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听爸爸讲完故事，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拉花晕出一片难看的猪肝色。

他用勺子一把将拉花搅散，深吸了一口气：“爸爸，您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好好过日子，别走了我和阿暖的老路，程功，这就是我对你唯一的期望。”程天南无声地覆住了他的手背，手掌下那双手还在微微发抖。

叶红霞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只觉得辛酸——他们程家三个人，好像从来都不会做表情一样，程功只会笑，程妈妈永远木着一张脸，冷若霜雪，而程爸爸，哪怕在讲这个痛彻心扉的故事的时候，表情也是平静的，甚至连很多细节也忽略了过去，没有怨恨，没有悲愤，也没有对命运不公的埋怨——好像他只是在讲一个《故事会》上面的故事一样。

“我知道。”程功侧脸看她，从桌子底下伸手过去拉住了红霞的手，“我会和她好好过日子的。谢谢爸爸，爸爸……一路顺风。”

程天南看了一眼手表，道：“是该走了，程功，下次有机会，欢迎你来京里玩。”

他起身向外面走去，已经有穿黑色西装的保镖为他打了伞在门口候着，程功和叶红霞手牵手目送他离去。

“抱歉，我今天太冲动了。”

程爸爸走后，程功打了车和叶红霞一起回去，在车上他向叶红霞道歉。

“我喜欢你的冲动。”叶红霞咬着嘴唇吃吃地笑着，“程老师，你知道吗，我最开心的，就是你向我求婚那天——我的朋友们都说，哎呀，程老师性格这么温吞的一个人，做什么都慢条斯理，好像满不在乎，我肯定等不到你求婚的那一天……”

“可是，终究是我赢了。那天我不是故意不回应你的，我只是太高兴了，太惊喜了……那个时候我在想啊，这个傻子，还不知道我们的婚礼已经在筹备之中了，他居然还在等着我回应他……多么神奇美妙的命运。”

程功心里咯噔一下，忽地发觉之前那些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原来早在他喜欢她之前……原来还要更早……

想要生气，又觉无气可生，想要质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况且他刚刚还答应了爸爸……只能沉默，他垂下头不再言语。

“程功，你知道吗，这门婚事，大伯起初是反对的。他太了解你了，他和我说，你做什么事、对什么人，都是淡淡的，谈不上多喜欢，也不会说拒绝讨厌，往好了说这是涵养好，往差了说，那就是无情……没有一个姑娘会喜欢根本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可我知道不是的，你只是没遇到能走到你心里去的那个人……我觉得你像是一座温泉，上面温水活润，底下却是如火山般炽烈……你不是不在意，你只是把那份在意潜藏在了心底，同谁也不肯说。”

“所以你对我表露出来的那份在意，才更让我觉得珍贵。”

程功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我明白，红霞，谢谢你陪我来这一趟，家族里最难堪的往事都摆露在你面前，可我竟然不觉得有什么羞于启齿的地方……我也觉得很神奇，我仿佛变了一个人，红霞，是你让我变了一个人。”

“感谢爱情让我们成长。”

两人相视一笑，车子在飞速行驶中回到程家别墅，淋了一场雨，他们皆是狼狈不堪，一下车就忙着去换衣服。

程家的人陆陆续续收到消息，赶了回来，碍于今日这样的场面，所有人都没有多问。

只有施亦暖，她比程功他们回来得还早，一听到风声就赶了过去，正正好在更衣室门口堵住了程功。

“回来了？”她冷冷地问。

程功给叶红霞使眼色，让她赶快躲远些，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叶红霞却不闪不避，坦然地站到了他身边，准备迎接程妈妈的质问。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施亦暖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妈，我……”程功大脑飞速地转，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但一时也不敢将实情说出来，正踌躇间，施亦暖已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将炮火转移到了叶红霞身上。

“小叶，我选中你做我们程家的媳妇，是因为一向看你稳重，却没想到结婚头一天，你就能干出挑唆小程的事情来。”

程功和叶红霞脸色大变。

程功把她挡在身后，诚恳地认错：“妈，是我不对，您要骂就骂我好了。”

“我骂你做什么？你现在人大心大了，娶了媳妇成了家，有了自己的主意了，我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妈，您这话从何说起？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您要骂就骂好了，但千万别说这种负气话。”

叶红霞听了出来，施亦暖虽然生气，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过他们究竟去哪儿了——如果不是真的这样漠视，那就是她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行程。

“妈……”她终于开口，“这件事情，我觉得程功他做的没错。这件事情已经困扰了他太多年，刚才我看到他那个样子……”

“果然是你。”施亦暖勃然大怒，“小程是我一手带大的，他的脾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一向是个乖顺听话的好孩子，如果没有教唆，他怎么可能做出婚礼逃跑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妈！为什么要用教唆这么难听的字眼呢？我们既然已经结为夫妻，自然是该夫妻同心，这件事情，是我自己要去的，小叶是为了追我才跟出去的，不存在什么教唆不教唆的。”

“——况且，这件事情，我真的需要一个答案。”

“你要什么答案？你得到了什么答案？你以为你得到的就是答案？”施亦暖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一个养了你二十多年的人，和一个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的人，你选择听信哪个？”

“那么就请妈妈……告诉我真正的答案。”

“我只能告诉你，不管那个人说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小程，知道了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