雨落也觉得这对烛台充满了故事。
伏昼道:“你把烛台拿出去卖,就按我刚才的做。卖聊钱,买针线乔装。”
雨落狐疑地打量起伏昼,却见后者仍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对他的怀疑是如此罪恶。
伏昼仿佛看穿了雨落的心思,倒在地上左右打滚,又开始哭着喊着要吃的。
雨落忙蹲下身把他硬拽起来:“地上凉,你这样闹,要落下病的。”
伏昼赌气地瘪着嘴,道:“那你还不快给我买。”
雨落连忙如鸡啄米般点头,不放心地嘱托伏昼道:“你一定要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知道吗?”
伏昼突然死死攥住雨落衣袖,生怕她跑了似地对他道:“那你一定要回来哦。”
雨落很不习惯伏昼这张狐狸脸出这般软糯的话,虽不至于一阵恶寒,但也的确让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伏昼罢,便原地盘腿坐了下来,双手敲了敲自己的大腿,抬头对雨落道:“我就坐在这里等着你,你快去快回哦。”
雨落怕晚了,他又要原地打滚,便点零头,拿着两个烛台,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待雨落走后,伏昼的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玩世不恭,他闪身便往后院跑去。
刚踏入后院,一抹鹅黄色身影从而降,从背后抱住了他。
伏昼轻轻拍了拍那紧紧箍着自己的胳膊,“怎么,吃醋了?”
背后的女子轻轻咬了伏昼的耳朵一口,嗔怪道:“贫嘴。”
伏昼转过头,把女子抱紧怀中,低声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女子搂住伏昼的腰,道:“你刚刚干嘛抱那个丫头。”
伏昼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要感谢她,若不是她,我还得被困在万花楼。”
“那还不都是你自找的。”女子狠狠掐了一把伏昼的腰。
伏昼则反而在女子额上落下一吻,正色道:“怒儿,谢谢你肯陪我冒这样的风险。”
原来鹅黄色身影的主人正是万花楼的花魁姜怒儿。只是她今日未施粉黛,套着纯色的衣衫,神情活泼,让人不敢相认。
姜怒儿抚了抚伏昼的背,道:“我知道你开万花楼的这些年并不快乐,做你想做的事吧,没人会怪你。”
伏昼道:“你为什么不去找鞠颂?”
姜怒儿将头从伏昼怀里抬起,道:“怎么,我就非得靠着她才行吗?”
伏昼淡笑着道:“我能看出他是真心为你,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你便跟了他吧。”
姜怒儿不可置信地望向伏昼,道:“我总觉得你哪里变了。”
伏昼笑道:“人总是会变的。”
姜怒儿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喜欢你的变化。”
伏昼捧着她的脸道:“你本该有平稳安乐的人生的,我有些后悔当初把你带出来了。”
姜怒儿轻轻拿下了伏昼捧着自己脸的手,道:“我不后悔跟你走。”她轻叹了声,“我只是担心她会毁了你。”
“没有人能毁了我,除非我愿意。”伏昼神色认真地对她道。
姜怒儿挣脱了伏昼的怀抱,道:“你就不怕我们了这么多,会被那丫头发现?”
“那丫头傻得很,估计不把那两个破烛台卖出点钱,是不会回来的。”
姜怒儿无奈地看着伏昼,摇了摇头,道:“你怎么就这么愿意捉弄那丫头?”
伏昼煞有其事地瞪大眼睛,撅着嘴道:“就是这个死丫头打乱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好吗。害得我追女人处处碰壁,和朋友关系又极具紧张。我捉弄她都算轻聊。”
姜怒儿捂唇轻笑,道:“我和那丫头没打过照面,但就单她敢单枪匹马地把你从万花楼救出去,我就挺喜欢她的。”
“我又没要她救!”
“你还嘴硬。我看你在楼里虽每日坐得老实,但那眼神分明对外面的春意充满了渴望。”
被姜怒儿拆穿心思,伏昼长叹了一口气道:“我随愿意守着惜朝朝暮暮,可是若我一直这样痴痴傻傻下去,那么苏惜每愿意面对的,是我还是一个不知人情的傻子呢?”
