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的眼前好像突然亮了一下子。
“患难之交”这个词儿她是听过的。可那不都是在说话本里的大英雄大侠客吗?她算哪根葱?可以和臻儿做患难之交?
她犹疑的看着一副认真模样的臻儿。臻儿见她的目光看过来,便对她郑重的点点头。
燕子再看向那位沈先生。沈升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端起茶碗喝了口茶。不知为什么,燕子却仿佛感到他有那么一点讥讽的意思,让她的心“呼”的一下没来由的沉重了起来。
燕子以前过的是懵懵懂懂,得过且过的日子。这山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以前也有过还算玩得来的同伴。后来他们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即使是说过再见的也再没有见过了。哪怕是同臻儿约好了将来要去找臻儿,她的心底下也是不确定的。
在燕子的想象之中,臻儿那样出身人家的大门应该是又高又大的,大概比县里的衙门口还要大,她去了,怕是连门都够不着的。
燕子不肯跟臻儿一起走,虽然是舍不得弟弟,可又何尝不是自卑于出身呢!
“患难之交?”燕子在心里重复着,不觉抬起了左手拂过额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把一缕碎发掖到耳后,口中喃喃的道:“你们都饿了吧。我去煮寿面。”说着默默地起身进了厨房。
臻儿不知所以,心想着燕姊姊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沈升笑得更厉害了,差点把自己呛着。他忙放下茶碗,拿袖子擦了擦短须上的茶水,刚要张口说话,却听到厨房里“咣当”一声。
臻儿以为燕子失手砸了碗盆,忙扬声问道:“燕姊姊,什么掉了?你没事儿吧?”说着也不等回音儿便去查看,
谁知他刚要起身便惊得木在那里,眼见着一个面色阴冷的年轻人从厨房走了进来。
沈升心头没由得一颤,右手便要抽刀,谁知却在腰上摸了个空。刚才进屋的时候他把刀倚在门口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敢到山贼窝子里来打劫的。
只耽搁了这一瞬间的功夫,年轻人身后又闪出了一高一矮两个劲装汉子,皆是长剑出鞘,分开左右站在了臻儿和沈升的身后,一种很轻松的姿势垂手拎着兵器,可剑尖儿却是隐隐指着两个人的后心。
臻儿两个震惊的看着最后是一个中年人抱着燕子进屋后,放到了地上。只见燕子双目紧闭,胳膊软绵绵的垂在身边,后脖颈上的鲜血把她浓密的长发都湿透了。
“燕姊姊!”臻儿失声大叫,起身便要冲过去,却被一个明晃晃的剑尖儿指到了他面前寸许,让他不得再近半步。
那个年轻人道:“她没死。不过嘛,如果尔等不识时务,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四个人正是要赶在官兵围剿之前,上山来打探匪情和保护被劫军需的李恪、吴賡、赵大路和周志忠四人。
李恪来到矮几前面,悠悠地坐了下来,把眼前茶碗中的残茶随手一泼,倒在燕子刚刚擦得几乎明鉴照人的地板上,然后又倒了些茶水在里面,洗了洗,再泼掉等还想倒茶时,茶壶里涌出来的只有浑浊的茶叶底子了。
臻儿灵机一动,陪着笑道:“这位老爷,天干物燥的,您赶路一定是渴了。让小子再给您和几位煮些茶水吃食,您有事慢慢说,慢慢说。”
说罢,看李恪一点头,便起身往厨房去。身后李恪又起:“不必茶水,清水即可。”
臻儿路过燕子时,借机查看燕子的状况,见她胸口微微起伏,仍有气息,心中稍安。
吴賡在臻儿身后推了他一把:“先烧水。”跑了一天的路,他也是渴得紧。臻儿无奈只好先伺候这帮大爷。吴賡紧跟着他身后也进了厨房。
李恪微微低着头,看着手里茶碗中混着茶叶沫子的一点残茶,眼也不抬的道:“你就是那个大夫了?”
屋里只剩下沈升一个外人了。他没处躲没处藏的,脑子急转:“他们不是聚英寨的人,来者不善啊。既然是来找大夫的,我若说不是,怕他们嫌我碍事儿,一刀就给杀了。不如先认了,再见机行事。”
想到这里,他也挤出了个笑脸,道:“是,是。鄙姓唐,是个大夫。不知几位尊驾何事光临寒舍?可是要寻医问药啊?”
李恪也不理会他的问话,自顾自的说道:“既然是寨子里的人,你自然是知道,上个月你们二当家的做了一笔大买卖的事儿了?”
“知道,知道啊。”沈升是土匪在镇子里的眼线和销赃点儿,怎么会不知道。何况那笔军需数量大,引人注目,连官府都惊动了。不知道的人怕是不多啊。
“那好。”李恪终于抬起了眼皮,沈升只觉得两道寒光直逼过来,艳阳秋日,竟然让他如坠冰河。
沈升心惊肉跳,暗道:“这人是什么路数,年纪轻轻怎么比那些杀人如麻的积年老匪还要瘆人?他那嘴唇也太红了,好像沾了鲜血似的”不待他多想,耳边便接着传来李恪的问话。
“你可知道那笔粮银都藏在何处?”
“啊”沈升闻言开始有些慌了,手便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急忙紧紧掐住了双腿,一股剧痛传来,方才好些。他虽然是个销赃的,可经手的首饰古玩字画丝绸等贵重物品,都是不便运到山上的东西。山贼抢到之后,直接就送到他的店铺里面了。他哪里知道山寨里头的藏银之地啊。可他又不能简单的说不知道,还是怕万一人家觉得他无用,把他给结果了。
李恪见沈升眼珠子不自觉的乱转,冷笑一声道:“哼,你别是不知道吧。”
沈升正不知所措之时,臻儿提着茶壶进来了。吴賡手里拿了几个干净的碗放到矮几上。他如获大赦一般,殷勤的接了过来,为大家倒茶。
李恪也不着急,看着他把几个碗都倒上了茶水,才对臻儿道:“小子,你可知道这山上藏粮食的地方。”
沈升拿着茶壶的手唬得又是一抖。
臻儿在厨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早就有了主意,痛快的答道:“我知道。我看见过。好多的粮食呢,堆得跟小山一样。”
吴賡和赵大路两个闻言皆是眼睛一亮,连李恪都有些动容了。吴賡怕李恪吓着这个小娃子,抢先蹲到了臻儿面前,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位小哥,那能不能请你领我过去?”
臻儿问:“那你们是不是失了粮食的苦主?”
吴賡道:“当然是。聚英寨的人抢了我们的口粮。我们要是不拿回去,家里就会有人饿死啊。”
臻儿一副恍然大悟状,道:“是这样啊。那我领你们去。我也是被他们抢来的。你们找到粮食后,能不能也把我带走呢?不然的话,二当家的不会放过我的。”
“行。”吴賡爽快的应了:“只要你帮我们找到粮食和银钱,我就带你下山,还帮你找到家人。”
“太好了。我可想家了。”臻儿瘪着小嘴,有些哽咽的说道:“这位大叔,地上这个姊姊对我很好,把我当弟弟一样照顾。我可不可先帮她把伤口上了药包扎起来啊?”
吴賡点头道:“抱歉,误伤了你姊姊。还请不要怪我。”其实吴賡是怕李恪一出手便要人性命,所以才抢先打晕了燕子。
臻儿心中暗喜,刚要动作,李恪忽然道:“唐大夫,你才是大夫啊。还是你去照料伤者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