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辉妈妈有些纳闷,欣阳大老远从美国回来,怎么上门坐一个小时就再没出现过了,礼物也是让时辉转交。她问了两句,见时辉一脸丧气不说话,约莫猜着原因,暗自摇头。自家儿子也确实离谱了些,换作是时琳这般受窝囊气,自己这妈还不先气死得了。实事求是讲,欣阳算是温顺忍让的。
她难得这般公允地思考,然后嘱咐时辉在欣阳返回美国之前再带她来家中坐坐,反正从口岸出境也方便。时辉听了这富含关心的话,知道欣阳这次万里奔爱的“义举”确实如自己所愿地把妈妈感动了,估计以后短时间内耳根得以清净,不必再被旁敲侧击地没个安宁。
可惜安宁一物想必是守恒的,妈妈这里的多了,欣阳那里的便少了。欣阳的电话如同远航的帆船一般无影无踪,让他心里翻江倒海地不得安生。
他当然也可以腆着脸再跑一趟G市,去向欣阳示弱讨饶,反正脸皮厚是自己的一贯长处。但他拿不准欣阳又会怎样地冷言冷语让自己憋出内伤,万一憋不住难免再爆炸**一回。
时辉想了又想,现下腆着脸皮的对象可能要先调整一下,时琳如今跟欣阳混得熟,嘴又甜得毫无节操,眼前的光景里定然比自己吃得开。她旅游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让她赶紧先提前回G市,替自己先把欣阳哄好了,至少摸索一下欣阳的心思,自己再过去时也可以有的放矢,事半功倍。
这么多年来时辉从来不曾需要这般费劲地让欣阳重新高兴起来,自我反省固然做了几次,憋闷之余也未免有些犯嘀咕,这美国是给欣阳下了什么药,怎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这件事真的值得她闹这么久,有那么严重嘛,难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身边诸般人等说过的那些恶意的话,从前只当他们是心存嫉妒,居心叵测,恶语伤人,现在自己竟也不自觉也被那些话带着走。
他心中一惊,大冬天里汗都出来了,赶紧猛地甩头,安慰自己:“不可能的,如果欣阳有什么其他情况,不可能还这么远地飞回来跟自己见面。”
更坏的可能性是,她飞回来就为了见自己最后一面?那么自己的行为就给了她最充足的理由和决心。
时辉不愿再想下去,火速找到正在兰州吃肉夹馍的时琳。
时琳满嘴包得油腻腻的,无法在电话里恰当清晰地对时辉语焉不详的要求作出回应,时辉恼怒之下也忘了自己是在求时琳,大喊一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时琳赶紧喝下羊肉汤,好歹没有噎着自己,顺了顺气,说:“哥,你干嘛催我回去?欣阳姐姐的宝贝是你又不是我,你是不是变心了?这么久没见面,竟然让我替你陪欣阳姐姐,她也太惨了吧!”
说毕又喝一口羊肉汤,及时掩盖自己看不惯时辉时忍不住发出的“啧啧”声。
时辉不能在电话里跟时琳细讲来龙去脉,怕她感到压力大不肯帮忙,更怕她知道自己落难要趁火打劫要挟一番。
“欣阳过几天就回美国了,你怎么那么不懂事。”时辉虚张声势。
时琳不晓得自己怎么突然在她哥的感情世界中有了一席之地,不过她反正也是要找欣阳说说体己话,让时辉花钱给她处理了改机票的事情,再去大街小巷里横扫了还没品尝的美食,心满意足地往G市找欣阳去了。
飞机刚到G市机场,时辉的电话就到了,机场人多嘈杂,时琳不得不去找了个书店足足听了半小时,才知道时辉犯下这么亏心的过错,想找她打头阵帮忙缓和。
“哥,你死定了,我担保欣阳姐姐不会要你了,是个女的都不会再要你了。”时琳说得斩钉截铁,表示自己非但不想去说和,还想鼓励欣阳早日弃暗投明。
时辉气得脸都绿了,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时琳长这么大难得在她哥面前嚣张一回,心里爽快得不行。放下电话,暗暗道:“还以为我们女的真能随便惹?”
爽归爽,说到哄欣阳这事,她是坚定要帮时辉的。她跟时辉最初一样,没觉得这是多么严重的困难,换作别的娇小姐是不好说,可是欣阳已经跟自家人一样,何况她一向好说话,这事不难办。
时琳约饭欣阳一定去的,欣阳特地约在了音乐学院门口的那个大排档,那里的炸鱿鱼圈令她思念。时琳倒是已经吃腻了鱿鱼圈,她每个月至少都会去一趟学院找贺之均老师,工作需要啊,不需要也得制造出需要。
她在Z市的重点中学教初中音乐,每周只上那么几节入门级的音乐课实在闷坏了,年轻气盛精力旺,也不怕担责任揽工作,硬是把半死不活的学生合唱团带出了全省比赛前三名的水平。其间她反复多次回学院请教求助贺老师,毕竟G市是省会,学院是全省唯一的音乐专业院校,各路能人大咖云集。
在贺老师看来,毕业生的荣誉可不就是学院的荣誉,他义不容辞要扶一把的。他知道时琳的小九九,一向只谈工作,时琳也不着急,只要时常在学校出没,等贺老师跟他那位为了前途跑去美国的挂名女友黄花菜彻底凉了,她不可能没机会。
她时不时探听一下贺老师身边没有新的闯入者打扰了她的大计,只要没有她就放心了,山长水远故国他乡的不足为虑。看看欣阳和自家哥哥,这种跨海恋情哪有好对付的?
欣阳姐姐瘦削了一些,穿一件黑色修身套头毛衣,深灰色呢子短裙和长筒黑色皮靴子,胸前是长长的金色兰花挂件,外套搭在小臂上,头发挽起,显得利索精干,时琳坐在餐桌旁远远看去,一眼竟没能认出欣阳。
“欣阳姐姐,你这样穿我真不习惯唉。”待欣阳微笑坐下,时琳还在上上下下打量。
欣阳把外套和包包在旁边的椅子上安顿好,坐正了,直起腰,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微笑说:“我在美国工作见人的时候都是这样穿的,习惯了。”
时琳嘟起嘴,说:“见我还要这么隆重,太见外了吧。”
欣阳笑笑,是啊,她过去都是随便穿件几十元的衣服就在时辉全家面前晃悠,那是自己的错。没人看得上全身低档气息的家人,何况她还不是家人。
“因为你重要,所以更要隆重啊。”欣阳笑得连她自己也感到十分职业。
“好吧,这话我爱听。”时琳举手招呼服务员快上炸鱿鱼圈,给欣阳倒上一杯茶,开门见山说:“我哥惹你不高兴了吧,你快告诉我,要怎么惩罚他。”豪爽得好像板子大棒都能随便她用。
欣阳抿一口茶,垂下眼睛,说:“今天关于你哥的话题一概不讲,我是来跟你说说贺之均老师的。”
时琳听到“贺之均”三个字,立刻把他哥交待了半小时的事情扔到爪洼国,瞪大了眼睛说:“姐姐,你竟然去暗中调查他啦,我没跟你说过他的名字吧?”
欣阳深呼吸一下,说:“你是没说过,是方薇薇告诉我的。我在美国碰到她了。”
时琳明白了什么,但还需要确认:“方薇薇,是谁?”
欣阳注视着时琳,大着胆子说:“贺之均这辈子都最爱的人。”