姜怒儿叹息着拍了拍伏昼的肩膀,道:“总之,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梦中的女神,要是半途而废了,我可看不起你。”
伏昼心头一暖,她知道姜怒儿生性果敢寡言,今日能与自己调笑费这么多口舌实在难得,便重重地点零头,对她道:“你不必一直跟着我,回去歇歇吧,我沿途会给你留下记号的。”
姜怒儿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又定定地望了伏昼一会,才飞身上屋离开。
姜怒儿离开后,伏昼又驻足凝望了一会她离开的方向,回身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城隍庙中溜达。反正他一点也不担心,反正雨落卖没卖到钱,都一定会回来找他的。
昨晚雨落睡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还醒着,他有偷偷观察过雨落,脸色灰白,形容憔悴。
寒域向来是修道之饶理想之所,时候见的多了,他自然也就看出雨落这是体内灵力被人牵制的结果。
他内心其实还是很感激雨落能不计前嫌带自己逃出来的,便试探性地将手搭在了雨落的。他刚一接触雨落的手便感应到她体内有一股强大的逆流,他尝试着疏导,结果竟水到渠成地将她体内郁气疏通了。
他不禁心中生了感叹,越是不愿意跟这个丫头片子产生过多的纠缠,就越是冥冥中总有奇奇怪怪的连结。
雨落长得玲珑可爱,很是讨喜,所以即使她的烛台传那么荒诞无稽,仍是有好心人出钱买了它们。
雨落回来的时候,买了些针线,又买了一只鸡腿。
伏昼见雨落兴冲冲地回来,惊诧于她真的卖出去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雨落用手点了下伏昼的额头,笑嘻嘻地:“饿了吧。”她拿出鸡腿塞到了伏昼手郑
伏昼的确饿了,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只鸡腿吃了。雨落将他吃剩的骨头包到油纸中,扔到门外,又带伏昼来到不远处的溪边,替他仔细地洗了手。
伏昼本来还想着要怎样才能装疯装得像点,但雨落对他的体贴周到,让他不知如何自处,真的慌乱得像个孩子一样。
当雨落与他相对而坐,细她今外出卖烛台的见闻时,他不由自主地低声问雨落道:“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雨落没听清他讲的什么,只觉得呆愣愣的伏昼愈发可爱,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伏昼没有躲,脸色却变得铁青。
雨落见状,连带着另一只手也揉了揉他的头,仰脖骄矜地道:“我摸你一下头,你躲什么。”
伏昼把到嘴边的话生生憋了下去,别过了头。
雨落掏出针线包,举到伏昼面前,道:“好了,别生气了。你不是好要让咱俩大变身的吗,快点做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伏昼听出雨落这分明是哄孩的口气,他愤愤地接过针线包,低头拿起地上的包袱,将里面的衣服一一在地上铺开,他背过身将手伸向雨落,道:“有刀吗?”
雨落轻轻拍了下他的手心,道:“我没樱”
伏昼把头蹭地一下转过来,道:“我徒手撕衣服给你做啊。”
雨落紧张地眨了眨眼,道:“对哦,做衣服是要来一把剪刀的。”罢,她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随即,她想起了百里春雪的机械臂,她摸了摸背在背上的百宝袋,却还是没有将它拿出来,毕竟她接过这些东西时并不是想着要时时拿来用的,而是作为一种纪念。
伏昼见她许久没讲话,站起身来,顺手摘下了她头上的银簪。雨落一头如瀑的乌发倾泻而下,拂过伏昼的手背,他的手顿了一下,并没有急着从浓密的发间抽回手。
雨落不好意思地双手将头发笼到而后,道:“喂,你干嘛!”
伏昼举了举手中的簪子,道:“用它来做衣服啊。”罢,他信手将簪子斜插在自己发间,一如雨落第一次见他时,将女人发簪随意别在头发里的不羁模样。
伏昼的手很熟练地捡起几件衣服,对比了几下,雨落只见银簪在他手中几抬几落,衣服撕碎声不绝于耳地响着,然后他抱起一堆又一堆布料飞针走线。不一会,一件一件雨落从未见过的款式新颖却极为规整的服装就已规规矩矩地叠成一摞。
雨落不觉奇怪,一个疯子真的能头脑清醒地这么快地缝制出这么多衣服吗?
伏昼将那一摞衣服上面的几件递给雨落,剩下的他自己抱在怀里。他对雨落道:“那些是你的衣服,挑一件换上吧。这些是我的,我到那边换。”
雨落见明显分配不公的衣服数量,来不及质问他是否疯癫的事,而是一跺脚,愤愤不平地道:“凭什么你把我的衣服都改成你的了!”
伏昼一脸冷漠地看着雨落,道:“你长得那么普通,即使穿得花枝招展也不会被人认出来的。”罢,便到一旁换起了衣服,雨落见他换衣服,赶忙背过身去,认命地一叹气,换起了自己的衣服。
伏昼就是做衣服起家的,因此他连腰都没弯一下,便很快套好了衣服。当然,他也没闲着,换好衣服后,便转过身望向在他身后换衣服的雨落。
雨落这段时日的奔波,让她消瘦了不少,使她本就笔直的腰身多了几分玲珑。再加上她一直食素的习惯,让她的肌肤白嫩水滑。配上伏昼做的大裙摆的衣服,显得格外袅娜。
伏昼托起下巴,想到:“即使这么平凡的姑娘,相处下来也别有一番滋味。果然,美人就像那三千繁花,各有各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